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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心里头有多么想吐槽,王熙凤到底还是很有城府的,面上一点儿也没露不多,还做出了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柔声劝着:“小姑母,我自是知晓薛家不缺钱财,可这事儿罢,还真不大好说。我看不如这般,若是小姑母您信我,倒是将当年的事儿详详细细的同我分说一番。”
说起薛蟠杀人一事,甭管是前生今生王熙凤都是知晓的,可前世毕竟过去很久了,再说前世直到她死,也没见着薛蟠出事。而今生,她却是假装不知道的,自然要顺势装下去。
“这事儿呀……”薛家太太抬眼瞧了王熙凤一眼,面上闪过一阵迟疑,她原先倒是怀疑王熙凤是故作不知,不过如今是她求上门来,也就顾不上这些个细枝末节了,左右她的目的就是救下儿子薛蟠,旁的一切她都可以忍。
当下,薛家太太便将她知晓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王熙凤。
简而言之,也就是薛家尚不曾来投奔荣国府之前,薛蟠在金陵那地儿为了一个女子同冯姓书生起了冲突,最终造成冯姓书生一命呜呼,而那个女子则是归了薛蟠所有。
王熙凤知晓的前世里头,最终为薛蟠抹去案子的乃是投靠了荣国府的贾雨村。而今生,因着某些阴差阳错,贾雨村并不曾被牵扯到此事里,薛蟠一案乃是王子腾从中周旋抹平的。当然,具体的操作过程薛家太太并不知晓,如今王子腾已死,自是无从得知了。
“那丫头呢?”王熙凤仔细回想了一下,依稀还记得前世曾有过数面之缘的香菱,尽管时间久远,可仍还留有一丝印象,只知晓那个是模样不错的小丫头,且听说是年幼时被拐子拐走的。
“香菱那丫头我原瞧着倒是个好的,还有心等蟠哥儿娶亲以后,提拔她当个姨娘。可谁能想到,那丫头竟给我家蟠哥儿带来如此祸事,简直就是扫把星!”薛家太太满脸的狰狞,不过在看到王熙凤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后,忙又添了一句,“她原在蟠哥儿房里伺候,可没两年,蟠哥儿嫌弃她不会来事儿想撵走她,就被宝钗要去了。”
也就是说人没事儿?
王熙凤略安了安心,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小姑母,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搁在几年前,宁荣二府和王家皆不曾出事那会儿,纵是天大的事儿也能给轻易了结了。可谁能想到……这样罢,我倒是有几个主意,没甚么把握,就看小姑母您愿不愿意听上几句。”
“凤哥儿你说,就算没甚么用处,我也不会怪你的!”
求人帮忙就应当拿出态度来,不得不说,在这一点儿上,薛家太太做的极好。不单表明了王熙凤无需承担任何责任,薛家太太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卷,里头当然是厚厚一沓大面额的银票。
“小姑妈,我当您是长辈才特地给您出主意,这银票您还是收回去罢。”
出乎意料的是,王熙凤并不曾像前头数次那般,毫不犹豫的收下银票。这若是换一个人,薛家太太还会赞其胸襟宽广,可王熙凤是甚么德行,薛家太太还能不清楚?就算她跟王熙凤并不算很是熟络,这不是还有她的嫡亲姐姐王夫人吗?这么说罢,在薛家太太看来,这王熙凤实打实的是像了王夫人。
“凤哥儿,凤哥儿!算是姑母求求你了,姑母给你磕头好不好?或者,你若是嫌钱少,回头我再给你送来。你要多少,你说,但凡我薛家有的,我定给你。再不然,你不要银票的话,我给你铺子、庄子、田产……甚么都成,我只要蟠哥儿安然无恙!!”
