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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珩看着萧毓安静秀美的睡颜,心如同被践踏过的绫罗绸缎,紧紧皱成一团。
清静真人正牵着萧毓右腕探查她体内伤势,良久方点了点头,对身后两人道:“暂时无事,天音镇魂剑第四层,不仅可凝神定魄,更以琴音洗练神魂,凝炼元神。她若能练成,则基本上无需再受此苦。只是没想到她体内残留异样神魄如此强大,竟骤然反扑。”
邵珩听得云里雾里,但心底有一点已确定,萧毓今日症状不止发作了一次。他想起半年前那次在滴翠轩中,她与自己练剑拆招时候,也是脸色如此苍白憔悴。而沈师兄行云流水般熟练的救治举动,显然今日之事已然发生过许多次。
清静真人又嘱咐了沈元希几句,转过头温和地看着邵珩道:“你师父近来如何?”
邵珩见清静真人问候师尊,想到过去这位师伯曾为了师尊、师叔一怒杀上万法门,知道对方确实是表达关心,便强压心底万般心潮回答,只是声音到底有些低沉:“师尊近来精神尚可。”
清静真人点点头,摆了摆手不让两人相送,自己离去了。
侍女阿蓝正蹲在萧毓床边,拧着帕子替她逝去嘴角血污,动作小心翼翼,眉眼间轻轻含着几分怜色。
邵珩心底渐渐平复,虽有种种疑惑之处,却只静静看向站在门口的沈元希。
那幽深静谧的目光投过来,沈元希心底竟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师弟。
两人一起走到屋外,并肩而立,沈元希也不待邵珩发问,便开始说明来龙去脉。
萧毓确实是因病方来的存微山。
说起来,萧毓幼时经历亦十分坎坷。其父母意外身死,萧卓找到她时,一个两三岁的漂亮女娃正满脸血污的坐在一地尸体当中,竟也不哭不闹。
谁料,事情并未结束,萧毓因年纪幼小,当时受了极大惊吓,神魂本就有些不稳,偏偏根骨十分清灵,竟有一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强大元神乘萧卓不注意,强行夺舍!
只是不知为何未能成功。
那夺舍的元神失败之后,灵识泯灭,绝大多数消散于世。
但是,仍有部分神识残留在萧毓神魂当中。
异种神识入脑,何等危险?
萧毓当时不过是两三岁孩童,元神又是何其脆弱?
因连续遭受重创,她当即昏迷不醒、垂垂危矣。
若不是萧卓以自身修为强行压制萧毓伤势,带着她求助于存微山太微真人,侥幸遇到正在存微作客的“医圣”欧阳山,萧毓只怕早就夭折于幼年。
欧阳山不愧为“医圣”,不仅救回垂死的年幼萧毓,还以金针暂时压住了萧毓体内异种神识。欧阳山本就悲天悯人,又痴迷于奇症怪病,于是将萧毓带在身边数月,潜心化解其体内异种神识。
但是,一方面,异种神识与萧毓元神交织缠绕,难以分离驱除。另一方面,那无主异种神识亦能被萧毓化为己用,令她平白神识比旁人庞大数倍。欧阳山以金针渡命之术封印异种神识,萧毓随叔父返家,十多年来一直未有任何异样。
就连萧卓也以为此事业已了结,哪知四年前萧毓乘他外出访友偷跑出去游玩到齐国。邑都事件之后,两人归家途中萧毓竟突然神识异动,头疼欲裂,连带着体内真气也不受控制。以萧卓之能也只能暂时压制,却不能根治,他无奈之下再次带着萧毓拜访存微山。
太微真人亲自查探,发觉萧毓身体其余并无异样,依旧是当年残余的异种神识在萧毓元神之内作祟。掌门真人告知萧卓,欧阳山近几年云游无踪,他暂时也联系不上这个老友,不过存微山有一剑诀可镇魂定魄,或许可令萧毓逐渐好转。
萧卓当即以自身绝学《九韶青华诀》以及数样珍贵事物来换取侄女入存微修习《天音镇魂剑》,并将萧毓托付给太微真人,自己则游历四方,寻找欧阳山踪迹。
萧卓在神州太过鼎鼎大名,年轻时又因气盛,曾和许多人结仇为敌,为了免去纷争,萧毓以母亲姓氏化名“上官渔”,借清静真人故交之女之名,暂居存微。
她幼时跟着欧阳山的数月间曾去过沈氏一族,与沈元希有过一面之缘。几人又在齐国一起应对敌人,清静真人便让自己弟子传授《天音镇魂剑》给她,所以才有内门种种传闻。
“这几年来她练习之下,渐渐已有好转,只是每逢阴气最盛的朔月那异种神识才容易发作。《天音镇魂剑》共分六层,练到第四层时不仅可镇魂定魄,更可将习剑之人自身神识以琴音涤荡洗练一番。我和师尊猜测,若萧姑娘能成功练成此剑诀第三层,或许可将异种神识彻底化去,真正收为己用。但这一层修炼时颇为痛苦,亦十分艰难,需有人护持,所以萧姑娘才闭关修炼时,师尊命我守在一旁与她练习。方才正是关键时候,没想到那异种神识未逢朔月便突然发作,却是功亏一篑。”沈元希微微一叹道。
“为何不早告诉我?师兄莫非是拿我当外人么?”邵珩嘴唇张了又张,右手紧握成拳,心底五味杂陈。
眼前桃花绚烂夺目,花瓣纷纷如雨打着漂亮的旋儿落下,有些轻飘飘地浮在水面,随波逐流,就好像他的心意不知该飘向何处。
沈元希眉宇微皱,沉默了一会,复又展开那俊朗眉目,诚恳道:“萧姑娘平日里如健康人无异,很是活泼精怪,为兄曾一时不慎被她骗去一个承诺。当时她就要求让我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师弟,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来当时师弟仍在外门,往来多有不便。师弟重情重义,她曾于你有恩,知道了必然会因此挂心,我不愿师弟于修行上分心;二来,师弟入内门之后,你们自会相见,到时候想来萧姑娘自己会告知于你。只是没想到……这确实是师兄我的不是!”
