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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更新御前女官 !荷叶下,殷少昊和长孙曦一边费力拨开荷叶,一边用劲往前游去。
此刻四月天已经微热,两人在水里稍微适应一会儿,就不觉得凉了。只不过荷叶太多,密密匝匝的挡着道路,游起来颇为吃力。而且殷少昊身上好几处伤,一沾水,血被水流冲得更快,力气流逝很快。
他喘息道:“我们往碧月桥那边游,找个桥墩,缓一口气再说。”
长孙曦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只能听他的,“好!”刚张嘴,就被荷叶打了一下,不由咳嗽起来,“咳咳,呸!咳……”她头发湿漉漉的,全散了,沉重的莲花金冠也早掉了,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
殷少昊扭头看了看她,笑话道:“长孙落汤鸡。”其实她的头发虽然乱了,但是天色丽质,不着装饰,反倒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气韵。
不过是故意开玩笑罢了。
长孙曦没好气的瞪他,“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殷少昊哈哈大笑,大喘气道:“哎……,要不是我受伤了,就这么一直游下去也挺有意思的。”继而深吸了一大口气,问道:“除非水乡长大的渔家女子,会凫水的很少,你是从哪儿学会的?我心里一直纳闷儿呢。”
长孙曦觉得他这人简直就是疯子!眼下后面有人追杀,他身上又有伤,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闲聊!因而不理他,只顾拨开荷叶拼命往前游去。
殷少昊自然不肯落后给一个女子,当即紧追不舍。
湛蓝无云的澄澈天空下,荷叶无穷碧。在太液池里,一个深紫色的男子身影,和一个浅绿色的窈窕女子身影,并肩往前游着,好似两条划过碧水的游鱼儿。
“快点!前面就是碧月桥。”
“…………”
太液池实在是太大了,一望无垠。刚才的几名叛军大抵都是不会凫水,不知道绕路去了哪儿,早就不见踪影。殷少昊咬牙爬上了碧月桥的桥墩,然后把长孙曦也扯了上来,大口大口喘气,“哎……,差点把本王累死在湖里。”
长孙曦也是拼命喘息不停,实在是累坏了。
殷少昊脱力的靠坐在桥墩上,歪着脑袋,狭长凤目斜斜看向她,笑呵呵道:“过来给我包扎一下,肩膀、还有胳膊,不然血都要流光了。”
长孙曦费力的撕下几条裙摆内衬,喘了一阵,小心翼翼给他包扎,看着他那被湖水泡得微微发白,又血肉模糊的伤口,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滋味儿。这人……,骨子里多半有点傻气。不然的话,刚才那种万分情急的危险时刻,他就该把自己扔出去独自逃走的,何苦带着一个拖油瓶呢。
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殷少昊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庞,眉眼深邃,鼻梁挺直,配上薄薄微翘的嘴唇,每一处线条都是无可挑剔。然而此刻头发披散,手臂、肩头都被鲜血染得嫣红,勾起嘴角轻笑时,看起来颇有几分妖异邪气。
长孙曦觉得他简直像一个鬼魅修罗,不可以常人论之。
“好看吗?”殷少昊笑问。
长孙曦手上动作一顿,继而窘道:“呸,好看个屁!”飞快给他包扎好,还顺道狠狠的用劲捆紧点,报复了一回,疼死这个嘴欠的好了。
可惜殷少昊已经被水泡麻木,不觉得疼,还在笑道:“看吧,看吧,本王又不介意。”
“你能歇会儿吗?”长孙曦简直想把他的嘴给缝上,“不嫌累!不省点力气,看你等下怎么逃命?若是脑袋搬家,可就再也耍不了嘴皮子了。”
“哈哈。”殷少昊大笑,“大不了,和你一起在太液池里殉情了事。”
“放屁!!”
“你看你,怎地说话如此粗野?”殷少昊哈哈笑了一阵,瞅着她有一缕乌黑的发丝,贴在雪白脸庞上,抬手想要拂开,“粘住了。”
长孙曦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猛地往后缩,“你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殷少昊眼下失血过多,体力消耗又大,嘴唇都有点暗淡发白了,“你看……,我都这副德行了,还能做什么?真是一个小没良心,才救了你,就……”忽然声音一顿,迅速收起脸上嬉笑之色,“有人来了!”
