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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苏青诺满载而归,玩得十分尽兴,回家时在马车上睡着了,还是苏言恒抱着下的马车,走进二门,才醒了过来。
苏誉去前院见沈文轩,端着长辈的脸问了好些话,沈文轩略微局促,倒也言之有物。苏誉回到正院,与家人说起时连声赞叹。
“不曾想这孩子年纪轻轻便中了解元,学识是一等一的好,只性子淳善质朴,不大适合官场。”
“瞧老爷这模样,不过做了三两年官,倒像是常年混迹官场的。”
“呵呵,”苏誉干笑两声,“夫人就别取笑我了,谁不知那是我硬着头皮上的。”
“爹爹做了什么官?”
苏青诺实在好奇,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爹爹只是个普通的大夫,后来知道了,爹爹是个医术很厉害的大夫,再后来发现,咦,爹爹的身份还不错。
“你爹爹考中进士,便去了翰林院。”
不是说自家爹爹从小便和师父游遍大梁河山,四处治病救人,怎么又跑去考进士,做了官还不是太医之类的,专业不对口啊这是。
带着满满的疑问,缠着柳氏解惑,柳氏便在苏誉故作自然中娓娓道来,间或由苏誉润色几句。
当年苏誉向柳府提亲,柳云昭爹娘皆已不在,祖父祖母好说话,便是哥哥妹妹也没多加阻挠,闹得最欢腾的却是柳氏的几位师兄。
苏誉这时清咳一声道:“虽说大舅兄并未出面为难,却难保没有在背后撺掇。”
那时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亲娘不靠谱,自己兴冲冲上门提亲,哪知道那许多不成文的礼仪规矩,不知大家族之间联姻是需要先由双方长辈通个气,也免得到时候事情不成面上难堪。
“苏三公子出门打听打听,师妹在溯京城的才名,若是要娶得师妹,只靠着晋国公府可是不行的。”
“如今苏三公子还是白身,难不成便一辈子做大夫了?”
“若是想如愿,也得拿出一些诚意不是。”
为了这诚意,苏誉去柳云昭祖父祖母面前跪下,立约三年,关了自己三年小黑屋,终于考中进士。
而苏老夫人瞧着苏誉上进,不再研究那些草草药药了,心中自是欢喜,又听闻柳云昭家世是文官中顶顶好的,便格外殷切,亲自出马为儿子提亲,可把柳云昭夸成了一朵花儿。还拉着柳云昭的手,言辞凿凿道自己没有亲闺女,势必将柳云昭当作亲闺女疼,那个时候啊,柳云昭对婚后的生活一片憧憬。
其实苏誉几次三番提亲柳云昭早就动了心,或者更早一些,那个身背药篓被荆棘划破脸颊,却对着她傻笑的少年。
只是府里这么个情况,祖父祖母日渐苍老,妹妹尚幼,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的,是以到了最后,闺中姐妹们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她才将将出嫁。
最后苏誉一声长叹,当年他讨媳妇委实不容易。
“爹爹真好。”
看着闺女崇拜的小眼神,苏誉被揭老底儿的不自在没了,只觉通身舒畅。
苏誉觉得还没听够夸奖,遂问道:“爹爹哪里好?”
“爹爹为了娘亲甘愿做不喜欢的事,爹爹是好夫君,爹爹给阿诺买好吃的,还是好爹爹,爹爹哪儿哪儿都好。”
瞧瞧,小闺女多么朴实无华的话,却是怎么听怎么舒服。
“咱们阿诺自然得找个更好的夫婿。”柳氏忆起往事,心中也轻快几分,打趣女儿道。
“那爹爹考中了进士,我不得找个状元郎嘛!”
大家哄堂大笑。
状元郎……
苏言恒微微皱眉,若是像沈大哥一般文弱可不好,这还怎么保护阿诺,倘若这妹夫真是这般,他可得好好劝导他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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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晚些时候,各自回了院子歇息。
苏言晟的小书房透出淡淡的光,依稀见得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静坐如山,一个晃悠不止。
苏言恒端坐案前,检查苏言晟前几日的作业,看着宣纸上如出一辙软趴趴的字,面色越发严峻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那是沈大哥送我的?”苏言晟趴在桌上问道,他十分不解,那卷《山海经》分明就是沈大哥私下送的,话说回来,若是大哥在旁边看着他根本就不敢接受。
“难不成是你窃来的?”
“……”
“那为什么要罚我写二十篇大字?”今日他可没做错什么,不仅没做错,还做了件大好事,惩恶扬善。
自家大哥终于抬起头,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即便他站着大哥坐着,苏言晟依然感受到一股威压,不自觉站直了身子。
“今日与那窃贼近身相博,凭你那点子本事,怕是堪堪平手,若是他会点拳脚功夫甚至武艺高强,你待如何?”
“我身上有药!”
