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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银针约摸冲泡了五分钟。
香气益发清远,老头做出夸装的陶醉表情,神态颇有些滑稽。
第五涉远嫌弃的一侧身子,将楚封瓷给挡住了。免得老头觊觎的目光太过露骨,害得他忍不住条件反射打断其狗腿。
老头如临大敌,脸上横肉生动的抖动一下,以为第五涉远是要和他抢茶喝,怒目圆睁:“年轻人!小小年纪,不可太贪心了。”
贪心……?
第五涉远下意识望向楚封瓷。
少年正看着冲泡好的两杯君山银针,面容沉静,手指还无意识的捏着玻璃壶手柄,被热气熏得带上一点淡淡的粉红。
第五涉远猛的回过头,语气冷的能拧出冰渣:“本来就是我的,何来的贪心?”
“胡说!”老头差点跳起来了,“那明明……明明……”此时他声音却突然没了,仿佛狠狠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字半句都吐不出来点。
第五涉远眼里杀意几乎可以掀起惊涛骇浪,像夺命的冷刀,刀锋抵在老头喉下,一说话就是鲜血并着冷汗齐流。
“明明怎么了?”楚封瓷声音传来,只是漫不经心的问话,却吓得老头心口一凉,生怕哪里刺激了第五涉远这个混世魔头,将他们全当瓜切了。
第五涉远却回答:“没怎么。茶好了么?”表现的就和个正常人似的。
楚封瓷这次没应声,过了一会才说:“好了。”
第五涉远再瞥了老头一眼,眼睛里写满了“要不要宰了先省得麻烦”。老头涕泗横流,试图博得一点同情。可惜他充满杀气的脸完全可怜不起来,只好委屈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第五涉远:“……”一坨肉团看上去好恶心,还是不宰了免得伤手。
于是老头侥幸逃过一劫。
接过楚封瓷递来的茶杯,淡金色的色泽极其明亮,透过透明的杯壁,还能见到君山银针修长的叶片在水中肆意沉浮。
虚操师会关注一杯茶给他们虚操术带来的进境,会关注一杯茶价值几何能否承受。少数有些情调的,就会想茶味道是否甘甜可口,来烹茶的茶师长得好不好看(?)之类。
但关注一杯茶是否泡的好看的虚操师,就唯有第五涉远一人了。
一向手中亡命无数,既暴戾又凶悍的佣兵团员,此时却十分细致的捧着一个脆弱的玻璃杯,态度严谨表情真诚。
要是楚封瓷也能看到就好了。
脑中突兀的涌起这个想法,第五涉远兴致缺缺的垂下了眼睛,那一点异色被掩盖在安然的神色之下。
闻香、赏形之后,就是品茶。
澄澈的清茶润泽了唇部,萦绕舌尖,甘甜的味道清凉无比,犹如山间嶙峋怪石滴下的山泉水,寒意凄凄。
再来就是苦涩,一点一点占据舌蕾,回味无穷又意趣深长。
苦涩退去便又返甘,这次的甜比之前更长久,更清冽。不是寒的刺骨,反倒如秋日气爽,整个人都昂然起来。
第五涉远茶道上并无多大修行,一时有些失落,这样的好茶被他喝了也只是牛嚼牡丹,要是换了队长来……哪怕是副队,也不至于辜负这一杯上好佳茗。
手腕隐隐有些发热。虚操器愉悦的吸收着能量,压抑不住的光华流转,细小的金芒在其中穿梭衔接,形成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
老头暗搓搓上来,深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进阶的突破口就摆在面前,他要是不搏上一搏,这么些年的胆子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心翼翼将手挪到玻璃杯上。
第五涉远微动。
老头清晰听见心脏直跳的声音。
第五涉远却只是把茶杯放下了,双手扶膝,黑发遮掩住了面容,看上去有点失神的样子。
老头便立马将滚烫的茶水倒进喉口!
……烫!十分烫!
但那一瞬间的震撼全将疼痛掩盖下去了,老头品尝过很多次“金玉齐堂”,今日除了见识到“金玉齐堂”另一面外,还第一次发现,这茶居然如此好喝。
……简直比曾经喝过的五段茶道师泡出的“金玉齐堂”更加好喝啊orz!!
比起第五涉远算是圈外人,老头品出这茶除了独属于“金玉齐堂”的香甜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给这茶平添了两分意蕴悠长的苦涩。
这是哪来的味道呢?刚想要细细捕捉,这一丝奇妙的味道又消散了。连忙再饮一口,却又重新被那股清甜摄住心神,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妈蛋!这茶有毒!
楚封瓷坐在一边,算着他们喝完了。手捏住壶柄,将玻璃杯拿过来,续上了半杯热水。长长的水线从高处冲下,打的叶芽在水中打转。
烟雾袅袅,热水重新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比起第一泡颜色要浅一些,却更显得雅致了。
“第二泡茶,我私自认为比起第一泡口味更醇。”楚封瓷这么说着,唇角含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老头早已忘了第五涉远的威胁,满心满眼只盯着那杯茶,小心翼翼的将它呈起,也不顾烫着手了。粗糙的手掌擦拭着杯壁,仿佛对待价值连/城的珍宝。
这一杯果然比方才的味道更淡一些,那股锦上添花的奇异香味更加凸显了,却又和“金玉齐堂”本身的茶香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完美到惊艳。
老头冥思苦想许久,终于灵光一闪,问道:“这其中的香味除了金玉齐堂以外,是否多添加了那橄榄、金银花、枸杞子及竹叶,才有了……这玄之又玄的香味?”
