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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空的东西?冷飞雪心下狐疑,该不会是有了阿箩的消息吧?
霍行云交给她一本书籍,道:“我向那妙空和尚打听你的下落,他虽不知晓你的去向,但听说我是你师父,便让我将此书交给你,望你好好收藏,还说有空来拜会你。”
冷飞雪接过那书,里里外外皆是西夏文,不知写的什么。她忽又想起李笑寒应该识得西夏文,便打算找个空儿请教去。
话说她同师父闲聊叙阔了一番,便各自歇下不表。次日,她拿了书籍向李笑寒请教,李笑寒告诉她,那是一本经书,名曰《佛说观无量寿佛经》,里头全是经文,并无甚么玄机。
冷飞雪心想:妙空和尚送我一本佛经,这是要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非他已然看穿我是为买凶复仇而来?可他为何要找一本西夏文的经书,明明知道我看不懂啊。
她寻思半日也不得法,只好不再去想,拔腿往高台寺附近打听阿箩的消息。那高台寺依旧香客如云,冷飞雪呆呆看着往来信徒,在寺院门外等了半日也未有阿箩消息。本想折返,却想起既然来了,不如找妙空一叙。
经过守门僧人通传,等了三刻钟,妙空出了寺来。她见那和尚气色好了不少,想那寺院生活不错。妙空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
“小师父,你近来可好?”冷飞雪道,“可有阿箩的消息?”
“尚无。”妙空道。他看了看冷飞雪,又道:“一个月不见,施主倒清减了不少。”
“小师父倒容光焕发,高台寺的伙食不错嘛!”冷飞雪道,“你托师父转交了一本佛经给我,是何用意?”
妙空道:“无甚用意,小僧临写了数本佛经,用以转赠结缘。希望施主见经书如见我佛我法,做事做人也时刻慈悲为怀。”
冷飞雪道:“经书是你临摹的?可为何是西夏文?我可一个字都看不懂。”
“高台寺的经书大部分都是西夏文,小僧便照原样临摹了。日后得闲小僧愿将经文大意讲与施主听。”他笑道,“施主可得好好收藏。”
“这就急着布道说法啦?看你一副如鱼得水的开心模样,果然是得偿所愿了。”冷飞雪笑道,“我就住在古宁街的大升客栈,若有阿箩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定当效劳。”妙空合掌施礼,忽见不远处站了个男子。
“师父?”冷飞雪唤了一声,却不知为何他会出现。
那男子正是霍行云,他朝二人走近,朝妙空行个抱手礼,妙空亦还之以礼。冷飞雪从师父口中得知这二人已经见过面了,师父曾向妙空打听过自己的去向。
“师父你怎么来了?”冷飞雪问道。
“有点事,正巧路经此地。”他答得含糊。
“别是你跟踪我吧,不带这么疼爱徒弟的!”冷飞雪笑眯眯地讨巧卖乖。
霍行云眉头动了动,道:“以后再没大没小,就地逐出师门。那谁惯得你一身毛病……从今以后,师道辈分丝毫不能乱了套,该叫师叔师伯的,统统改口叫了。”
冷飞雪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妙空看了看她,笑了一笑。又听霍行云道:“妙空师父,难得有缘,不如一道喝杯茶。”
她心里嘀咕:怎么想到同和尚喝起茶来,出家人怕是不肯去吧。
没想到,那妙空爽快答应了。于是他俩在前,她跟在后面。一路听他二人高谈阔论,自己却一个字也插不上嘴。
“果然是辈分不同啊。”她默默叹道。
入了茶馆,小二奉上茶来,正是西夏人常喝的“茯砖”。此茶是用最粗陋的茶叶、茶杆儿压制而成,北方游牧民族对其较为推崇,认为其胜过龙井碧螺春。妙空轻抿一口,微微皱了皱眉。
“味道可重?”霍行云笑道,“这比不得江南清淡宜人的好茶。西夏人以酥酪为食,不得不恃茶消食。常食腥肉,非此茶不消,青稞之熟,非此茶不解。妙空师父定是吃惯了素食,浓烈茶香却是难以接受。”
冷飞雪听他说了那么多,也尝了一口,味道确是有些浓厚。
妙空点头道:“小僧还是习惯宋土饮食。”
“咦,你来到西夏后明明气色好了许多,早前在路上也不见这么有生气,还说不习惯?”冷飞雪笑道。
霍行云瞪了她一眼,道:“这‘你你我我’的称谓能否改了?妙空师父好歹是修行人,你须用敬语。”
“师父变得好凶,小时候才不管这些呢。”她暗自腹诽道。
“不妨事,冷施主是爽快人,无需拘泥于繁文缛节。”妙空笑道。
“在下教徒无方,这般没规没距的,让小师父见笑了。”霍行云道。
“一切皆是虚妄,还执着什么规矩。”妙空笑了笑。
霍行云也笑道:“小师父倒看得通透。”目光撇向窗外,忽地想起什么:“在下还有一桩事情要办,先行告辞了。小师父你且多坐坐,徒弟待会你自己先回去罢。”
说着便起身作辞,留下冷飞雪和妙空面面相觑。
冷飞雪见妙空微微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便道:“小师父不喜欢和我一道饮茶?”
