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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冷、沈、叶四人赶到案发现场时,白一忠已被一块白布遮盖,周遭跪了一地原“碧落轩”弟子。灵噩、白青颜、谢修雨等人皆聚在一旁,扼腕哀叹,不甚唏嘘。
冷飞雪跪下,朝白一忠磕了三个响头。谢修雨见状,忙扶起她。
“部署如此周密,竟还没抓到凶手?”沈千柔道。
苏天璇道:“我本与白长老带了人手按计划驻守‘碧落轩’,忽听藏剑房内有动静,我等便入内查看。但见一条人影如鬼魅般飘入,我们立即包抄围堵,与他厮打成一团。奇的是,那人邪门得紧,无论是我手中鞭子,还是白长老的刀,均伤不了他。后来,白长老与他缠斗着出了房门,我与其余人在房内只听一声惨叫,那凶徒已然无影无踪。‘孤灯大刀’、‘凤凰饮恨刀’双双被盗,而白长老也……连后颈至后背的皮亦被利器剐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她说到此处,竟是凝眉一咽,可见当时场景何其惊心动魄。
“白长老之死也与明觉大师一般无二,凶徒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盗窃行凶,且残忍剐皮。”灵噩道人道,“却未留下任何追踪线索,所做作为竟不似出于活人之手。”
“怪力乱神自不可信,定是此人武功臻于化境,我等都非他的对手。”龙不归道,“如今我手中尚有一把‘断龙无悔剑’,而白青颜长老藏有吴钩‘鬼神泣’,那‘人皮画匠’定会再来寻衅。”
白青颜面色一沉,与谢修雨暗暗交换眼色。白青颜道:“那人使得哪路功夫?是拳是剑?苏师侄可看清他的样貌?”
“那人用的是一把剑,招数奇特,我从未见过,且他出招太快,我竟无暇记下一招半式来。至于样貌,却是带着个鬼面具的。”苏天璇道。
“面具?”叶未央忽道,“岂非当日出现在我山庄的‘面具人’?”
“可惜我不曾看见,否则定能辨得出是否那‘面具人’。”冷飞雪暗自叹道。
“即使是那‘面具人’,如今也无处可寻了。”灵噩道人叹道。又见赵洛寒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不知赵轩主有何高见?”
赵洛寒摇摇头,并不作答。他想到当初违背前世因果,勉力救下白一忠和洪浩之命,不想他二人依然难逃横死之命。屈指一算,自己距离前世死亡之期也渐近,该来的终究会来罢。又念及小冷本也不该存活于世,却不知她日后又是怎样的境遇……
“问鼎派”众人见白一忠被害,且毫无线索,皆心生恐怖,散去后自是人心惶惶。白青颜同谢修雨回住所途中,更是心惊肉跳,生怕突然收到“人皮画匠”拜帖。
“如此兵器,让人爱不释手。”白青颜抚摸着寒光凛凛的“鬼神泣”,不由黯然神伤。
谢修雨宽慰道:“姑父不必忧心,小侄倒有一法。”
“你有什么法子?”白青颜狐疑道。
“完璧归赵。”谢修雨笑道,“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这宝贝送还赵洛寒,‘人皮画匠’不就引去他那儿了?赵洛寒号称‘刀法第一’,由他来迎战武林公敌,合情合理。”
“只是他已退出江湖了,且此时归还,岂不招人笑柄,说我们贪生怕死。”白青颜摇头否定。
“退出江湖?”谢修雨冷笑一声,“哪有那般轻巧的事?一日江湖,终生江湖。他堂堂赵大轩主岂会不明这个理?”
白青颜捧着那吴钩左看右看,拱手他人,心中委实不舍;然此物虽好,却要连累性命,不由左右为难起来。“容我再思忖思忖。”他摆手遣退谢修雨。
再说白一忠死后,依然风光大葬,墓碑与洪浩相邻。一代英雄,终化黄土。只能感慨:天意如此,半点不由人。
头七过后,冷飞雪整理昔日画作,其中一幅是白一忠与苏天璇对决时的场景。刀客不羁,美人如玉。画上还有赵洛寒的题诗:“生杀历百次,江湖梦醒时。刀客头上发,不向愁中白。”她又翻出为洪浩所作之画,一个笑意盈盈的小胡子手拿“凤凰饮恨刀”,刀身血迹斑斑,染红足下雪地。一只雪獒尾随其后,威猛轩昂。
忆及自己被白一忠和洪浩带回“碧落轩”的那一日,两位英雄有如神灵所遣,救她于水火。洪浩走了,雪獒走了,如今,这位大情大性的白发刀客也离去了。几多哀思,几多不舍,竟难言喻。
不知何时,赵洛寒站在她身后,一时默默无言。见是他,她又翻出一卷:“还有这幅苏天璇。正因这画,白轩主承认他喜欢苏天璇,只是苏天璇并不知晓。这段感情便这么无疾而终了,从未开始,自是谈不上结束罢。”
“那‘人皮画匠’究竟想做什么?”她又道,“若是爱兵器,盗了去便是,为何要杀人?若是爱作画,借了兵器去画便是,为何要剐人皮?”
“据说……他取人皮用以作画。”赵洛寒皱眉道,“说书的不是唱么:‘以毛发为笔,以人血为墨,以人皮为纸,以人骨为砚;不描风花雪月,不摹英雄豪杰,唯以天下神兵入画’。”
“轩主,”她道,“‘人皮画匠’来了,你定能降服他,是不是?”
