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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满归家的时候,跟随在她身后的,还有一辆装满了铜钱的牛车。
所以她的心情很好,几乎一扫往日的阴霾,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不得不说,钱虽然不是万能的,可一旦身无分文,活在这个世界也的确会变得困难些。
一箪食一瓢饮,那是颜回的生活,也是孔老夫子赞叹的生活。可惜,对于谢小满这样的修士来说,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追求,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购买。那种回也不改其乐的潇洒放旷,只能沦为水中月、镜中花,不过偶尔畅想一番罢了。
当然,如果不走上修仙这条道路,以谢小满的身份,大可以去过那样的日子。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不用受世俗的名利牵扯,不必有复杂的人事纷扰,简简单单的读读书,吹吹山风,门前种一点足够自己吃用的粮食与蔬菜,最好再有一些茶树,偶尔换酒,故道白云,那才是真正的隐士,颇有意味的生活。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一旦选择了一条路,就无法再回头。
每条路上都有不同的风景,既然如此,倒也无需介怀,更不会后悔,哪怕是踏狂风骤雨行吟,也有其中的妙处。
这是谢小满的想法,也是她一直以来做事情的准则。
无需悔恨,眼前的事情,用心去做,从心去做。从心所欲,或许,也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即便她在缺少钱财的时候,也没有如同小民一般的节衣缩食,算计着去开销。不是因为她还想到谢家去借钱,仅仅是她知道。天无绝人之路。这或许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肆意,却也是她不为阿堵物而牵扯的胸怀。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她才没有依靠着自己的修为,去抢去偷。她是有底线的人,而这个底线、这种道德,并不是白纸黑字中所讲诉的该与不该、对或不对,而是一种简单的自我评判。
如果我做了这件事情。心里会不会舒服。
这就是谢小满的道德观。也是她为人做事的依凭。
揽月楼的事情,即便安梓不亲自来找,她该出手的时候。也会出手。
有的时候,谢小满会想起来郭璞的事情,后者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道德,才宁愿顶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也要将许哲峰的性命救出来。
如果不救,心里会不舒服。如果心里不舒服。活着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这种观念,在一些人看来,或许会很不成熟。世界上的确有很多让人不舒服的事情,比方说卑躬屈膝。比方说发现自己不如别人,又比方说,发现自己想要救人。却没有力量与恶势力作斗争。
面对这种事情,很多人会觉得。忍一忍就算了。毕竟自己不是万能的,不是胸前有个s就能当超人,世间坎坎坷坷,经历的多了,棱角就会被磨平。看得多了,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不忿与苦恼。麻木了,也就成熟了。在他们看来,每个人都是需要“成熟”的,都是必须“成熟”的。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类似谢小满、郭璞这样的人。
不卑躬屈膝就会被使绊子,历经坎坷?那就他随意去下绊子,自己经历的每一道坎坷,难道不是一次磨练?
发现自己不如别人?那就去努力、去加油,直到自己超过对方为止!
