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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望托人请来江南一带名医,却无一人能解毒。冷飞雪心中闪过一人——“不死不医”穆灵竹,便让宗望将她送至“碧落轩”分舵。
龙不归等人见冷飞雪失踪两年后突然返轩,却落个眼盲之症,皆为之心痛不已。
“穆先生早已离开姑苏,此人行踪飘忽不定,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龙不归叹道,“拙荆和阿箩都略懂医理,不如让她俩试试。”
龙拂衣、阿箩当即替冷飞雪察看病症。阿箩摇头道:“小冷所中之毒,我从未见过,不知龙夫人可瞧出些端倪?”
龙拂衣凝眉道:“若未看错,小冷姑娘所中之毒,乃是‘眼儿媚’。此毒与夜香木兰有类似香气,芬芳馥郁,若只以皮肤触之,并无大碍。但若落入眼中,与眼泪相合,则激发其毒性。这种毒失传许久,老身也是在书籍中看过,‘富甲山庄’的庄主又是何处寻来?”
“可有解药?”完颜宗望问道。
“这位是?”龙不归见来者英武不凡,料想不是寻常角色。
冷飞雪忙道:“他是我的朋友,完……王宗。”
“多谢王少侠将小冷送回。”龙不归客气道。
完颜宗望看了一眼冷飞雪,心底好笑,也不拆穿,只道:“阁下客气了。”
但听龙拂衣道:“此毒要解不难,只需千年人参研磨成粉,敷上七七四十九日即可。不过,一时哪里寻这么多好参,怕是要往盛产人参的长白山走一趟了。”
“只需人参?”阿箩奇道。
龙拂衣道:“此毒虽罕见,却并不霸道。只是长白山距此路途遥远,小冷姑娘还需及早动身。”
完颜宗望心想,那蔡攸正想让本王离开江南、北上归金,这“富甲山庄”的主人竟在此时下了这样的毒,可也是巧了。
“我随小冷一道去长白山罢。”阿箩道。
“你去哪儿,我也要跟着去的。”诉音道。
冷飞雪心想,阿箩与诉音的关系似乎较以往更亲厚了些。
“你缠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回苗疆帮你哥哥和青鸾姑娘?”阿箩嗔道。
原来龙诉琴与青鸾回苗疆了,青鸾接替龙氏家族族长之位,龙拂衣亦将体内“蛊母”过渡至其身,并传授其昔日赵洛寒所授之内功心法。诉琴则辅助青鸾打理族内大小事务。
“怎不见温大哥和苗大哥?”冷飞雪并未听得这两人声音,便问道。
但听阿箩道:“温大哥、苗大哥北上抗金去了。”
龙不归道:“金人南下侵宋,占我城池,杀我同胞,不少武林人士皆投身抗金义举。温若与十六带领轩中弟子,前往开封增援。”
冷飞雪心想,若是他们知晓眼前的这位便是金军将领完颜宗望,可不得群起而杀之?她假装咳嗽,道:“阿箩姐姐,我让这位朋友陪我一道北上寻药就好,你还是留下,到时也可帮衬温大哥他们。”
阿箩寻思片刻道:“那也好,你快些治好眼睛,回来与我们相聚。”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可知轩主下落?自那年‘英雄大会’后,他与你都失踪了。”
冷飞雪便将这两年的经历挑了一些告之众人,诸人听毕,心中疑窦丛生。
“当年叶钧揭发叶未央为‘人皮画匠’,江湖中人皆欲夺叶未央人头而名闻天下,可惜无一人得手。‘人皮画匠’在这两年中依然制造了五起命案。”龙不归道,“‘玄冰宫’的‘冰焰刀’,‘逍遥派’的‘囿灵神剑’,‘天一阁’的‘龙凤双环’,‘芙蕖山庄’的‘奔月神弓’,以及‘菩提门’的‘赤霄锤’,此五样神兵尽落入‘人皮画匠’之手。”
“原本我也认定叶未央是‘人皮画匠’,可是细细想来,中间也有许多疑点。”冷飞雪叹道,“当年白长老出事时,我和沈姐姐在青鸾姑娘宅邸见到叶未央,他是如何□□去行凶的?难道我和沈姐姐看到的那个叶未央,是假的?”
龙不归疑惑道:“这倒好生费解,叶钧何以当着天下人的面冤枉亲子?再则穆灵竹穆先生亦亲口指证叶未央即是‘人皮画匠’。想那穆先生一生无拘无束,实无必要白白诬陷于人。”
“听闻‘人皮画匠’精通易容之术,兴许叶未央将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小冷在‘荻花苑’见到的叶未央怕不是他本人。”阿箩道。
冷飞雪道:“或许吧,只是仍有一些疑点……”她又想起沈傲曾在暗处监视叶未央的举动,“人皮画匠”行凶之时,叶未央却仍在“富甲山庄”。“荻花苑”那晚有可能是叶未央处心积虑安排的,但沈傲所见,则不可能有假了。赵洛寒显然也相信叶未央并非“人皮画匠”,叶钧和穆灵竹却言之凿凿,究竟孰是孰非,谁又知晓呢?