说完他竟对着邵珩抱拳鞠了一躬:“我曾说过,我与兄弟姐妹不亲,师兄弟对我亦多有误解,唯独师弟你与萧姑娘与别不同,在我眼里,你二人就如我的弟弟妹妹一般。这件事我是有所不妥,但绝非有将师弟当成外人之心,就是萧姑娘想来亦是不愿师弟你太过担心。还请师弟原谅!”
邵珩初时心底思绪复杂,但经过沈元希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后,也发觉是自己一时被传言所迷,偏偏初尝情思,才关心则乱。
虽然对只有自己被瞒着此事心底微感异样,但想到萧毓一直古灵精怪,向来极有主意。
邵珩见沈元希言语真挚,心底也颇为感动惭愧,连忙扶住制止他动作:“师兄切莫如此,是小弟……一时想岔了。”面上微微有几分羞愧。
“咳!”沈元希俊朗的面上绽开笑容,如帝子展颜,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捉狭:“我因种种原因,一言一行皆被其余师弟师妹们关注,被旁人胡乱传了几段谣言。今日看样子,只怕师弟竟也有几分信了,实在是……”
邵珩没想到被沈元希戳穿心事,面色腾红,见沈元希笑容虽然捉狭,目光中却无嘲笑之意,心神一定,坦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毓儿……萧姑娘灵动可爱,我确实心悦于她。”
此言一出口,邵珩心头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灵台一片清明。他瞬间了悟,是了,我明明喜欢她,却因为种种不敢明说,反倒惹道心蒙尘。
一念至此,他心中澄明一片,道心如被擦拭的明镜一般明亮透彻,之前诸般种种顾虑皆一一散去,已无谓对方心意如何,只明了自己之心。
沈元希朗声一笑,拍了拍邵珩肩膀,故作叹气道:“师弟你喜欢谁不好,偏喜欢这个调皮捣蛋的丫头,以后可有你苦头吃。”
邵珩反唇相讥:“倾心师兄者数不胜数,却不知师兄以后会栽在哪位佳人手里?”
沈元希洒然微微一笑,却不回答,目光中流露出无比强大的自信和潇洒,整个人器宇轩昂,微微抬头看着眼前桃花花瓣飘落轻声道:“我迟早会正式出家入道,何必徒惹他人伤心?”
出家入道便是正式斩断尘缘,自然不会再娶妻生子,亦不会与人结成道侣。
就算是存微山内亦只有寥寥数人是正式出家入道之人,如掌门真人、太律真人以及太皓真人便是如此。绝大多数虽有道号,但仍然保留俗家姓名,亦是不受清规戒律所限。
邵珩闻言一惊,正要发问,沈元希淡然道:“萧姑娘大概快醒了,师弟不如进去看看她。我刚才曾说师弟恋上萧姑娘只怕要吃些苦头,却也不算虚言。她年纪不大,心思却重,有时候连我师尊亦看不透她心里所思所想。情之一字,自古伤人,师弟莫要因情爱之事阻了自身大道。”
邵珩听他如此说萧毓,虽然有几分道理,话也不错。如今他只怕是单恋佳人,也不知以后如何。但是,沈元希说萧毓心思重,却让他微微感觉不舒服。
在他眼里,萧毓纵然有时候使小性子,却十分善解人意,懂进退知分寸。且平日里见到受伤的动物,亦十分怜惜,心地十分善良。除了她心里好像有别的人外,于他而言,没有一处不完美。
修行之人,到底还是有些忌讳七情六欲。不过邵珩为自己定下的道是要跳出尘世樊笼,一往无前、随心而活,业已决定对此事顺其自然,只需紧守本心即可。不过沈元希此言也是关心他,邵珩自然便也微微颔首:“多谢师兄告诫。”
“对了,师弟那串手链堪称异宝,竟然有如此清灵纯净的气息,只怕并非凡品。早知如此,我应早些将此事告知于师弟,也免得萧姑娘数年来深受神识之苦。”沈元希突然转头道:“我想了想,这手链应能镇压萧姑娘体内异种神识,可助她修成《天音镇魂剑》第四层。想来师弟也愿意割爱,暂时借给她一用,日后萧先生亦会对师弟有所回报。”
邵珩此刻被他一提,方才想起这件事,那股愧疚之意源源不断啃噬着他的心房:“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我……我……”却是因为自己私心,一直舍不得归还,反倒令她多受苦楚。
沈元希闻言便知其中别有隐情,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竹屋内侍女略含欣喜的声音。
“姑娘,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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