说着说着,薛家太太再度哭倒在地。
王熙凤忙不迭的起身将薛家太太再度搀扶到椅子上,半是无奈半是叹息的道:“小姑母,您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唉,我明说了罢,以往我之所以应下那些事儿,也是因着我有把握做到。可蟠哥儿这事儿,你实在是为难我了。这样罢,您先将银票收回去,若是最终事儿成了,您再给我送来,如何?旁人也就罢了,单小姑母您的人品,那我是绝对信的。”
“这……好,凤哥儿你说甚么都好。”
见薛家太太略平复了些情绪,王熙凤才淡笑道:“其实罢,我这也是没法子里头最后的法子了。这么说罢,几年前的事儿孰是孰非实在是分不清了,我自是愿意相信小姑母和蟠哥儿,可谁让那书生死了呢?所以这理呀,只能在书生那头,小姑母您说是不是?”
“是,你说的没错。”
“既然小姑母愿意承认这一点,那咱们再继续往下说。既然错在蟠哥儿这头,那咱们要怎么补救呢?对方人死了,赔偿他们钱财是理所当然的,小姑母您觉得呢?”
“我愿意给钱!愿意!”
“除了给钱,还有呢?不是说那书生是家中独子吗?您看,是不是帮他在族中过继个孩子续个香火?自然喽,那书生没甚么钱财,只怕也过继不到嗣子,这就要看小姑母您的本事了。而撇开这些不提,那丫鬟呢?她是怎么被发卖的?是家里头过不下去才狠心卖了的,亦或原先是好人家的姑娘被人拐走卖了的?这里头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王熙凤说了这一通话后,接过丰儿递来的茶盏,优哉游哉的品了起来。她相信,王氏女就没一个蠢的,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就不信薛家太太会不明白。
果然,半响后,薛家太太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凤哥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咱们家已经错过一次了,我不会再错第二次了,既然蟠哥儿确有罪,那我就帮他赎罪!”
“小姑母能这般想太好了。”王熙凤转而吩咐丰儿让人拿热水来,又亲自领着薛家太太进了内室,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又亲自给她梳妆一番,待看不出面上的异样后,才将人送出了院子。
该说的她都说了,倘若薛家太太真有那个决心将一切事情都扫尾,那么薛蟠或许真的有一丝希望。
当然,仅仅是一星半点儿的希望。
……
……
却说李纨和探春从邢夫人院子里出来,由丫鬟领着去了前院同宝玉、贾兰汇合。在这途中,探春眼尖的看到了不远处的薛家太太,当下便转了转眼珠子,疾走两步朗声唤道:“薛姨妈?哟,还真的是,探春请薛姨妈安。”
薛家太太起初一愣,旋即见是李纨和探春,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着她们点了点头:“好,好。”
李纨倒是看出了薛家太太的心不在焉,当然探春也看出来了,不过李纨只选择继续默不作声,探春却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上赶着挽住了薛家太太的胳膊,一声声的唤着“姨妈”。
说实话,真要论起来,李纨唤这声“姨妈”才叫妥当,而探春这个记在王夫人名下的女儿,虽也叫得,却显得那般突兀。尤其在场的人都知晓,是王夫人害死了赵姨娘。
“好,好孩子。”薛家太太虽看不上探春这个庶女,可她有些拿不准王熙凤的路数,想着这里到底是贾府,没的因着这么点子小事儿而同王熙凤闹了别扭,当下只强笑着从手腕上褪下了两个镯子,予了李纨和探春一人一个,“都是好孩子,姨妈今个儿还有事儿要忙,回头让宝钗下帖子予你们,上我家来顽儿。”
说罢,也不等李纨和探春回话,薛家太太便匆匆离去。
探春有心要追,可这会儿她们已经走到了前院,再往前却是要出府门了。这薛家太太亦是无妨,一来年岁已高,二来是个寡妇太太。可探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却是绝对不能这般行事,便只得忍下了不表。