妙空抬头赧颜道:“施主玩笑了,从宋土至西夏,一路为伴,小僧早已将施主当作朋友了。”
“那朋友可否听我诉诉苦?”她举起茶杯,碰了碰妙空的杯子。
“愿闻其详。”妙空不愧是出家人,不卑不亢,不温不火,等待她倾诉。
“嗯,简而言之,我在这世上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可惜他死了。我欲替他报仇而来到此地,可偏偏又遇上了他以前的恋人。”她叹道,“他的恋人如今已是人老珠黄、顽疾缠身,下场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负情负义,真真是个负心汉。我一想到自己喜欢崇拜的人竟如此不堪,心里很是难受,时常翻来覆去的想,不知怎么才得解脱。小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
妙空愣了愣,半晌才道:“阿弥陀佛,试着原谅罢。若不能原谅,便忘了他。若想彻底忘记,就别再惦记着寻仇。”
“我怕是不能忘记他了,所以只能原谅他?”她幽幽道,“尽管他死了,尽管知道他如此不堪,我也还是想着他的好。”
妙空道:“那便一直想着他的好罢,他的不好就别再记着了。”
“嗯?”她迟疑片刻,忽地恍然,随即抚掌笑道,“甚妙!甚妙!小师父你可真会劝导人!”
“阿弥陀佛,”妙空笑道,“是施主灵慧过人。”
“别叫我施主,不介意的话,你可叫我小冷。”她道,“朋友都这么叫。”
“嗯,”妙空合掌施礼道,“时候也不早了,小僧在此别过。”
与他分别后,冷飞雪亦返回住处。路上想起师父所说,以后该叫师叔师伯的,都不能免。她想了想,温若、苗十六、阿箩和沈千柔应为师叔辈,赵洛寒应是师伯了……想想都有些别扭。
回至客栈,她想起李笑寒应还未用餐,便敲她的门。岂料,一直无人答应。推门进去,却见那李笑寒蜷缩在床榻,手捂心口,冷汗如注。她忙上前帮她按压穴道,减轻其痛苦,过了两刻钟方慢慢复原。
李笑寒靠在床头,精疲力竭。抬眼看见冷飞雪为了救自己,却被自己抓扯得头发散乱。
“你过来,”她冲冷飞雪招招手,“你的头发乱了,我替你梳拢。”见她呆呆站着,又道:“你别看我十几年来披头散发的,其实我可会梳髻了,以前跟宫女学的……我们西夏人喜欢梳高髻,我也帮你梳一个,当是感谢你咯。”
冷飞雪见她可怜又友善,便点头答应了。
李笑寒让她坐在自己镜前,遂拿起木梳,替她梳髻。冷飞雪想到细封氏,那时她也甚热情的替自己梳头,一度让自己感动万分。可到头来,却是别有所图。这一次,西夏公主又是怀着甚么样心思呢?
“大夏国有个传说,若是长辈为晚辈,抑或身份尊贵者为身份低微者梳头,被梳头者从此将飞上枝头,享一世安乐无忧。母后曾允我,待我出阁之日,她会为我梳起皇宫里最时兴的发式,戴满垂金银佩玉器,风风光光大嫁了去。可惜啊,她过世得太早。后来,洛儿说他会为我梳一辈子头,他拿刀的手却笨拙地握着木梳,生硬地梳着,时而拉扯着我的头发,时而弄疼我的头皮,最后那木梳竟然掉在地上,断成了两半。也许那时便预兆了我与他,最终只是劳燕分飞,不得白头。”她陷入回忆,茫然地望着镜中的冷飞雪,依稀看到自己年轻模样。而镜中另一个人影却是那般陌生,那样可怖可怜的脸,布满皱纹的脸,毫无血色的脸,眼眶深陷的脸……真的是自己的脸么?
她痛苦地哭将起来,木梳摔在地上,断成两半。冷飞雪欲转身安慰,却被她按住。她将头抵在冷飞雪后背,啜泣声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