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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让刘太医完成这次云璟的手术,自己在旁辅助帮忙,但这几日,穆九昭渐渐发觉,刘太医虽是妙手回春、通晓医学真经的太医院左院判,但他精于切脉、望色、听声、问诊,以此推究病源,第一次接触手术难免手抖,这样仓促地赶鸭子上架,总让她有种心慌的不安感。
于是思忖后,穆九昭决定重操旧业,亲自动刀,每日每夜废寝忘食地埋头苦练,查阅多本医书古典,希望能引经据典,确切落实在古代动手术的可能性,以确保云璟的这场手术一次性成功。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日的古书查阅下,穆九昭在文溯阁里翻出了一本见解独到的医书孤本,竟记载了西秦疡医的发展史。
疡医即是西秦五百多年前的“外科医生”,当时称为“疡医”。只不过当年的疡医只是治疗溃烂皮肤、腐烂肌肉的民间大夫,唯有其中一位先秦时期的名医危亦林则是作了较多的正骨手术,此本孤本上正是记载了他的针砭疗法,只是后来因为收徒困难,难以发展,疡医才渐渐没落,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前。
将这本记载疡医行医的珍贵医书仔细阅读多遍后,穆九昭开始着手筹备外科手术前的各项事宜。
她这次手术所用的八把长短不一的小刀和缝合用的针线都是特殊定制的。所选用的针不是普通的石针,而是用砭石重新打造了缝合皮肤的三角针和缝合筋脉的圆针。现在,这些器具全被她放在用黄芪、川芎、当归熬制的药汤里,进行三日的消毒灭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忙碌紧张地过着,等有朝一日,穆九昭发现素月正偷偷地躲在房里绣荷包时,才惊觉今日竟是西秦一年一度的七夕节。
西秦的七夕节和中国古代的七夕十分相似,它相传着牛郎织女搭桥相会的凄美传说,是西秦民间重要的传统节日,也是西秦一年一度的大型情人节。
每当夜幕降临,京城热闹非凡的大街上都会张灯结彩,搭乞巧楼,举办着各式各样的乞巧活动。而这一日,未出阁的少女们可大胆地用荷包或锦帕向心上人表白,年轻的公子们也可递出一枚自己贴身佩戴的玉佩向爱慕之心表达求娶的心意。
此等风俗,上至宫廷,下至庶民,无不争相供迎。
然而去年,秦娆的出现导致七夕节蒙上了一层暗暗的阴霾。
她不但让人烧了那些乞巧之物,还将街上的美少年全部强拐回府,以至于今年的七夕,全京城的百姓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过节,生怕长公主一个不高兴再出府搜刮一圈,让他们直接过了中元节……
直到日落时分,公主府里终于放风出来长公主今晚要参加宫廷的七夕宴后,整个京城再度从死气洋洋中沸腾了起来,开始筹备起一年一度的七夕祭和夏季的烟花大会。
热闹的长安街上,男男女女皆穿着漂亮新服,处处载歌载舞,太鼓阵阵。每处乞巧比赛的现场,都挤满了观看和游玩的大人孩子,女子们皆用乞巧塞着心灵手巧。而太湖旁的竹林上则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长条诗笺,飘扬着西秦百姓的愿望和诗歌。
如此七夕佳节,身为长公主的穆九昭自然被邀请参加七夕的宫廷晚宴。
而每年的七夕宴,朝臣都会携带家眷入宫赴宴,按品阶官职依次而坐。以至于大部分的少年才俊,千金小姐们,都希望在今日寻觅到一段美好的姻缘。
但近两年,因长公主凶残荒一淫的作风,此次来七夕宴的年轻未婚男子简直是寥寥无几。不是突然病重,就是在七夕节前突然有了婚约,而那些参加七夕宴的仕途子弟,除了几位为了飞黄腾达对穆九昭大献殷勤外,其余都低垂着脑袋,惟恐长公主突然看上了自己。
除此之外,一眼望去,全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们,各个打扮得美貌端庄,仪表秀丽,宛如一道华丽的风景线。
毕竟未婚的达官贵族虽不多,但还有个皇帝啊!