只是待告辞回府后,探春左思右想却仍觉得不对劲儿。她又不是头一回见着薛家太太了,哪怕荣国府已经败落,薛家太太也不至于是这么个态度。隐隐的,探春觉得自己察觉到了甚么,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说不清楚具体缘由。
思量了一整夜,次日初三一早,探春索性拿了块帕子将昨个儿薛家太太赏给她的镯子包了包,拢在袖子里匆匆赶去了前院贾环房里。
因着是亲姐弟,原就无需这般忌讳。再说了,就他们府上,原先那些个规矩到了如今也废得差不多了,更是无人在意探春的所作所为。也因此,探春得以顺利的闯入了贾环房中。
刚起身的贾环一脸的愕然,完全不明白为何往常数月都见不到一面的探春,这几日竟接连往他跟前凑。
“环儿,我也不同你拐弯抹角的了,你帮我打听些事儿,我把这个予你作报酬。”探春也爽利,尤其在知晓了贾环对她的态度后,她更是没打算再使感情牌。不过,她也算是了解贾环,一出手就正中要害。
贾环接过来掀开帕子一看,登时眼前一亮,当下便向探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说罢,想让我打听甚么。”
探春定了定神,便先将昨个儿在贾府遇到了薛家太太一事说了出来,同时点明薛家太太面色有异,要贾环打听的也就是薛家的事儿。
薛家的事儿,原并不在贾环的关注范畴内,不过这并不妨事儿,左右贾环对于薛家也没甚么好感,他连探春为何打听都懒得理会,哪怕探春下狠心要灭了薛家,他都只会选择袖手旁观。
“两日之内,我一定给你准确的答复!”
事实上,压根就用不了两日。当天,贾环便再度登了贾府的大门,不过这次却是悄悄的寻上了琮儿。对于昨个儿薛家太太来访一事,琮儿只略有耳闻,并不清楚详情,可他到底是贾府的人,薛家太太跟王熙凤在正院的堂屋里说事儿时,也没防着甚么人,只需稍稍用心一打听,消息就出来了。更幸运的是,还顺道儿打探出了年前在王家发生的事儿,以及后来没多久,王家宗族长老带人吊唁贾母一事。
消息辗转了好几个人,最终通过贾环的嘴告知了探春。
探春也不曾料到,薛家竟是出了那般大的事儿。几年前薛蟠杀人一事,她隐约还记得一些,再联系去年间,当今对四王八公等一些老臣的雷霆手段,她深以为薛蟠的存活几率很小很小。也就是说,薛家极有可能只余薛宝钗一人继承家业,撇开要上缴官府的那一部分钱财,宝钗作为在室女,可得到的家产绝对是个惊人的数目。
而宝钗却是宝玉的未婚妻,当今的赐婚!!
越想越心动,探春满脑子都是前几年在荣国府里同宝钗的交集。一面庆幸自己记到了王夫人名下,且并不曾得罪过宝钗,一面又想着若是宝钗嫁了进来,自己该如何讨好她,以求她身为嫂子为自己谋一份好亲事兼一份像样点儿的嫁妆……
不过,在此之前,最好还是先分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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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正当贾府慢悠悠的过节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西府分家了。
这还不算,那头的意思是,让身为守寡长媳的李纨带着理应成为家主的嫡长孙贾兰包袱款款的走人。
“年关还没出呢,这数九寒天的,将他们孤儿寡母从家中轰出去?!”王熙凤惊得声调都变了,哪怕她确实瞧李纨不顺眼,可这么做却实在是太过分了。
毕竟,人人都会下意识的同情弱者。而李纨年轻守寡,贾兰年幼丧父,加上又是这等时节,这是铁了心将人往死里逼?
贾琏倒是比王熙凤淡定许多,呷了一口茶后,淡然一笑道:“珠大嫂子和兰哥儿手头上有钱,这合适的宅子虽难找,可暂住在客栈里也无妨。安心罢,出不了人命。我就是好奇,咱们那位宝二爷怎的忽的像个爷们了,竟是下手如此狠戾的对付他的嫂子和嫡亲侄儿?”
“哼,宝玉那怂货要是真有这等能耐,我把姓倒过来写!!”王熙凤恨恨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