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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下手再有分寸,宇文睿这一次也是受了重伤。何况,马不停蹄地千里奔走,若非她自幼习武身子骨健壮,此刻早不是挣裂伤口那么简单了。云素君刚走,她便慌忙吩咐申全死守在殿外,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自然包括太后景砚。
因为伤处,宇文睿觉得异常疲惫,强烈的困意一波一波地侵袭她。眼皮发沉的当儿,她的脑中划过一道光,她惊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很重要的事。
然而,究竟是什么事,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了,因为她已经倒在了瞌睡神的石榴裙下。
一觉无梦,宇文睿恍然而醒。自幼习武的本能,让她在睡梦中骤然生出正被人注视的感觉。
猛地睁眼,朦胧间对上一双哭得红肿的眸子。
宇文睿大惊之下,半辈子的瞌睡虫都被吓散得一干二净——
“阿……阿嫂?”那一瞬,她很想提溜着申全的脖领子,大声质问他:朕怎么嘱咐你的?说好的死守呢?
“皇帝好睡!”景砚突地开口道,红肿得像两枚熟透的桃子的眼睛,丝毫不影响她语声中的威仪。
宇文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脸,嘻嘻道:“阿嫂也好……”
景砚冷道:“哀家好不好,皇帝果然是最清楚的。”
宇文睿一怔,阿嫂这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脑中正盘旋着阿嫂的这句话说得是否有深意,以及阿嫂是不是发现了自己说谎遁走的伎俩,景砚却骤然欺身靠得更近。
宇文睿莫名紧张,仰躺在榻上的身躯便下意识地想要后撤,却被景砚一声低喝钉在了原地——
“不许乱动!”
即使小时候再如何胡闹淘气,阿嫂都从来没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训斥自己。宇文睿难以接受的同时,惊觉景砚纤细的手指正奔自己的胸口而来,指尖攀住锦被的边缘,急切地想要掀开。
“!”宇文睿大惊之下,右手慌乱中扣住了景砚的手腕,“阿嫂……”
“哀家说,不许乱动!”景砚咬着牙,一字一顿。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宇文睿清楚地看到,两泓透明侵润了景砚通红的眼眸,漾着,漾着,便承受不住地扑簌而下。可是,那人还在硬撑着,锦被的绸料被她攥得发出刺耳的轻响,她的手指泛白,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苦苦支撑。
宇文睿的心也如那夺眶而出的清泓一般,漾着,漾着,便再也承受不住了——
心软了,握着景砚皓腕的手掌也被抽离了力气。她放弃抵抗,任由景砚掀开身上的锦被,颤抖地,却也执拗地层层拉开她身上的衣料——
外袍,中衣,亵衣……直到露出贴肤的包裹得密实的伤口处,白细的麻布包住肩头,甚至将一侧娇小的淑|乳都裹了进去。
此刻,景砚无暇欣赏宇文睿美好的躯体与紧致的肌肤,她只觉得触目惊心——
果然是在胸口!
要用心口的热血来滋养,那药才有奇效……
那孩子说的没错。
所以,是无忧……用她的心血……
那药里的甜腥气息,其实是无忧的……
“扑簌簌”几串泪珠倾泻而下,砸在宇文睿伤口的细麻布上。那么小的泪珠,却砸得宇文睿心口生疼。
阿嫂这样,她看着心疼。
“阿嫂,只是皮外伤,不妨事的,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的……你别哭啊……”
宇文睿不说还罢,她越是开解,景砚的眼泪越是难以自控地流下来。
原来,一向坚强自持的阿嫂,也是水做的女子。宇文睿暗自喟叹一声,能得阿嫂为自己如此哭上一场,便是此刻让她立时赴死,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右手半撑起身体,宇文睿依靠在榻上,忍着痛意,舒展手臂,把景砚的娇躯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由着她尽情宣泄。
景砚再说不出什么“不许乱动”的强硬话头儿,她啜泣得浑身酸软,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恨这孩子一意孤行,又恨自己此时不能替她承受伤痛,种种情愫交织在一处,心乱如麻。
“没事儿的啊……不怕的……”宇文睿边柔着声音宽慰她,边轻抚过她脑后的乌发。
一时间,旷阔的寝殿中,唯有宇文睿轻声的安慰和景砚小声的啜泣,淡淡的安神香飘散开来,混合着景砚淡淡的体香,占据了宇文睿的嗅觉。
温香软玉在怀,以从没有过的柔弱姿态,这么乖,这么软……宇文睿有些心猿意马,原本只做安慰的手掌不由得逡巡而下,拂过景砚的青丝,擦过景砚细腻、修长的脖颈,流连过景砚柔软的肩膀,最后落在了景砚的脊背上,略显烦躁地上下游|走。
景砚失神半刻,很快脑中便回复了几分清明。惊诧于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依偎在了宇文睿的怀中,她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压痛了无忧的伤处”,紧接着便是羞赧之感涌上心头:居然就这样由着小冤家抱紧了自己?
