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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川现在对谁都不抱敌视了,敌视其实是工作中最无能最消极的一种方法,我们往往因搞不好某种关系,或者惧怕某种关系,就去敌视它。敌视说穿了还是一种逃避。一种故作气势的逃避。有时候我们说恨某某,内心里其实还是怕他。
不敢正视的东西,就有惧怕的成分在里面。
邓一川不但变得亲切随和,而且越来越敢于主动。主动的结果,是他获得了充分的自信,仿佛,当秘书时那个邓一川原又回来了。
邓一川这才知道,苏芩大姐是用另一种方法来激励他,帮他彻底打掉因调查而蒙罩在心灵上的阴影。
对了,邓一川现在管苏芩叫大姐。是苏芩让他这样称呼的。当然是在私下。公共场合尤其是在机关,邓一川仍然恭恭敬敬称呼苏芩为苏书记。
在官场,如何称呼领导绝对算得上一门学问。就算他们这帮秘书,称呼起各自领导来也是有区别的。田中和的秘书宋�床还苁窃诠�开场合还是在私下,都称田中和为老板。王华伟秘书田瞳有时称王华伟为老板,有时也称老大。个别时候呢,也管王华伟叫掌柜的。比如在酒桌上,田瞳提起王华伟,就左一声我们家掌柜的,右一声我家掌柜的,偶尔还说是我家王掌柜。
邓一川对陈原,却一直坚称市长。不管是私下还是公共场合,就是现在,陈原虽然还在里面,但只要跟别人谈起陈原,他仍然是以市长来称呼。
苏芩情况是有点不一样。一来她不是邓一川直接领导,苏芩跟邓一川的关系,也是因市长陈原建立起来的,所以在苏芩面前,邓一川就显得相对随便一些。但这随便也是有度的,不像田瞳,除了对田中和王华伟,称呼起其他领导的,都是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什么你家那位啊,你家陈掌柜啊,总给人不严肃不敬重的错觉。
另一方面,邓一川跟苏芩间,还是有秘密的。这秘密邓一川早就忘了,或者装作忘。但苏芩一直藏在心里。
那晚他们聊完了别人,苏芩差点又将话题扯到这事上。要不是邓一川故意拿话岔开,可能他们又要把那件事翻出来。
有些事是不能翻的,过去了就一定让它过去。邓一川始终坚持一个原则,有可能让别人难堪的事,绝对不再提。尤其让领导难堪的事,更不能提。
领导是不能难堪的。
这是官场最基本的原则。
自信的重新建立让邓一川感觉到上班是件很美好的事,再也没有硬着头皮那种感觉了。他每天愉快地来愉快地去,跟谁也能开玩笑而且总是能将玩笑开得恰如其分。
这可真是门功夫。
这天邓一川弄了两张电影票,其实也不是弄,是沈丹给的。
沈丹本来买了票要跟他一道去看,进电影院也是沈丹的日常工作之一,搞艺术的嘛,时不时要去洗一下脑,找找灵感什么的。结果票都弄好了沈丹又临时有事,要去棣棠村,让邓一川随便拉个人去看。
沈丹最近对棣棠村着了魔,天天往那跑。听她的说法,是要在棣棠村搞投资,要建一个“棣棠公社”。
这事沈丹以前跟邓一川提过,就在他被调派到博物馆后,沈丹还坚持让他请长假,或者直接辞职,跟她一道去弄“棣棠公社”。
怎么可能呢。邓一川当时笑笑,沈丹是永远不会懂他的,尤其不懂他的野心,不懂他的抱负。这是他们俩人最大的区别。
沈丹太随性了,把自己过得跟诗一样,看似洒脱,不受任何东西的约束,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给人一种活出个性的错觉。
但邓一川总认为,那不是洒脱也不是个性,而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邓一川曾经跟沈丹讲过一个例子,是拿水说事。他说水是世界上最随心所欲的物质,你拿一盆水倒地上,你看它就是想怎么流就怎么流,想往哪钻就直接钻进去找不见了。但这个世界何以有那么多江河湖海?
沈丹回答不出,说:“我哪知道啊,反正我就想按自己性子活。”
邓一川友好地讲给沈丹:“收敛住性子,看似随性中坚持着不随性,这才有了河流有了湖泊。”
沈丹听不懂,说这些东西太深奥了,又怪邓一川老拿哲学思路给她挖坑,迟早有一天会把她坑死。
邓一川说这不叫哲学,或者说是最最朴素的哲学。
沈丹争不过他,道:“你按你的哲学活,我按我的随性走,我就不信我沈丹成不了江河。”
邓一川不敢说沈丹成不了,每个人成就自己的方式不同,没必要把大家统一起来。但她觉得沈丹这样很危险,水如果太随心所欲,那就被大地吞吸掉了,根本成就不了自己。
水要做的事,就是在流动过程中确保不被干渴的大地吞噬干净。
得汇成河啊。汇成河才能证明水的存在。
他要做的事,就是在前行过程中不要让自己的脚步被别人乱掉。
让别人乱掉,那就不再是你邓一川了啊。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独特的使命,而他邓一川的使命,就是要成为最好的秘书。
而当秘书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要收敛住自己的性子。不能按自己的方式活,必须按领导的方式去活。
按沈丹这样,什么时候都强调自己的性子,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行事准则,他怕是连一天都混不下去。
得,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