楚封瓷回道:“正是。”
老头开怀大笑:“妙!你这小鬼真是奇人!不知这么妙的方法是那位先辈交给你的?”
楚封瓷敛目,声音倒也听不出情绪:“鄙人拙作而已。”
第五涉远突然问道:“老头,这茶特别好?”
老头顿时表忠心,狗腿的说:“当然好。我看那些什么四段茶道师、五段茶道师,没有一个能泡出这样的茶,都是些没本事的混货。”
“那我还是不喝了。”第五涉远把七分满的茶放下了,没心没肺的耸肩:“给我喝了也是浪费,你全给这老头好了。”
“不好喝么?”楚封瓷问道“你不喜欢倒了就好。”他伸手去拿那杯子,却被第五涉远擒住了手腕,一时不稳,淡金色的茶液泼出来点。
“你不是不喜欢么?”楚封瓷抢先问。
“我说了,只是觉得浪费。”第五涉远死死盯着楚封瓷面上的表情,只要有一点牵强,他便放手。
楚封瓷简直气笑了:“浪费什么?茶本来就是让人舒缓身心,修身养性的,只要你饮的痛快,怎么就攀扯到浪费那里去了。”
“那你呢?”沉默片刻,第五涉远问:“为什么没见过你喝茶?”
楚封瓷一刹那间僵硬了——
他最开始,还没有对茶道的概念。只是每日每夜的练习,从最基本的点火到最后的奉茶,每一次练习都已深至骨髓,闭着眼睛也可完成的顺利非常。
那他喜不喜欢茶道呢?
……大约是不喜欢的。
甚至于怨恨的。
所有的压榨和欺凌都来自于一身茶术,然而他却在冲泡赏饮的过程中得到了安然与劝慰,简直像是毒品般让人越陷越深。
楚封瓷闭上了眼睛。
长久后一声叹息:“我经常品茶。”
他就着玻璃杯,轻轻品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滋味悠然,回味无穷。
手指轻轻颤动,几乎快扶不住了,楚封瓷却依旧捏着杯壁,用力的指甲都泛上一层苍白的颜色。
“好了。”他轻舒一口气。唇齿之间尽是茶香,笑意温和的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我喝完了。”
老头:=口=等等你们共用的是一个杯子吧……
第五涉远凝视着他,眉心皱起:“你开心么?”
“开心。”
玻璃落地的声音,分外清冽。那透明的容器摔了个四分五裂,还带着细碎的粉末,被风一吹,散了。
第五涉远一指戳在楚封瓷眉心,面无表情的抱怨:“你可真是爱撒谎啊。说起谎来表情都不带变的好险差点被你骗过去了这让我怎么放心的带你回兵团……”说到这里他一顿,两只手捏住楚封瓷柔软的脸颊,狠狠一转就是分外明显的红印子:“以后不准骗我。”
老头:“……”你们看看我啊,金玉齐堂可是能泡三回的别浪费了……
老头在心里刚嘀咕完,第五涉远就看过来,那眼神吓得他魂飞魄散。
老头:“……”妈呀还是别看我了当我不存在吧qaq
第五涉远对他勾勾手指头,笑的邪性非常:“过来。”
老头心不甘情不愿,扭扭捏捏的过去了。
“这么好的茶,可是要收钱的。”
老头:“……”
楚封瓷好不容易挣脱了第五涉远的钳制,一听这话立马补充:“我也不要多,就要你这一盒君山银针。”
还握着玻璃杯的手一抖,老头一口饮尽杯中茶水,颤抖着说:“不是我不想,可是这是星海之市的规矩,不拿奴隶换不走这上面的任何东西。”
第五涉远一脸镇定,拔下一根头发放进他手心。“好了。”
老头:“=口=”
第五涉远眯着眼睛看着他,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怎么,不够?”
“够了够了……”
楚封瓷将他手中玻璃杯抢过去,玻璃壶中沸水已经有些冷了,他稍稍温了一下,泡了第三道茶。
将茶置于老头面前,楚封瓷循循善诱(?):“以后记得拿合适的茶具去泡合适的茶,别糟蹋了一番美景。不然……”
话音未落,老头只觉得脖颈发凉,连忙点头如捣蒜。
楚封瓷满意的笑笑:“对了,‘金玉齐堂’太难听了,还是该叫君山银针……你有什么意见么?”
老头:“……没,没有。”
你说啥就是啥吧,心好累。(传说君山银针的名头就是从今天起流传的←)
这次尚算满载而归,楚封瓷得了想要的茶叶,一番茶具也练得趁手,正和第五涉远说话,就听见一声惊天撼地的怒吼:“那两个弱智儿童跑哪去了我才知道隔着三步路也能走散,还好星海之市没有人贩子要不然人贩子真是太可怜了!”
正是诺佩尔的声音。
楚封瓷:“……”
第五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