一阵凌乱迅速的脚步声传来,朝碧月桥逼近。
长孙曦花容失色,惊道:“怎么办?”
因为和殷少昊一起坐在桥墩上,拱桥很高,根本就看不到桥上面的来人。
----不知是敌是友。
眼下殷少昊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之在湖里游了好半晌,肯定已经没有多少反击之力了。而自己,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若是桥头来人是汾国长公主的叛军,只能引颈受戮!
殷少昊眼中幽光一闪。
他猛地咬牙站起身,低声道:“快点,帮我把外袍给脱了!”怕她不明白自己用意,飞快解释,“等下来的若是叛军,我就把袍子往荷叶里一扔,他们肯定被会吸引,然后我们朝着另外一边游走,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长孙曦当即伸手去给他脱外袍,可是遇到难题,他的肩膀和胳膊都被捆扎住了。不仅解开费事,而且等下还要游水,他的伤口继续暴露流血肯定支撑不住。因而一瞬挣扎,便动作麻利脱了自己的浅绿色外衫,交给他,“扔我的衣服!”
殷少昊看着她那身湿哒哒的鹅黄中衣,贴在曼妙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窈窕的曲线,不由火冒三丈,“你还要不要脸了?就是死,也没有脱女人衣服的道理!”
长孙曦瞪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
“别给人看见……”殷少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想要训斥,眼下又不是训斥的时候,只能甩了一句狠话,“回头再收拾你!”然后把玉版腰带裹在她的外衫里,蓄势待发,两人都是绷紧神经抿嘴不语。
“出来!”桥上面,汾国长公主的声音传了下来,“别躲了,早就已经看见你们了!”
长孙曦的心顿时一片冰凉。
难道自己真的和他一起死在这儿?抬头看向殷少昊,觉得对不住他。不管他从前有多么恶劣不堪,连着三次救了自己,也该抵消过去了。
更何况,今儿自己还欠他一条命呢。
殷少昊低声道:“别怕,只等太极殿那边的危机一解除,父皇的人肯定就会过来寻找咱们!汾国长公主已经是瓮中之鳖,一时猖狂而已,只要咱们再多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那万一时运不济,坚持不到皇帝过来找人呢?
长孙曦小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殷少昊闻言怔了怔,低声笑了,“本来想着要是今儿倒霉催的,就这么死了,还多少有点不甘心呢。有你这句话,也就觉得不是那么亏了。”看向那个清丽纤柔的少女,抚了抚她脸上的凌乱发丝,“没关系的,咱们黄泉路上正好有个伴儿。”不是不怕死,只是不能临死再把责任推到女人头上,那太不像男人了。
再说了,拼死一搏未必要死!
长孙曦红了眼圈儿,像是有棉花塞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话来。
“滚出来!”汾国长公主在上面喊了一阵,不见回答,勃然大怒道:“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出来受死,或许还赏你们一个全尸!”
殷少昊在桥下笑道:“大姑母,有话好好说嘛。”
“好好说个屁!”汾国长公主愤怒无比,站在桥头,拔高声调大骂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害死了嫱儿,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给她报仇!”
其实殷少昊的脸色已经惨白,怕被听出虚弱,故意大声道:“大姑母,你这么说就有点不对了。其实本王也是很疼爱许侧妃的,她容颜被毁,本王也没有说一句什么,仍旧让她好好的做着侧妃。还想着,将来一起生几个孩子……”
“你个小畜.生胡说八道!”
“长公主殿下!”有人焦急催道:“楚王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太极殿那边一直没传来消息,只怕有变,赶紧杀了楚王去太极殿支援吧!不要再继续耽搁了。”
长孙曦身体一颤。
殷少昊将裹了玉版腰带的淡绿色外衫,狠狠一抛,落在了碧绿的荷叶里面。
下一瞬,桥上有人喊道:“在那边,他们逃跑了!”话音未落,便是“刷刷刷”一阵箭雨飞射而下!可怜那件袍子,只怕已经被射成了洒水壶,千穿百孔了。
另外一边,殷少昊和长孙曦“扑通”一跳,用尽最大力气拼命往前游。
“这边!这边!!”桥上的人发觉了不对,纷纷掉头,“他们往这边跑了!”
“喊什么?”汾国长公主愤怒叫道:“赶紧射杀!!”