皇帝年纪尚轻,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他登基两年,后宫四妃未满,又无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成为了千金小姐们的心头好。那些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才女们各个使出浑身解数,在七夕宴上赛诗斗舞,争奇斗艳,希望能博得这位年轻帝王的赞赏。
穆九昭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虽摆着一张秦娆的高冷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内心却对整个七夕宴充满着好奇之心,默默观赏着各色的才艺表演。
但酒过三巡,宴入佳境,有些腻味的穆九昭不禁有些兴致缺缺,不到亥时就向秦子靖告辞,离开了皇宫。
她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想放松心情,在长安街上带着面具游逛了起来。
七夕之日,很多公子小姐都戴着面具游玩,所以穆九昭这样的打扮并不唐突。
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闷闷地返回了公主府。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一阵阵欢声笑语飘入公主府内,长安街上载歌载舞的气氛和公主府内冷清压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穆九昭心中突生一丝难以舒畅的寂寞,甚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刺痛感,在心底慢慢地蔓延开来。
她想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
她想很多很多现代的一切……
但在这个朝代,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过节,自始自终都是孤零零的……
不知不觉间,穆九昭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走到了墨居。或许是因为云璟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她是秦娆的人,她在他面前会有一种安心的放松感,会让她有种突然想要和云璟说说话的冲动。
哪怕,自己不能开口。
但墨居里黑乎乎的一片,想必云璟和素月都已经歇下了。
想到素月都有心上人,云璟亦有自己等待的家人,穆九昭突然惆怅地扯下一片树叶,闷闷地吹了两口。
树叶发出噗噗难听的破碎声,好似在嘲笑穆九昭的孤家寡人,穆九昭眉头轻蹙,心情烦闷地将树叶丢掉,抬头望了望空中的一弯明月。
月凉如水,好似在映照她此时孤零零又万分寂寞的心情。
就在穆九昭轻叹一口气,准备离开墨居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轮子阵阵滚动的声音。
为了养足精神动手术,云璟每日早早就歇下了,连带着最近见到阿玖姑娘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知道阿玖姑娘最近很忙,忙着跟刘太医学医,忙着努力治愈自己的哑疾,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今日还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节!
于是,这位少年怀春的病秧子,在这一整日里坐立不安,晚上更是在床上辗转难眠,如同一块望妻石般自始自终地竖起耳朵,期待着阿玖姑娘的到来。
阿玖姑娘今日一天未来,可是出府过七夕了?
阿玖姑娘,可有意中人?
阿玖姑娘……怎么还不来呢……
就在云璟倦怠地支着手侧躺在床上闷闷乱想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朝着他房间走来,令云璟一直紧绷的心弦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立刻理了理头发,穿戴整齐地正坐在床上,甚至翘首以盼地仰着脑袋,等待着阿玖姑娘推门而入,谁知一眨眼间,对方的脚步声竟突然一转,渐行渐远了。
云璟的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了,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熟练地摸索上床边的轮椅,急急地朝着门外追去。
“阿、阿玖姑娘……!”
突然的静谧,让寻不着方向的云璟万分焦急地喊出一声,生怕自己久等多时的阿玖姑娘就这么突然间离开了。
穆九昭闻声望去,就见云璟转着轮椅旁的两个轮子,努力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行来。
纯白的广袖长袍在晚风中微扬,掩盖不住他纤瘦的身形,他有些气喘地喊着,一张脸布满了慌张和焦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找她。
生怕云璟被石子绊倒,穆九昭几个箭步走到他跟前,连忙扶正了他摇晃不堪的轮椅,低头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和不解。
西秦的轮椅叫做四轮车,由两个大大的木质前轮与后面单一小轮组合而成,中间配上一张有着扶手的椅子。
这个特质的轮椅是穆九昭命人特殊定制的,其中扶手椅选用的是上好的小叶紫檀。
小叶紫檀是紫檀中的精品。常言十檀九空,最大的紫檀木直径仅为二十公分左右,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而其质地纹理稠密、颜色红紫,表面柔亮光泽。久与空气接触,则呈暗紫色,色调深沉稳重,有着古雅静穆之感。
穆九昭会选用紫檀木,并非是她故意奢华浪费,而是紫檀有着止痛、调节气血的功效。而紫檀所造的轮椅,能在潜移默化间改善云璟虚弱的体质,平衡阴阳之气,助于睡眠和安神醒脑。长期坐于其上,更能促进他气血的再生,缓解关节的肿痛。
穆九昭选用小叶紫檀,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小叶紫檀散发的檀香极淡,淡到几乎闻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这对于失明的云璟来说,只以为刘太医给自己的是最普通的木质轮椅。至于秦娆则是事多繁忙,最近没空理他。
熟悉的清香间在鼻尖萦绕,云璟只觉得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窜了上来,以至于云璟一时间没闻到穆九昭的身上还有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胭脂酒气。他满心只感觉那阵阵清浅柔暖的呼吸在肌肤上均匀拂过,在他的心弦上一阵一阵地撩拨轻颤。
双手轻捏了一下轮椅扶手,云璟微微侧头,小声征询道:“阿玖姑娘,你刚才是在吹叶子吗?”
