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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大笑道:“你没有花钱买通我,我自然得给你投否决票。你若也给我个二十万三十万的花差花差,我心里高兴,今日这票就投不下去,那么自然是你来坐我的位置。”
秦爷虽不惧行贿事败,但是未免日后留下把柄,还是一口咬死不认。
“老爷子年纪大了,糊里糊涂地说了些什么,我们大家为什么听不懂?”
秦爷还能够谈笑风生,秦正飞站在父亲身后战战兢兢,却是一点也沉不住气。
黄老大也不分辩,将一个黑色的信封递给一旁的马监事。
“念给他听一听。”
姜南泽位于秦正飞的身后,透过间隙,远远地望着马监事手中黑色镶白边的信封,心中猛然一震。
等马监事一一念出时间地点及金钱数目之后,姜南泽就确定那是他昨天在韩小离的住处见到的那封信。
马监事念时间地点金钱数目,唯独不念人名,这是黄老大有意为众人留出退路。
受贿之人感激黄老大的同时,大半气恼秦爷,暗地里对他怒目而视。
明明白白的一纸账,明明是同辈中不相上下的人物,收到的钱数却完全不相同,最大的数字与最小的数字相比,中间甚至有十万的差数。
出现这般状况,秦爷返身问秦正飞:“账是怎么泄露出去?数目为什么不一致?”
秦正飞一脸慌乱与无辜,解释不清账目为何泄露,仅能附在父亲耳边辩白一下数目:“我每个人给的都是二十万,从没有给过三十万的情形,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
秦爷一时猜测是黄老大故弄玄虚,姜南泽则猜测是小离捣鬼。她大概是等秦正飞买完选票之后,又暗中送给受贿者一笔数目,以造成差价。
原来她怂恿秦正飞行贿,是存心将秦爷与秦正飞推入众矢之的。
她为什么要将他们推入众矢之的?
在行贿上造成差价的确是好计谋,但是此事万一在选举之前走漏风声,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仅仅为报挨打的仇,何至于冒此大险。
姜南泽调动起最理性的思维,等他将所有的不可能排除之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就是真正答案:韩小离要为程易复仇。
她和秦爷一样被蒙在鼓里,认为十一哥已经不在人世。
原来他一直看错她!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所以为十一哥的死发了疯,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
她将他视作是最正直的人,而他认定她品格低劣。
苏东坡的故事里说佛眼看花,她看到他的优点,而他判定她低劣,其实他们之中真正低劣的人是他自己。
秦爷知道坏了事情,差价的事情闹出,支持他的人至少掉下十之六七。
信件念完之后,霍老大命马监事将其在烟灰缸中烧毁。
随着火苗一簇簇地上涌吞噬,若干人的心也从高空落回原地。
火光映得黄老大像庙里的神佛,他道:“我知道这桩事情你们都不肯认,我若一体查下去,估计也没有几个是真正干净。但是收钱的诸位你们需要记住一条,今日你收钱,就代表你整个人是用钱能买通的货物,日后再有人想上位,他也知道你们能用钱买通,那么还有谁会真正看你一份脸面?真正将你放在眼里?”
底下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秦爷也保持安静,是因为他在寻找动手的最佳时机。
黄老大不理会秦爷作何想法,他又将一本账册递给马监事。
这一次马监事念的是帮会中历年来的亏空,而众人皆知帮会中的财务往来,一向由秦爷经手。
黄老大不等秦爷开口,就道:“我知道这笔账你仍然不会认,那就让你见一个人。”
秦爷见到的是死去的程易与陈师爷。
秦正飞在秦爷身后发惊呼声,仿佛见到鬼。
陈师爷的出现,令秦爷确定自己唯有武力这一条路可走。
黄老大问秦爷:“陈兆瑞,他是你的人吧?”
秦爷没有反驳,因为反驳也无用,在场之人没有几个不晓得陈兆瑞曾是他的心腹。
秦爷望着瘦老头,瘦老头嘴上的三分笑,是对他极大的嘲讽。
老头子当初升他的位,让他管理帮内银钱往来,就是为了将他高抬,寻他错处,然后再重重摔死他。
黄老大最擅长冠冕堂皇。
“人人都会贪心,问题在于你的贪心到底有多大。若大于天,那就容不得身,立不得世了。”
老头子什么大道理都说出来,却唯独不说是他亲自纵容他的贪欲。
宴无好宴,戏无好戏!