完颜宗望见她脸色苍白,忙道:“你的病情不容耽搁,即刻启程罢。”
冷飞雪遂与诸友人作别,随那完颜宗望一道北上。临行前,冷飞雪又让完颜宗望带她至当初她买下的宅院,将两年来所绘之画收藏妥帖,方才动身启程。
路上,冷飞雪忽问道:“金国曾与大宋结盟攻辽,辽国一灭,为何迫不及待倒戈对付盟友?竟也不怕人嘲笑你们不仁不义?”
完颜宗望干笑两声道:“本王从未有过伐宋之心,也曾多番进谏,规劝吾主若宋诚心待金,则伐之不义,不如保宋,任徽钦二帝继续当政,金宋二国各守其土。只可惜宗翰、宗磐二人决意灭宋,吾主已然被其劝服。本王身为臣子,自当服从君令。”
“徽宗既在镇江,你怎不擒之而邀功?”她又道。
“原因有二,一是本王受了蔡攸之惠,寻到了你,自当践诺守信;二是本王原不想背信攻宋,今次且放那徽宗一马。”他道。
“多谢。”她柔声道。
“谢什么?”他不解。
“我虽为西夏人,从小却生长在大宋,宋国之于我,便是故乡。虽无忠君爱主之心,却也是万万不想大宋有难。”她道。
他笑道:“莫非你也要投身‘抗金义举’?”
她道:“未尝不可。”
他沉默良久方道:“先不提这些,将你眼睛治好才是当务之急。虽说新出土的千年人参较难寻觅,但只要到了我大金国,新挖野参也非难事。”
她亦默默点点头。
次日,完颜宗望命属下准备马车用度,启程北上。一行人途经扬州,抵达一处名作“青松坡”的山丘。举目四下,皆是松林,唯半山腰有一家简陋茶寮。
“各位客官,进来喝碗热茶润润嗓子?”才走近,便听得店家热情招呼。
完颜宗望勒住缰绳,吩咐手下饮茶歇息片刻,又翻身下马亲自要了一碗热茶,撩开车帘,端给冷飞雪。
冷飞雪捂着茶碗,浅浅一笑:“谢了。”
完颜宗望笑道:“同为夫客气甚么。”
她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完颜宗望笑着阖上车帘,往茶寮坐去了。可巧这茶寮依崖而建,坐于茶寮内可俯视山丘之下。山并不高,山下一条小河蜿蜒东去,河边是块沙地,沙地以南有片竹林。
他心下感慨,江南地方果然清幽怡人。抬眼间,却见冷飞雪自己摸索着下了马车,一名侍卫忙上前搀扶。
侍卫将她带到完颜宗望对面坐下,她被迎面而来的山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完颜宗望皱眉道:“快将车里的披风取来。”侍卫依言取了披风来,完颜宗望替她披上,方复又坐下。
“做瞎子也没甚么不好,”她忽笑道,“有人伺候着吃穿,陪着聊天解闷,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
完颜宗望道:“你眼睛治好了,本王自然也会让人伺候你吃穿,本王亲自陪你聊天解闷,你走到哪儿,本王跟你到哪儿。”
“呃……”她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声音,不再说话。
“赵洛寒……”他忽然道。
她愣了一愣,忙道:“你认识他?”
“哦,他刺杀斡鲁,火烧金营,这种人,想不认识也难。”他道,“他的刀法还算……不赖。啧,那是甚么招式,怎的看也看不清就将人击毙?”
听他说得起劲,冷飞雪不悦道:“甚么招式,你在说些甚么?”
“山下河边沙地上一群人正打得不亦乐乎,本王没看错的话,赵洛寒可不在那儿,手起刀落,利索得很。”他叹道。
她“蹭”的起身,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忽地脸色黯然,缓缓坐下不语。
“原来他效忠大宋朝廷。”他道。
“嗯?”她不解道,“此话何意?”
“呵,山下有两伙人,一伙是蔡攸的人,一伙不知是谁。他明显在帮蔡攸,难道他不是朝廷的人?”
“蔡攸?”她寻思半晌,她当年在大宋皇宫见过此人,虽为大学士,却身怀绝技。只是赵洛寒何以同他又有瓜葛?赵洛寒同朝廷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恨自己眼睛看不见,此刻只能听完颜宗望口述场景。
“双方派来的都是高手,打得难分难舍……赵洛寒替蔡攸挡剑,左臂挨了一刺,放心,只是皮外伤,应无大碍。”他道,“咦,另一伙人也像是朝廷的人,手里拿着金牌令箭,原是起内讧呢!”
冷飞雪益发好奇,屏息凝神聆听。却听山下有人朗声道:“微臣奉圣上之令,恭请太上皇北归汴梁,今有大学士蔡攸抗旨不遵,就地□□,格杀勿论。”
“总算听明白了,原是钦宗赵桓怕他老子在镇江复辟,急着赶他回京呢!”完颜宗望拍掌大笑数声,“南朝真真可笑至极,眼下已是山河不保,却还在父子猜忌争权。”
“快别笑了,他……他们如今怎样了?”冷飞雪道。
“你且放心,他武功盖世,会有甚么事呢?”完颜宗望幽幽道,“他已击退强敌,护送蔡攸离开了。”
“就走了?”她低声道。
“你若想与他相见,现在追倒也来得及。”他道。
“不必,”她摇摇头,“从前我没瞎时,看不懂他究竟在帮谁,究竟在做甚么;如今瞎了,更是看不见、看不懂了。见了他,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刀剑相向。她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悠长而无奈,闻者只觉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