景砚的俏脸飞红,倒是和那对红肿的眸子相得益彰。
然而,她登时觉察出异样来:无忧抱着自己不假,自己偎在她怀中哭泣,这也没错。可耳边这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又是什么?
宇文睿的身体很热,她的怀抱也很暖和,景砚绝不会承认偎在她的怀里很舒服。
宇文睿身上的气息也很好闻,淡淡的,幽远的,正是景砚喜欢并且熟悉的。
可是,再暖的体温、再好闻的气息,都不及宇文睿此刻喷在她耳边的呼吸火热,且动人心魄。
景砚是过来人,这小冤家在自己后背上揉得毫无章法的手,还有这让耳朵上、包括全身的汗毛都恨不得根根竖立的滚烫呼吸是怎么回事,她岂会不懂?
景砚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在这火热的熏染下燃着了……
怎么能这样?
不该这样的!
“无忧!”景砚忘记了哭泣,惊呼一声。
宇文睿霍然惊醒,懵懂地盯着怀中人,眨巴眨巴眼睛,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好像……忘情了?
景砚这才暗松一口气,柔声道:“哀家不哭了,你也乖乖的,咱们好生坐着说话儿。”
她本意是想让宇文睿松开怀抱,她还有很多话要问个清楚,却不想一句话戳中了宇文睿的痛处。
刚刚经历过那般引人遐思的亲近,宇文睿心尖上的热度还没退尽,那声“哀家”令她极不舒服。她还是介意,不,她从来都是介意的。她甚至在内心深处替自己抱不平:自己可以在阿嫂面前放下天子的身份,自己从不在阿嫂面前自称“朕”,为什么阿嫂总要左一句“哀家”右一句“哀家”的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是先帝的妻子?
心理不平衡!
极度不平衡!
宇文睿想着,于是不松开景砚,反而抱得更紧,力气大得勒得心口的伤处阵阵作痛也是不管不顾——
她宁愿痛死,也不愿听到景砚说出那种伤情的话。
景砚愕然,不知自己哪句话又刺激到了她。
想到这人为了自己伤成这样,景砚实不忍心斥责她。
“无忧你乖,这样会挣破了伤口……”说着,景砚轻轻地推阻她。唯恐伤着她,只好轻推她的右肩头。
拿“哀家”刺激我,还推我、拒绝让我抱你!
宇文睿心内更是不平,景砚越推,她搂得更紧,以至于景砚不敢和她认真分争了,任由她拦腰环住自己,无奈地叹息。
“无忧,你到底要闹什么?”
“我没闹!”宇文睿赌气在景砚的耳边道,火热的气息,再次害得景砚绷紧了身体。
宇文睿说着,又扁着嘴,委委屈屈道:“阿嫂,你都不疼我!”
景砚顿觉头大,只想扶额。
只听得宇文睿续道:“十几天未见,我好想你,你都不想我!”
景砚知道这小冤家又祭出了杀手锏——耍无赖。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却不料那小冤家的嘴唇贴得更近,几乎要覆在自己的耳朵上,声音却还是无赖气十足:“我就是想抱抱你,你都不允!”
景砚的娇躯忍不住一抖,心中顿生无力感:明明是自己来质问她的,为什么变成了眼前的情状?
不由她再想开口,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情景突变——
只一瞬间,这小冤家就撑在了自己的身上!
景砚惊得花容失色。
宇文睿好看的脸却是越来越低,越来越近,伴着她絮絮喃喃的情意:“我知道,阿嫂怪我胡闹。可我宁愿阿嫂怪我胡闹,也不愿阿嫂承受心疾之苦……”
理智告诉景砚,此刻自己的反应很没出息,可是那心底里无法自控的酸软,当真是不受她的控制。她无力地闭眼,想象着苍茫雪山上蹒跚而行的少女,想象着她见到那奇草时的惊喜,想象着她对着自己的心口狠心一击的痛楚……
若能以身代之,景砚宁愿承受那锥心之痛的是自己。
人的视觉一旦缺失,其他的感官便会极其敏感。
此时的景砚就是如此。
她紧闭着双眼,她感觉到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顺颊而下,有丝丝缕缕划过唇角,没入口中,于是她品味到了那咸涩的滋味。
她听到了泪珠儿砸在枕畔的声音,她更听到了宇文睿好听的、怜惜的声音:“阿嫂,别哭……我不要你哭,我要你好……只有你好,我才能觉得踏实……”
紧接着,柔软的、带着薄茧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脸颊上,温柔地揩拭着。
“阿嫂的泪,是什么滋味的?”宇文睿的声音如呓如醉。
景砚的神经骤然绷紧,她知道,那是品尝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