想要帮助别人,却没有力量?那就去加强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两分轻如鸿毛的力量,也要拼了命的去做,哪怕得不到什么结果,最起码能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从心所欲。
这颗心,其实就是良心。
不论是谢小满,还是郭璞,他们都这样想着,也这样做着。所以,不论他们现在生活的是好是坏,他们的心境都干净的不染尘埃,活的自由自在。
心如明镜台。
虽然有物,却也能够不染尘埃。
两辆牛车驶入小巷,谢小满坐在头一辆牛车的车辕上,与车夫并排坐着,随意的聊着些闲话。
车夫是揽月楼专门雇佣的,平时负责接送一些贵客,尤其是在夜里宵禁的时候,便由他来打点巡逻守坊门的军士,可以说,也是烟花巷里的一路人物。
他是点头哈腰惯了的,这时候恭恭敬敬的跟谢小满说着话,一双眼睛里,却总透露着些与平日不同的神彩。
之前那女鬼的尖叫声,他也是听到了的,如今只是回想,都觉得心有余悸。可是面前的这位少女,竟然简简单单的就将那女鬼降服了。
他虽然没有见到其中的过程,可再人们的几番转折传诉之下,驱鬼的过程便传的愈发精彩起来。年轻的车夫满心敬畏,时不时向谢小满撇上一眼,一颗心跟着砰砰的乱跳。
即便他护送朝廷的重臣、乌衣巷里的大人物们回家时,心跳也很少会加快。
谢小满就坐在他旁边,哪里感觉不到那股烫的快要把自己烤熟的目光?一路不停的与他说闲话,只是为了让他感受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三头六臂。谁知,效果却十分的差强人意。
要不是实在不习惯于呆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谢小满早就钻回去躲清静了。
“啊!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谢小满一拍脑门儿,从怀中摸出一沓符篆来,挑了几张,递给车夫,“这几张是镇字符,你拿回去给安梓姐,让她在揽月楼里常年背阴的地方贴上几张,就算是求个吉利。你自己也那一张贴在家里吧,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车夫瞪大了眼睛,一时想要推辞又有些不舍得,一双手还牵着缰绳在驾车,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
谢小满倒没有看出他的小心思,这时候直接将符篆往他衣襟里一塞,事情就此搞定。
车夫愈发呆滞,只觉得那符篆几乎烫人,搅得他心绪不宁。方才这位谢仙师往自己怀中塞符篆的时候,自己似乎又感受到了她手上的温度……只是这样简单的想着,车夫几乎快要心悸,以至于差点于对面驶来的牛车撞个正着。
这心悸与男女无关,只是一种单纯的敬畏。
对于车夫来说,谢小满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中人,这样的人物,竟然与自己闲唠家常、与自己有了肢体的触碰,虽然只是擦了个边儿。可是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受了高能大德的一番祈福,似乎整个人都要走几年鸿运了!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有此觊觎!
谢小满看着车夫愈发涨红的脸,和那连她都快听到的心跳,不禁有些尴尬。
她是不喜欢站在舞台中心的那种人,更加不习惯于别人对自己的崇拜,这时候便有些局促的揉了揉鼻子,脸颊上的小雀斑都因为尴尬而明显了几分。
好在牛车已经驶进南锣巷子,这一趟“折磨人”的行程,终于要进入尾声。
谢小满心中有些欢喜,抬起头看着巷子里来往的行人,面露笑意,与认识的街坊邻居们打起招呼来。
可是与往常不大相同,街坊们看到她的时候,虽然流露出她所乘坐华丽牛车的疑惑,更多的却是一种惊怖。
不是对于她的畏惧,仿佛是害怕自己与谢小满太过熟悉,被牵扯进什么事情一般。
一人如此时,谢小满只是疑惑。可当三人、四人都连忙躲避开自己时,谢小满面上的笑容就完全收敛了起来。
“这帮是什么家伙!竟然如此不懂礼数!见到谢仙师不上来请安也就算了,您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就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他们竟然还不领情!这不是找死么!”连车夫都愤愤不平起来。
谢小满摇了摇头,心中虽然疑惑,却猜到了一些缘故:“恐怕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中所想,是可能小白做了什么颠三倒四的事情,让街坊们看着,以为是闹鬼了之类。
当牛车愈发深入小巷,那颗梧桐树在转角处出现时,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也随着散落的秋风飘进了谢小满的鼻子里。
她皱了眉头,起身急掠,来到自家院子前面。
院门洞开,院外是几个犹自在哀嚎的人,许哲峰正半蹲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张止血符。
“怎么回事?”谢小满有些不喜欢眼前的景色,“香兰姐呢?”
“香兰姐已经回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许哲峰抬头看到她,面露喜色。
谢小满看着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疼的打滚儿的人,神色变得有些阴冷:“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听到“你们”二字,许哲峰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这时候耐心的解释:“他们看你们初来咋到,想要抖一抖。我只是来还书的。”
来还的自然是《散修录》。
“来还书,怎么又与他们凑到了一起去?”谢小满冷冷的看着地面上的血迹,和那张已经消耗掉的止血符,“你跟他们认识?”
“的确认识。”许哲峰没有撒谎。
“真是没想到,郭璞拼着性命救下的,竟然是个白眼狼!”谢小满怒极反笑,抬起腿,冲着许哲峰的膝盖就踹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