一大堆呢,是孙七给的,痒痒粉,蒙汗药,迷幻散,失心散……林林总总二十余包药粉,得到这些药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又或是他身持凶器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你可有把握保住性命?”
“不是……不是还有你们在吗。”苏言晟呐呐道。
“如若你全然无所知,依托于人,是否便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丝毫不顾后果?”
“我哪有完全依靠别人,我也是有本领的!”人身体部位的几个死穴,他可是记得牢牢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凡事多思多虑,便是一时冲动,也该想想家中亲人。论性子沉稳,阿诺也较你强上好些。今日所言,你可服气?”
苏言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小的服气。”
如果像妹妹那样不言不语呆头呆脑是性子沉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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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五,一众人启程归京。
苏家走得轻便,随着归京的仆从大多为京都来的老人。苏府的宅院田产并未处置,都留着人打理。
原是前些日子,柳氏正准备带着苏青诺与静音主持道别,虽然严格说来还没教导过什么,到底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想静音主持打发了弟子前来苏府传话,说是待苏青诺九岁生辰过后,便要一年一度去往清心庵习艺,而九岁之前念着她年纪小身子弱会派人去府里教导她顺便为她调养身体。
如此贴心的安排,柳氏也忘了心疼苏青诺九岁之后的奔波,只一个劲儿膜拜静音主持。
孙七本是提议要坐官船,两相磋商之后,还是觉得民船比较方便,也不至于招来闲言碎语。
便是民船,听了苏言晟描绘那船的规模,在苏青诺看来,也几乎是包了一整条船,除开他们一行人,便只有两户人家,都是俞州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行人在码头上等船,却先等来了钱周氏母女俩。
听了下面人传话,紫苏瞧着柳氏神色,撩开天青色绣兰花布帘子,看清外面的两人。
时隔三旬,钱周氏与上次离开苏府时判若两人,那次衣裳华丽满头珠翠,如今衣裳瞧着也还鲜丽,显眼的只发间镀金嵌宝蝴蝶簪与耳上的赤金缠珍珠坠子。这般看着舒服许多,脱掉了暴发户形象。
钱玉莹今日穿的是桃红色绣花襦裙,双丫髻上簪着珠花,脸上多了丝红润,仿佛没那么纤瘦了。
上次她来时,苏青诺瞧着较她大许多的小姐姐比她还要营养不良,她是一直受着身子不好的苦,觉得该是内里有问题,得用中药好好调养,思忖是不是请九师父看看,谁知出了那样的后续,这件事便搁置了。
钱周氏母女俩就那么呆呆望着这处,见着掀开车帘,神情显见很是有几分激动。
柳氏心肠软,看着钱周氏母女俩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顾严嬷嬷不赞许,提起裙子下了马车,走向钱周氏母女。
严嬷嬷恨铁不成钢,只好与紫苏几个跟着,苏青诺也跑去凑热闹。
“前儿是我失心疯,说了些疯言疯语,苏夫人当作耳旁风听过便罢。这些日子悔得不行,日日前往苏府观望,每每不能安心入睡,也没脸上门求苏夫人原谅,今日见得府中大门紧闭,才知苏夫人今日归京。我也不要那劳什子脸面了,只想送送苏夫人。”
钱周氏满脸愧疚,面色凄然,说着便要落泪似的。
“什么苏夫人,没得生分了去,周姐姐还是如以前那般吧。此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与周姐姐说,往后也还有来俞州的时候,不必如此。”
“往后还要来的?”
“正是,阿诺还要去往清心庵跟随静音主持学习。”
“阿诺侄女好福分,我还未恭喜妹妹。你们赶时间,我也不再啰嗦耽搁妹妹了,这里我备了些俞州特产,都是些不值钱的,只好歹是份心意,万望妹妹莫要嫌弃。”
钱周氏指挥着人从马车里搬东西,众人这时才发现旁边那辆丝毫不显眼的青布马车是钱周氏坐的,与之前那富丽堂皇的马车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这……钱周氏是真的转了性子还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直到满满一车好东西被搬下来,从珍奇瓷具到街边地摊上的小玩意儿,还有俞州特有便于存放的瓜果,真真是准备得细致妥当。
苏青诺为自己先前的猜测感到脸红。
“离了俞州,我也甚是不舍,便留个东西给姐姐做念想。”说着便示意朱砂拿东西。
朱砂看懂了,却是有点心疼,这白花花的银子啊。动作也利索,翻找出来转眼间便到了钱周氏手上。
“我瞧着她也是不容易,这般周到,想之前也是一时情急。”回去的路上,柳氏如是说。
“夫人可得长点儿心,何以她突然就变好了?依老奴看,必有所图。”严嬷嬷觉得,事出反常即为妖,何况反常这么大。
“她们生活大不如前,怕是历经苦日子方学会反省,她实在是命苦,我也算结个善缘罢。”
苏青诺被柳氏牵着,却在思考钱玉莹白嫩小手心上莫名多出的累累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