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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诺在坐上马车之前才看见太子,知晓对方身份之后的第一次相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太子身边围了一大圈人,到底身份在那儿,虽说不受宠,该有的仪仗也是不差的,听说原本贵妃建议从京中抬三十二人抬的轿辇,是太后呵斥太过繁琐方才罢了。
若真是如此行事,只怕过了除夕太子还未行至溯京,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马路崎岖坎坷,在苏青诺看来,与那山路也没什么差别了,便是官路,也很难容纳下三十二抬大轿,便是容纳得了,也难免激起民愤。贵妃的手段未免太上不了台面,皇帝竟喜欢这一款。
今日太子一袭黑袍,一眼便能看出消瘦许多,双目直直地望过来,异常凌厉,被苏言恒牵着的苏青诺往后缩了缩身子,只想:难不成他发现了自己装病?或者她真的胖了太多引人怀疑?
苏言恒见了,微微侧身,将苏青诺半掩于身后,面色恭敬等待太子上马车。
一行人静待太子上车,却见他到了马车旁一动不动,小五顺着望过去,却是苏家人的方向。
“主子?”
小女娃穿了茜红色面纱小袄,外罩粉色云锦斗篷,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精神尚好,该是无甚大碍。又见小女孩瑟缩于人后,苏言恒下一秒便侧身挡住。这兄妹俩感情倒是好,只又关他何事。
“无事。”
言罢便上了马车。
苏家人目送着太子踏上那顶华盖马车,精致细腻的丝绸,上绣金蟒,小小的马车雕刻繁复,窗牖旁的花草竟是金叶子所制。
距马车不远处孙七对着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瞧着这马车,镶金嵌宝,一片金叶子值当普通人家过好几年了,倒显得咱们公子是那一夜暴富的。”
林睿嘴角带笑,“不过是想坏公子名声。”
“再坏还能怎么样呢,太.祖遗训,她家儿子也上不了位。”
“对于有的人来说,规矩吗,就是用来破坏的。”已经入冬,宁五依然拿着折扇摇啊摇,对于有的人来说,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么。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有那瞎折腾的力气还不如算算自己还有多久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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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上了马车,苏誉与柳云昭并苏言逸一辆,因着来到沐州只歇息了一晚,夫妻俩还未来得及说悄悄话。
“太子……尚在襁褓之时我还抱过的。”比逸儿还要小上一些,却是一般活泼聪敏,“那时华姐姐只是王妃,较之当下还快活许多。如今夫不夫,子不子,空有国母之尊,然事事受到约束。”
“阿昭曾说皇后书信一封与你,可是有何要紧事。”若非如此,逸儿尚幼,自家夫人如何都不会同意早日归京。
“华姐姐言道儿时去祈福,如今各自如愿,该是时候归京还愿了,我觉着,应是暗指法安寺。法安寺之乱,歹人尚未完全落网,其中因由不清,只怕是俞州不安全了。可惜老爷要寻的药材还没有眉目。”
“现下离开俞州也无妨,此事我已拜托白兄与师弟,恒儿亦派人在寻。”
柳云昭颔首,瞧着苏誉轻轻将胖儿子安置在马车上的小榻上,温声道:“前些天太子日日派孙家的小子前来看望阿诺,带了许多珍稀药材,我听恒儿的给拒了。”
苏誉给小儿子盖了床轻薄的绒被,不在意道,“听恒儿的该是无错。”
见他一脸无所谓,深知苏誉秉性的柳氏扯扯他的袖子,认真说:“只先与你说清楚,前儿已是拒了,你不许丢人前去讨要。”
“夫人放心,为夫自然不会做那打脸的事。”
“听晟儿说有兰木翘,紫玉槿,灵木樨……”
“夫人如何不早说!这些东西怎么能随便拒了!”声音有些大,苏言逸小胖子皱了皱眉,苏誉被柳云昭瞪了一眼,自觉降低声音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到底是太子,君君臣臣,是赏是罚都该受着,咱们这般直接拒了似乎不太妥当,不若我……”
瞧见柳云昭一脸果然如此,兼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苏誉还是没勇气继续说下去,不过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这些药材可是有钱都买不来的,他也只在霁阳谷见过几次,却是连摸一摸的资格都没有,如今与他擦肩而过,怎的不遗憾。
◆◆◆
此行回京,声势浩大,一路都有大小官员接待,马车上温暖如春,行一程便有大院子住,倒并不觉得如何清苦,甚至日日大鱼大肉吃着,反倒怀念起清粥小菜。
入了溯京城,越往前行越是繁华,苏青诺撩起帘子一角,时不时与小师姐讨论几句,当然,大多时候是她在自言自语。莫凌潇从未离开过俞州,那个依山傍水的灵秀之地,便是下山也多是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她满眼好奇,只作认真倾听状。