一时间,穆九昭有些犯懵,云璟急巴巴地赶出来就是为了问她刚才是否吹了树叶?难道她刚才吵到他了?
见阿玖姑娘一声不吭,云璟生怕她再度丢下自己,立刻自告奋勇道:“正巧,我现在有些睡不着,阿玖姑娘若是想学吹树叶,我可以教你。”
花前月下,云璟其实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可话到嘴边却又紧张地吞咽了回去,只好吹着树叶默默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找着机会跟阿玖姑娘搭讪。
见云璟衔叶而啸,其声清震,竟真的吹出一段优美动听的旋律,穆九昭不禁好奇地多瞅了他两眼,心里嘀咕着这位世子殿下竟也喜欢吹树叶?
若是往日,穆九昭倒没有这个闲心,但今日,她的确是有些寂寞。于是,在云璟的邀请下,她十分乐意地坐在石阶上聆听了起来,偶尔还会学着云璟的姿势认认真真地吹上两口。
她渐渐发现,云璟一头散落的黑发柔亮润泽,在晚风中轻舞飞扬。出尘脱俗的容颜在如水的月光下,映衬得温柔俊逸,丰神玉润。
明明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衣长袍,却被他穿得简约雅致,明明是双腿残疾坐于轮椅之上,他却是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淡淡的贵气,就连吹片再普通不过的叶子,都宛如水墨画里走出的翩翩佳公子,飘飘若仙,倾倒众生。
穆九昭忽然觉得,今日的云璟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比往日更加俊美了一点?
大概是最近身体养得好,脸色红润了些吧。
一旁的云璟,则是因和阿玖姑娘在七夕之夜的独处,心怦怦乱跳着,完全不能自已。
“阿玖姑娘,吹奏时,要将叶片正面横贴于嘴唇。右手食指和中指需稍微岔开,轻轻贴住叶片背面……”
穆九昭摆了几次,总觉得自己的手势不对,于是缓缓俯下身,虚心求问道:“我这样摆对吗?”
她写完这句话,将自己拿叶子的右手靠近着云璟的双手,示意他检查下自己的手势。
缕缕顺滑青丝散落而下,发尖柔柔软软地拂过云璟的脸颊,如诗似画的容颜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他心颤啊颤,犹豫了半晌,才伸出手缓缓轻触着穆九昭拿着叶子的右手。
蜗牛般纠正着穆九昭错误的手势,云璟心虚地粉扑扑着脸颊,低低呢喃一声:“阿玖姑娘,你再试试。”
穆九昭试了一遍,发现虽吹出了声音,却仍是断断续续。云璟趁机再摸了一下小手,纠正道:“阿玖姑娘,不能光用蛮力吹,应该要运用不同的气量……就像这样……”
他粉着脸在穆九昭脸边吹了几口气,穆九昭抱着虚心求教的心态,跟着在他脸边吹了两口。
这一刻,云璟瞪大双眸,心口小鹿乱跳,而脸上的红晕越演越烈,直接红到了耳根,这样火辣辣的烧度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时,天空“砰——”的一声响起,完全没注意云璟异样的穆九昭仰头望去,只见姹紫嫣红的烟花在月色下闪烁,,好似七彩的流星从天而降,将漆黑一片的墨居瞬间点亮。
云璟虽看不见,却也发现穆九昭的注意全部被不断燃放的烟花所吸引,不禁稳定情绪后,一同仰起脑袋,问道:“阿玖姑娘,你喜欢烟花吗?”
美不胜收的烟花将夜景点燃,宛如金菊怒放、牡丹盛开,穆九昭勾了勾唇,缓缓写道:“烟花,很美,能陪我一起看一会吗?”