若论阴险奸诈,这里的人怕是哪一个也比不得老黄。
秦爷冷笑:“什么立不得世,你今日不过是给我设一场鸿门宴而已。倘若我师父在世,这位置哪里轮得着你坐数年,至于账目上那一星半点的亏空,更是我所应得。狡兔死鬣狗烹,如今你的基业坐稳,你自然忌惮我,千方百计想除去我,那也无妨,但是全然不必给我多加罪名。认真细数,你胆敢说你的罪名比我轻比我少?”
秦爷怒而指向黄老大,这是一个约定的信号。
埋伏在人群中的手下,利落地冲上前,擒住黄老大,将枪指在他的太阳穴。
混乱发生,秦爷那些候在门外的手下,也纷纷冲进来,与一众人等持枪相对。
黄老大在枪口之下,还顾得惋惜。
“你今日这番话,实在令我寒心,辜负我对你的一片期望。”
秦爷听着都恶心。
“转眼就到黄泉路,何苦再来假惺惺。”
黄老大若站在台上,一定是戏霸。
“自你师父去后,我待你便如待自己的孩儿一般……”
秦爷赫然打断他:“好,你是用心良苦,我狼心狗肺,等你死后,到地下见了祖师爷,看你还张不张得开口。”
秦爷命手下动手的时候,发现程易的枪已经在一米外指向他。
秦爷走到死而复生的人面前,握住他的枪,将枪口按在自己脑门正中。
“冲这儿来,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老爷子的命快!”
程易没有反驳,认同地说声“好”。
一声枪响,倒地的是秦爷,而劫持者放开老爷子。
父亲的血染红半个议事厅的地面,秦正飞睁大双眼,不敢扑到父亲面前。
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几乎不能反应。
他双手抱着枪,惊惧地后退着,脸色比纸更白。
“你们,你们全都叛变?”
黄老大泰然地坐在原处,将一切斗争看轻。
“孩子,他们没有叛变,他们十多年前就是我的人。”
有几个对秦爷忠心的手下,护着秦正飞逃离,马监事要命人去追,黄老大摆手拦下。
“不必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父亲犯的错不与他相干,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姜南泽却知道黄老大留秦正飞一命,是因为他是一个无用之人,将来难成大器。
赶尽杀绝对他没有好处,而留秦正飞一命,却能显得他宽宏大量。
秦爷的热血还在流,一切看似安然落幕,但姜南泽却觉得这是最初的血腥,真正的腥风血雨还没有到来。
就像海啸前的海面,表面看似平静,内中波涛暗涌,日后更有一番激烈角逐。
秦爷烧杀抢夺,不是好人,但这里又有哪一个是好人?
包括十一哥,他就是正义吗?他就是好人吗?
这里非但不是好人待的地方,也不是坏人待的地方,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秦爷的斗争结束,姜南泽的十年卧底生涯也结束,明明是该畅快的时刻,他却感觉胸口被塞上一块石头。
他在胸闷中走出议事厅的大门,站在阳光下,依然如同站在冰冷阴沉的室内。
明明诸事落定,他心中却越发不安,却到底因为何事不安?
等他走出九海帮的大门,他才恍然醒悟,原来心中的那份空荡不安来自韩小离。
韩小离昨日告诉他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既肯为十一哥冒险,暗中与秦爷做对,她所指的很远的地方,极有可能是死路。
他忽又想起今晨在秦宅见过她一面,不过那时仅是简单地打个招呼,并没有再说别的话。
他飞快地赶回秦宅。
秦宅之中没有韩小离,也没有秦正飞。
他向平日里深交的几人打探口风,他们纷纷告诉他秦正飞带着韩小离和几个人,赶去西堤码头坐船。
情急之下,姜南泽就在秦家拨通了九海帮的电话。
谢天谢地,十一哥还没有离开帮中。
程易的声音平静,先问他方才去了哪里。
姜南泽道:“我回了秦宅。”
“你还回去做什么?”
姜南泽没有时间多做解释,仅将要紧的赶快说来。
“十一哥,韩小离不见了。”
程易的声音由温变冷。
“她不理会我的生死,我又何必理会她去何处,她不见了与你无关,你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