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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浅浅再次看到景凤梧的时候,他正气息奄奄。
她自认为见过太过生离死别,只待到景凤梧被抬到了她的跟前来,她握着刀子的手,仍是止不住颤抖。
师娘临死前,师傅亦是如此。手中的刀子险些便是要落到地上了,她在一旁看着,听师傅说,越是亲近的人,他便越是救不了。
师娘咽气后,师傅将他惯常用的刀子收了起来,自此便再是没有用过了。
吾爱既死,吾自不独活。
没过多久,师傅亦是跟着去了。她将师傅埋葬在了师娘的身旁,夜里还曾暗自想着,依照民间的说法,他们来世应还是一对儿,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景凤梧的背上满是刀痕,带着血的窟窿显得格外瘆人,他那一身衣裳早便是湿哒哒的了。
屠凤栖被司湛搂在怀中,满脸泪痕地望着她,“云娘,凤梧哥哥……还有救吗?”
她声音沙哑,往日那双好看的杏眼竟都是肿得不成样子了。
云浅浅抿了抿嘴唇,却是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她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刀子。
这般尖刀是师傅传下来的,以往她从未在任何大夫的手中见过。连带着尖刀一同传到她手中的,还有些类似于针线的东西。
师傅说,她可以不会绣花,却要学会缝针。
她颤着手,扬声让屠凤栖与司湛先是出去。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屠凤栖与司湛闷声不语地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将门给关上了。云浅浅沉默着将景凤梧背上的衣裳给剪开,露出了他的背部。
如她所料,上头的血窟窿不小,因着被司湛撒了些药粉,血倒是勉强止住了。但正是因着如此,景凤梧背上的衣裳竟是粘住血肉,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撕开。
他定是痛的,整个身躯竟都是抽搐了。
“你怎便是这般傻?”云浅浅闷闷地说道。
她从未离开过他,便是他又来到了边城,她仍是远远地跟在后头,然后便是被司湛的人给看到了。正是因着如此,方才司湛将人送了出来,她便已是到了军营中了。
城池已破,云战亦是被司湛亲自杀死。那院子中的人,明安家族跟着司湛回来了,百灵被杜康抱着回来,除了灵姬与乌汗蓉儿,人人皆是安好,唯独景凤梧却是半死不活。
她知晓的,他要保护他的妹妹,他的心上人。
“可你死了,我怎么办?”云浅浅将他的后背擦拭干净,却是不敢叫眼中的泪水落下。
景凤梧迷迷糊糊间,似乎又是听到了云浅浅的声音。
他睁开双眸,仍是有些不大清醒,却感觉云浅浅的声音又是清晰了些。她似乎在抱怨自己,声音冷冷的,偏带着哭腔。
当真是惹人心疼。
他被灌了一杯不知晓是什么东西的药汁,不过是撑了一会儿,便又是闭上了双眸。后背倒是一点儿都不痛了,似乎是被人拿了针线在绣花一般。
“要给你绣一朵兰花,师傅总说我绣的兰花,像野草一般,竟是叫人觉得丢脸。”云浅浅哼哼道。
手下的身子滚烫,景凤梧低声道:“那,你绣吧……”
竟当真是云娘。
他原是以为,自己再是见不到她了,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再见一面,却是上天的恩赐了。
他可能是真的要死了。
景凤梧的双眸紧闭,神智却是愈发的清醒了,他觉得这便是回光返照;。他想起了许多的旧事来,从年幼时在威远伯府中的小心翼翼,到后来被鸢鸢接受的欣喜若狂,再是到最后成为皇帝之后的从容淡定。
分明不过是二十多年罢了,他竟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走完了。唯一的遗憾,大抵便是没能如娘亲所愿,好好儿地活到老死了。
“云娘……不必费心了,我,我要死了……”
生命的流逝总是这般可怕,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空气,渐渐的被挤到了外头,他犹如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的人一般,可眼前浮现的,却不是旁的,而是云浅浅那张木然的脸。
小姑娘家,为何偏是要木着一张脸,鸢鸢便是学不来如此的,她总是眯着双眸,露出一口白牙,仿佛每天都很开心一般。云娘……云娘这样不好,他却是忘了同她说了,虽说不好,却总叫他惦记。
云浅浅听到他的话了,却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师娘在生死之间的时候,曾同她说过,她可以救一个她想救的人,哪怕那人只剩下了一口气。
可师娘不让她救自己,师娘说,留着这个机会,救她的心上人。
师娘是气数尽了,在那日之前她还在院子中看着师娘给药田除草,谁知晓一转眼,师娘便是倒下去了。
她恨自己不曾见过的“心上人”,却终究也等到了叫她深爱的心上人。
“我不会让你死的。”
云浅浅低着头,认真地将景凤梧背上的血窟窿给缝好,一道道缝线丑得很,还有些歪歪扭扭的。
景凤梧的身子一会儿滚烫,一会儿便又是发着凉。她忽然俯下身来,手中的尖刀将自己的胸口划开了一道口子,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玉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一条虫子从她的伤口中慢慢地爬了出来。
双生蛊只能救女子,可她这双生蛊,却不是原本的双生蛊。她体内的蛊虫与寻常的苗女不同,她的蛊虫是被药养大的,师傅说既是在体内留了这般一个恶心的玩意儿,便定是要叫这破玩意儿有作用才是。
故而她自被师傅捡回家后,一日当中有半日是泡在药汤中的。滚烫的药汤,将她的整个身躯给煮成了红色,却偏是不痛,只能感觉到体内的躁动的虫子,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仿佛是怕了这些臭烘烘的药汤一般。
后来她才是知晓,那不是药汤,是剧毒。
云浅浅捏着虫子,将睁不开眼的景凤梧给半翻过身来,手上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地将他的胸口划破,随后那蛊虫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儿,不必她如何,便是主动钻入了景凤梧的胸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