他苦笑一声:“我没那么大能耐。”
“唉……”她突然叹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遭人伏击,却找不到一样防身的兵器,只能赤手空拳与人搏斗。轩主,不如你带着兵刃吧,哪怕是破铜烂铁也好。还有,这‘月澜皂绢甲’我穿着没用,还是留给你防身,就算‘人皮画匠’来了,他也伤不了你。”说着,她将那锁甲塞到他手里。
“你就这么咒我,”他淡淡道,“敢情‘人皮画匠’就要冲我来了?”
“你就是‘活神器’,天下神兵你都能铸造,凶手哪能放过你呀……”她喃喃道,“却不知你退隐后,那凶手是否肯收手。”
“哎呀,”她忽然又道,“你还是快快找个偏远地方隐居,可别叫人找到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翻看她的画,沈千柔、温若、龙不归、阿箩、白一忠、洪浩、苗十六,轩中的人人都入了画,唯独不见他。
“怎就单单没我?”他问道。
“……”她支吾道,“我画了一些,都不好,便撕毁了。”
“哦。”他接了一声,便无下文了。
“轩主,”她双手搓着衣角道,“以后我定会画你的,时常都画。”
“这个你拿回去,”他将“月澜皂绢甲”交到她手中,“我不需要。”
冷飞雪只好将皂绢甲收起,又把画卷一一收好,放进柜中。她又拿出一把刀,道:“这是从温大哥那儿要来的,虽只是一般俗铁所造,却好过没有,你带着傍身也好?”
他接过那刀,随手挽了个花儿,摇头道:“太轻了,不称手。”这便要丢还她。
“你倒说说,你曾用什么兵器?”她问道。
“你竟不知?”他叹道,“赵氏传家之宝‘刈泪刀’啊。”
“既是传家之宝,那它现在何处?”她又问。
“那是段不甚美好的回忆,”他沉吟片刻,“况且你也没必要知道。”
“你总是有那么多‘秘密’,”她叹了口气,“且总不愿与我分享。看来,你心中并没有我。”
他敲了敲她脑门,反诘:“那我为何亲你?”他竟这么轻而易举地提起那件事来,她脸一红,垂头不语。
“心中有我,却并不想娶我。”她低声道,“又有何用?”
他竟丝毫不辩解,叹道:“此事以后再说罢。”说着拿过那把刀,道:“谢了。”
“小冷在么?”忽听门外有人叫唤。
冷飞雪打开门,见是谢修雨。他捧着个狭长锦盒,微笑而立。
“谢小公子有事?”她疑惑道。
“可否屋里谈?”他笑道。
她点点头,请他进屋。赵洛寒端坐屋内,见他进来了,眼皮也不曾抬。
“赵轩主也在。”他将锦盒放在桌上,抱拳作揖道。
赵洛寒看了看锦盒一眼,并不作声。
“正好正好,晚辈正有要事同赵轩主商量。”谢修雨道。
冷飞雪不解:“你来找我,又有何事同轩主商量?”
“小冷,实不相瞒,在下对你一见倾心,想与你结百年之好。今日特意备了薄礼前来求亲的。”
谢修雨笑道,“赵轩主是长辈,又对小冷关照有加,如今有赵轩主在,可正好做个见证。”
一口一个“长辈”叫得赵洛寒心中甚是不爽,他冷笑道:“求亲呢,可有媒人说项?”
“媒人自是有的,明儿便请了东街最有名的林大媒亲自登门说项,今儿是提前来听小冷的意思。”谢修雨道。
赵洛寒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冷飞雪,但见她翻了个白眼,道:“谢公子,你可别闹了,我何曾说过要嫁你?”
“今日决定也不迟。”谢修雨始终笑脸迎人。
“好了,好了,我并不喜欢你,”她羞得满脸通红道,“你快快回罢!”
“在长辈面前害羞么?”谢修雨尴尬一笑,“也好,我先回去了,只是这礼物既带了来了,便没有带回去的理儿,你可定要收下。”
赵洛寒笑了笑,道:“谢小公子果然真心诚意啊,小冷我看你别拂了他的意。”
“带着你的东西一块儿走!”她听赵洛寒这般说,更是又气又恼,拿了锦盒便往谢修雨怀里推。
谢修雨不慌不忙,仍将那锦盒置于桌上,拱手道:“送出去的心意,岂能说收回便收回?小冷姑娘念在旧日交情,也不致让在下颜面尽损吧?退一万步,你若嫌弃,大可在我走后将其扔掉便是。”
冷飞雪听他如此说,言语间竟似带了伤感,心下不由内疚起来。一时竟不好再说一句重话,只得道:“那礼物便留下罢。”
谢修雨留下那锦盒,独自离去。
人一走,冷飞雪便懊恼不已:“他怎会突然跑来闹一出?我又没招惹他。”
“不是你和人泛舟湖上,同游苏州的?”赵洛寒笑道,“别说郎才女貌还挺登对。”
“你!”她背转身,气呼呼道,“我并不喜欢他,也明白了当一口回绝了,你犯不着取笑我!”
“哎,休要生气,”他哄道,“别急啊你,人谢小公子也未必真喜欢你,他不过是来送礼的。”
“嗯?”她反应不及,“什么?”
“呆子,”他骂道,“也不管那锦盒里装的是啥,你便敢收了?”
“不会是……”她突然想到什么,浑身一哆嗦,“死人头、死人手吧?”
赵洛寒道:“你见过的。”
“嗯?苏天璇的……人头?”她惊道。
“滚。”他一手拍在她脑袋上。
“不管是什么,反正我不要,”她哼道,“又不是你送的。”
他爽快道:“行,我正好要走了,便替你扔了呗。”
“有劳轩主。”她挥手道。心内却美滋滋的想:无论是谁,都比不上轩主,轩主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