“扑!扑扑!”不断有箭雨朝着荷叶扑打,转瞬洞穿,然后没入一片碧绿汪洋中,湖里两个游动的身影,渐渐远去。
汾国长公主气急败坏,恶狠狠道:“你们……,你们这群蠢货!我要……”她的愤怒还没有发泄完,就见桥头有大批队伍快速涌了过来!一个个都穿着精铁盔甲,不是手持长枪,就是背着弓箭,----正是护卫皇帝的禁卫军!
“长公主殿下!不好了,肯定是太极殿那边失手了。”
汾国长公主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虽然骄狂跋扈,却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愚蠢妇人。对于宫变一事,心下本来就知道胜算不是太大,所以才让主力去攻打太极殿,自己领了人来追杀殷少昊和长孙曦,想着就算不能改变政局,至少也替死去的女儿报仇了。
可惜,连这个最卑微的愿望都没实现。
“哈哈……”汾国长公主大笑起来,仰天大骂,“皇帝!你忘了,忘了自己当年只是一个宫婢之子,是母后扶植你才有今天!倘若母后早点知道你是一个白眼狼,当初就该把你一把掐死,掐死……,哈哈哈……”
心下清楚,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何必再等待皇帝的虚伪审问?何必再忍受刑部官员们的羞辱折磨?自己是皇后嫡出之女,堂堂正正的汾国长公主,至死……,都死!
汾国长公主怨恨的看向太液池里,看着那两个追杀不了的身影,流泪道:“嫱儿,娘不能替你报仇了,别生气,娘这就到地下来陪你。”又转头看了东宫一眼,“琼华,下辈子找个好母亲。驸马……,你也找一个好妻子。”
她癫狂大笑,拔剑往脖子上狠狠一抹!鲜血飞溅,然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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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少昊和长孙曦一直游,一直游,不敢轻易靠岸。直到后面再也没有人追上来,而殷少昊的体力也到了极限,马上快要耗尽,方才气若游丝的喊道:“靠岸……”他已经没有更多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了。
长孙曦的力气同样快用光,再游下去,估摸不等被人杀,就得溺死在太液池了。她努力的向前游去,揪着岸边水草,拼命的往上爬。可惜力气弱,滑了好几次才爬上半个身子,然后大口喘气,“呼,呼呼……,可算……,可算上来了。”
背后没有任何动静。
长孙曦缓缓扭头看去,不见殷少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殿下!殿下……”她四处左顾右盼,忽地发现自己脚下的水里,隐隐有一截深紫色的袍子浮着,“咕噜噜”的气泡冒了出来,是他正在下坠!当即本能的伸手去抓,结果却被扯得一起掉入水中!
“殿下!已经到岸边了,你醒醒!”
殷少昊努力睁了睁眼睛,但却说不出话。
长孙曦拼命的拉扯他,咬牙坚持,“快,快点……,上来!”
殷少昊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闭着眼睛,只有胳膊虚浮无力的往前抓了抓,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抹生的希望。他虚弱的扑腾了几下,抓到几根水草,然后像是意志大过体力的死死拽住,却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动作。
长孙曦一下子拉不上去他,只能靠着凫水,扯着他一起趴在岸边。然而殷少昊对于她来说,太重了,对于虚弱的她更是重如泰山,他又往下沉去,“咕噜噜”灌了几口水。接着被她努力扯上来,借着水的浮力,勉强爬在岸边透口气儿。
殷少昊不动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长孙曦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要麻木了。心下清楚的很,不能再这么浪费体力,否则很可能两个人都要淹死!于是先抓住他的手,然后自己先咬牙挣扎爬了上去,仍凭他又“咕嘟嘟”的灌了几口水,然后才一点点往上扯。
一下子拉不上去,也没关系,只要拉的他露出脸能呼吸就好。
一点点拉,一次次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殷少昊拖上来半个身子。然后蹬着浅滩的水草和软泥,再使劲,再用力,最终将他拉上大半个身子,确定不会掉下去,方才大喘气躺在草地上。
湖岸浅滩,长孙曦一袭鹅黄色的中衣沾满泥浆、水草,斜斜躺在地上。
而殷少昊看起来更加狼狈,因为解了腰带,深紫色的袍子已经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锦缎中衣,上面透着被水冲淡的一团团红色血迹。他半截身子趴在岸上,半截身子泡在湖水里面,一动不动,好似一条搁浅沙滩的死鱼。
长孙曦歇了一阵,攒了点力气,继续把他费力往上拉。因为害怕,不免自言自语,“你别装死,赶紧睁眼醒过来!你……”一面喘气,一面数落他,“你这人就是喜欢吓唬人,就是……”
她的声音顿住,目光惊恐的看着殷少昊。
他的腹部,被一支利箭径直洞穿而过!因为微微侧身,露出精光锃亮的锋利箭头,而那紫色袍子已经染做紫红色,这一路上,不知道流了多少鲜血。
他什么时候受伤的?长孙曦脸色惨白一片。
当时自己只顾着拼命向前游,桥上又是杀声震天,耳畔水声哗哗,他一直在自己旁边没有吭声过,根本就不知道他几时受了伤!此刻看见,就好像莫名多出来一支箭,正正穿过他的腹部,带走了他的最后一丝血色!