到了内城,苏家与太子一行分开,静卉与莫凌潇去了柳云昭陪嫁的宅子。途中柳氏再次给苏青诺复习了晋国公府的人物关系谱,也就是直系的,七大姑八大姨便没有在此时说,其实苏青诺早已在秦嬷嬷的唠叨中知道了大概。
老晋国公原配生下一子,即大伯苏均,苏均一岁半上亲娘病逝,老晋国公与原配夫人鹣鲽情深,痛失爱妻时他在战场,收到家书没有多说什么,很是镇定地继续指挥作战,愣是让原计划三月的战事缩短了一半,将北芜打得落花流水,而后,趁着无战事与皇上请命,回京带儿子,若非皇帝给他准了长假,他便要解甲归田了。
几经催促都不愿娶妻,时隔五年,老晋国公在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之时迎娶继室,即为如今的老夫人,次年,子嗣薄弱的晋国公府弄璋弄瓦之喜不断,孩子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先晋国公夫人,生有嫡长子苏均,姚姨娘是先晋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有一子苏培与庶长女苏令蓉,秋姨娘是老夫人赏赐下来的,有一女苏令芳,再就是老夫人,五年抱三,老三苏誉,老四苏泽,老五苏诚。
晋国公府到这一辈,已历经两百余载,与大梁同生共荣,世代为驻守边关的忠臣良将,苏家军曾令大梁边境小国闻风丧胆,便是老国公,苏青诺的祖父,就是在战场上去了的。
到了苏誉这一辈,晋国公苏均实在无法上战场,只在兵部任职,老二苏培去了北疆做守边大将,老三苏誉醉心医术,老四苏泽在吏部任职,老五苏诚每天斗鸡走狗,曾经叱咤战场的苏家将军们,在如今的人看来也不过是俱往矣。
苏青诺暗叹,在这年代,祖父倒是痴情之人。苏家家族辉煌史不禁令人想到东晋时期,世族与皇族平起平坐,甚至出现“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世家大族的权力可见一斑。不过如今瞧着,晋国公府仿佛有衰颓之势,又或许是当今圣上忌惮晋国公府,瞧着一家子好几个做官的,但其实离中枢甚远。
苏青诺这一辈,大伯苏均娶妻杨氏,有一子苏言川,一女苏清惠。二房一家在北疆暂且不提,四叔苏泽娶妻李氏,育有一子两女,苏言宏,苏清怡,苏清婉。五叔苏诚娶妻赵氏,育有两子两女,苏言兴,苏言哲,苏清瑶,苏清瑜。
只名字苏青诺就听得头晕,更别说秦嬷嬷所说,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的性情喜好,暗暗想着今日见了面定要回去画个树状图理顺关系。
不曾料到,今日她们回家却是格外冷清,没有夹道欢呼,亦没有倒屣而迎,苏青诺臆想的下马威更没有,她早已准备好大撕一场的,还怂恿二哥去孙七那儿讨要了几份药。门口小厮见着三老爷一家回来,匆匆去了内院禀报。
老夫人正眯着眼睛享受小丫鬟的按摩,听了禀报也没睁眼,传话的丫鬟只得了老夫人三个字:
“知道了。”
小丫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前儿三老爷回来整个府上张灯结彩喜庆非常,便是她们这些跑腿的丫鬟都给涨了一个月月例,这次三房一大家子都回来了,特别是还有几个孙子,老夫人该是更高兴才是,遂满心欢喜等着老夫人吩咐。
张嬷嬷知晓老夫人倔脾气又犯了,为着三老爷不顾劝阻去接回三夫人,还有大少爷二少爷见了家书并未即刻归京。
“老夫人,您还没见过小少爷呢,听王嬷嬷说小少爷最是长得像三老爷,您……”
“叫他们回自己的院子去,我这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婆子有什么好见的,没得坏了他们一家子的兴致。”声音略微拔高,吓得按摩的丫鬟失了轻重。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谁与谁不是一家子呢!
知晓没有回旋的余地,张嬷嬷对小丫鬟道:“老夫人体恤三老爷三夫人与少爷小姐舟车劳顿,便请先回院子歇息,迟些时候来看望老夫人也是好的。”
来到了福寿堂外,苏青诺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林妹妹初至贾府的情境,一会儿又上演大家族夫人的唇枪舌战,暗暗为自己打气,要保护温婉娇弱的娘亲,却……什么,不让进去?转过头,只见除了苏言逸,众人都一脸平静,显是早已预料到了。
三房院子与俞州相比迥然不同,好在苏誉确实是个细心的,前儿回来将三房院子规整一番,虽景致与俞州苏府各异,内里却极为相似。就说她的院子,依然有葡萄藤秋千架,便是随口说的石榴树都有,显而易见是新植的。
苏青诺看着自家娘亲满脸崇拜,听说爹爹娘亲算得上是自由恋爱,这选夫君的眼光妥妥的一级棒啊!
将将安歇下来,国公夫人杨氏与四夫人五夫人相携而来,“实在是对不住三弟妹,今日嫂子与两位弟妹出去了一趟,得了消息便赶回来,却不料还是晚了。”
柳氏心知婆婆又做了什么,正欲答话,赵氏高声道,“可把三嫂等回来,俞州真的那般好,倒是乐不思蜀了!”
柳氏应对如流,杨氏心中稍稍欣慰,京城双姝之一的柳家大小姐,便该如此。
“恭喜三嫂,前儿姑母赏给表哥的红袖,今日诊出有喜了,可真是双喜临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