没想到阿玖姑娘竟愿意让自己陪伴,如此毫无防备的依赖,让云璟的心飘飘然了起来,竟泛起一阵窃喜的心满意足。只是表面上,他却故意板起嘴角,有些为难道:“可我什么都看不见,阿玖姑娘能描述给我看吗?我也想幻想下,今年烟花盛开的美景……只可惜……”
这样无奈和遗憾的语气让穆九昭微怔,但她很快同情地瞥了瞥在她眼里不能看见漂亮烟花的云璟,一字一字地在他手心里写道:“刚才,数条金灿灿的蛇卷曲着飞上天空,燃放后宛如一簇簇耀眼的灯盏在夜空中亮着。不过现在燃放的满天星更美,宛如无数颗银光闪烁的繁星倾泻而下……”
手心里暖暖的字迹让云璟微微敛眉,刚才故意板起的冷清唇角,竟偷偷上翘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心底更是涌上来一丝难以言述的甜意,不断不断地扩大着,将他整颗心暖暖地包裹着。
他甚至心痒痒颤颤的,想将这只温暖在他手心里写字的手悄悄地握紧,再握紧,这一辈子,都不放手……
夜空中的烟花燃放得如火如荼,院子里渐渐流动着温暖静谧的气息。云璟始终粉扑扑着可疑的红晕,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穆九昭的方向,眸光虽是飘渺无神,却是溢满了温柔的暖色。
穆九昭在他手心里描绘着烟花,他却在脑中想象中阿玖姑娘的模样。时而静然地坐在他身边,时而吹着树叶轻笑的模样,就如现在,明媚的月光倾泻而下,漫天璀璨的烟火照映在她的脸上,偶尔扬眉浅笑,偶尔低头认真地写字,这一颦一笑皆让他的呼吸蓦然一滞,让他的心暖如三春骄阳,融成一汪春水。
于是这一瞬间,万物静止,一直痴痴望着穆九昭的云璟,仿佛忘却了呼吸,忘却了心跳,忘却了自己正在失明的现状,甚至忘却了自己身处在何处。
他感觉自己的心随着这自己幻想的一幕起起伏伏,强劲有力的急促心跳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而当飘落的刘海落在自己的掌心时,他更是伸出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这缕青丝……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向上,在穆九昭狐疑侧脸的同时,撩开了她脸颊边的青丝。
温暖的指尖要触及皮肤时,云璟的手慌张地一颤,立刻僵硬地缩回自己冲动的手,惊慌地解释道:“阿玖姑娘,我、我最近在雕刻木雕练习手指的灵活度。今日,我想按照姑娘的容貌雕刻一个娃娃送给姑娘……但、但我想象不出姑娘的容貌,所以现在,只是个半成品。”
蹩脚的理由说完后,云璟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木雕的小女娃,正是今日他等待穆九昭的最终目的。
穆九昭低头一瞧,见小女娃衣着雕刻精细,但容貌却是模糊,的确是个半成品。
没想到云璟会在今日送自己礼物,穆九昭一瞬间有些受宠若惊。她正要接过这个木雕表达感谢时,云璟又弱弱小声地补充道:“阿玖姑娘,我想完成这个木雕,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云璟的话音一落,错愕中的穆九昭手一抖,连忙写下一句话:“公子雕刻个普通的娃娃送我就好,不必用我的容貌。”她心虚地补充道,“我丑,做出来的娃娃不好看。”
万一云璟摸出了秦娆的容貌,她岂不是要死得很难看?!
由于心虚,穆九昭的手一抖一颤的,在云璟看来,就是自己一不小心揭露了阿玖姑娘的伤疤!让阿玖姑娘在意了,心里难受了!
他真是个混蛋!
心中仿佛憋着一口闷闷难受的浊气,云璟下意识地紧握穆九昭的手,急急反驳道:“阿玖姑娘,对不起,我不该提这种要求!但我认为,面相并非最重要的,有些人纵然长得再好看,但她心灵恶毒,凶狠残暴,就如那该死的秦娆。所以姑娘不必在意,而且……”
前面笨拙的安慰说得义正言辞,可越说到后面,云璟的脸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轻,呢喃中带着轻微的小心翼翼:“姑娘心灵美,又体贴又温柔,在我眼里就是……”
“最美的女子……”
轻柔的语声融在风里,越来越轻,越来越缓,却透着丝丝真诚和隐藏在言语间的浅浅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