长孙曦不自控的大哭起来,“不!怎么会这样……”有点疯了,拼命的把他上拖,却不知道拖的是死人,还是活人。手上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一边抖,一边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你别死,别死……”
殷少昊仍旧一动不动的。
长孙曦眼泪簌簌而落,哭道:“你醒醒啊,皇上……,皇上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抬手去摸他的心口,可惜手上发抖,手指麻木,根本感觉不出到底有没有心跳。吓得惊慌失措去听他的呼吸,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仍旧微弱的活着?实在弄不清楚。
长孙曦满面泪痕看着他,看着那张惨白好像一张素纸的脸庞,看着平时嚣张跋扈的楚王殿下,此刻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面前。不……,他不能死!他早就不欠自己什么了,自己不能这么把他害死!
一路凶险,他一路保护,仍旧历历在目。
长孙曦已经被死亡逼得有点快要崩溃,忽地神经质抖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赶紧把他翻了过去。咬牙用力抱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拼命捶打他的后背,“吐!吐出来!把水都吐出来……”
“咕嘟、咕嘟”,殷少昊连着吐了好大几口湖水,但仍旧没有动弹。
长孙曦已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等他吐了几口水以后,又将其放平,俯身低头含住了他的嘴,一手捏着他的鼻子,缓缓的往里面吹气。然后松开他的鼻子,双手去摁他的胸腔,----知道他胸口上有伤也顾不得了。
吹气,挤压,吹气……,不停的如此反复。
忽然间,觉得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长孙曦赶紧抬头起来看,可是……,又不动了。
来不细想,继续低下头去吹气,桥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长孙司籍!你这是在做什么?!”那声音里面包含愤怒、嫉妒,以及不能置信,不是别人,正是坐着肩舆找了过来的江陵王,以及皇帝等人。
长孙曦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下,岸上站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以及一身银白色夔龙纹的江陵王,身后是赫赫攘攘的宫人们、禁卫军,----看来汾国长公主已经死了。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再多想。
此时此刻,只剩下抢救楚王这一件事了。
皇帝似乎说了什么,又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跑了下来。
长孙曦不管不顾,仍旧低头,继续嘴对嘴给殷少昊吹气,然后挤压胸腔,吹气……,继续挤压,耳畔江陵王的愤怒叫声已经顾不上,自动屏蔽掉了。
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更是不想管也无所谓。
她再次低头吹气的时候,忽然间,被殷少昊轻轻咬住嘴唇,不由猛地抬起头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没有责骂他的轻薄,只是惊喜万分的直直看向他,见他虚弱无比的睁开了眼睛,不自控哭了起来,“你没死……”
殷少昊看着她,嘴角似乎隐隐有一个浅淡笑容。
长孙曦哭得泪眼婆娑的,泣不成声。
殷少昊张了张嘴。
长孙曦赶忙跪了下去,哭着问道:“你说什么?”
“我……”殷少昊气若游丝,但是声音里面却透着喜悦之意,“不会死的。”他的手指动了动,去触碰她纤细修长的指尖,“不会……,让你,做……,小寡妇。”
长孙曦的泪水一下子止住。
楚王没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个嘴欠的楚王又活过来了。
长孙曦摸了摸脸上的泪水,理智回归大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在皇帝和江陵王等人眼里有多么惊世骇俗,只怕都以为自己不要脸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