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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瞠目结舌的面容下,徐江南一剑建功,不知道算不算力挽狂澜于危难,只是在众人还是呆滞的时候,徐江南快步走到秦破身旁,蹲下身子,没急着给他翻身,用手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活着。徐江南这才舒展出一口气,原本只是想着看能不能瞎猫遇见死耗子,先生给的东西不至于上不了台面,没想到真的误打误撞,是个宝贝,尤其是发现了能调动体内的真元,也算是意外之喜。
徐江南招呼了下萧陨,萧陨咋呼了一下,回过神来,三步当作两步小跑过来,顿了一会,眼瞅着秦破又抽搐了一下,这才开口朝着徐江南问道:“如何?”萧陨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称呼徐江南,想来想去,也就略了过去
“怎么,萧大哥这就不认我这个小弟了?前些日子可还说了不醉不归。”徐江南起了身,随意笑笑,然后正经说道:“秦大哥的伤势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在还有口气,让人给抬上车吧,小心一点,等到下座城的时候,找个大夫给秦大哥看看。”
萧陨也是起身,倒没有觉得徐江南这番吩咐有什么喧宾夺主的地方,跟在徐江南身边,然后招呼众人喊道:“还他妈一个个杵着跟个棒槌一样?去去去,过来几个,把秦大侠给抬到马车上去,手脚小心一点。”
这些个粗糙汉子的魂魄这才归了窍,刚才开了通眼界,如今一个个眼神钦佩的看着徐江南,就连抬人的几个从徐江南身旁过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更有个跟了萧陨跑了几个年头的,胆子有些大,交错的时候,嬉皮笑脸喊了句徐大侠。
萧陨闻言也是笑意转身,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干活去吧你。
徐江南有些愕然,显然先前的劫后余生让萧陨也是放开很多,他一边走到大树旁,抽出镶嵌在树干内的剑匣,拍了拍,背在背上。
萧陨斟酌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徐老弟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徐江南笑了笑,没有接,反而问道:“萧大哥这番过后准备怎么办?”
萧陨闻言沉下面色,先前着实气怒,才有开始的说辞,如今死里逃生,想的就多了,没有说话,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前些日子买的首饰,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人不记,有人也没忘。
徐江南叹息一声,折返过去,摸了摸两具尸体,郭年身上倒是没啥,几个骰子,那个陌生人身上倒是摸出张画布,还有张信纸,画布上是依稀是萧陨的模样,纸上倒是写的小心有人独吞银子,有几分蹊跷。
徐江南抬头看了眼四周,没看到人影,皱了下眉头,一时半会也摸不清头绪,眼见萧陨过来,便将信收了起来。
萧陨开口问道:“怎么了?”
徐江南收回视线,将画布递了过去,轻声问道:“萧大哥,现在我们去哪?”
萧陨看着画布上的自己,神色不定,听到徐江南的话语之后,回望了下马车,想了想,故作轻松说道:“绕个道吧,先去给秦破找个大夫,然后再会弘碧城。”
徐江南点点头,没去点破萧陨那无伤大雅的小心思,说到底还是别人的家事。
……
周彦歆背着许凝下了山,将许凝放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喝了酒全身发烫的缘故,还是因为着实太累,额间沁出了汗滴,他没在意,扶着树,望着东南的卫城,望着更为东南的江南道。
周彦歆抿着唇,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似乎早之前猜透人心用一纸拙劣到再拙劣的计策,让原本十多年的江湖手足情意分崩离析,并没有让他生出太多情绪。
许凝看着周彦歆的样子,却是拢起衣襟,很细心的替他拭汗,笑着说道:“让你逞强。”
周彦歆抓住她的柔荑,没有搭理这茬,笑着说道:“不碍事。”随后又想了想,感觉有些事还是得先说才好,于是开口说道:“我们等会走吧,听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许凝觉得周彦歆有些莫名其妙,女子心细如发,虽然周彦歆说话语气平淡,跟往常一样,但还是觉得像要说什么正经大事一般,点了点头轻巧嗯了一声。
周彦歆自然的笑了笑,替她捋了捋额间的青丝,这才说道:“当年我认识一个人,是个大官,准确的说家里几辈都是显赫大官,也算书香门第,他爹原本是越国的朝中大员,也是见到越王的昏聩荒淫,所以从小就把他寄托在西蜀道一个朋友那里,那叔父是西楚的一个小散官,但是戈壁住着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生,他每天清晨就贴着墙院,跟着念了近十载的圣贤书,直到后来听到‘苟以国家生死以’,又见着越国江河日下,实在忍不住,便又折了回去。
可惜不是那块激流勇进的料,不过好在有他爹在前头遮掩,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小事,在庙堂也算是扎稳根脚,而他爹更是为了给他让路,径直告老,越王本就嫌他爹一天聒噪的烦人,大手一挥也就准了,他比他爹就圆滑的多,寄人篱下十来年,知道什么委婉曲折的道理。不过眼见着上谏无果,心思就淡了点,想着追根溯源的治治根本,抓抓民心。
就是可惜了啊,没有天时,没有人和,也就仗着他的原因算上半个地利,拳脚还没来得及舒展,就做了亡国臣子,他本意是心灰意冷,想找个时机结束这仕途,刚巧碰到个趣事,那天上朝的时候,原本寄人篱下贴着墙院大儒,青衫布履指着一个青云勋贵破口大骂,连上朝的笏板都丢了过去,一点都没有当初的斯文模样,而那位朝中新贵却是背着剑匣拱手,一脸讨好无奈,不敢还嘴,知情的人也都莞尔一笑,假装不知情。”
说到这里,他也跟着莞尔一笑。
许凝听着这些朝堂听不懂的前朝旧事,不觉得无聊,反而隐隐有些想继续听他说下去的意思,不过毕竟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姑娘家,想法有些天马行空,旋即问道:“那个剑匣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那个小侠士背着的那个?”
周彦歆有些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她瞧着自家相公的面色,就知道自己蒙对了,得意神色溢于言表。
周彦歆没有扫她的兴,亲昵刮了刮她的鼻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啊,就是那个,我有幸见过一次,所以记得,不过当时让知情的人最啼笑皆非的是,那位七品特旨听政的大儒,是沾了那位朝中新贵的光。
我认识的那个人呢,有心上去替那大儒捡起笏板,虽然是个读书人,但私下跟着学了近十年的圣人学问,算不算偷不知道,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只是行了个欠了十多年的师生礼,而那个儒生老头,对那件隔墙偷学的事不知情,却因为这个举动,对他有些好感,反而同他攀谈起来,将他那个名义上的女婿给撂在一旁。
又说起来,他的学问大多数本就源于这个大儒,交谈之间自然有很多是同源之水,深以为然,入金殿的时候,他更是拱手让那位大儒先行,大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拒绝,也正是如此,他这才想着走下去。
只不过后来的兔死狗烹之嫌,那个立了浩大战功的人死了,这个大儒的女儿也跟着死了,大儒心灰意冷告老,也平白给了个大学士的头衔,他没去相送,像是自保怕殃及池鱼一样,就连自家的红漆大门都被人刻上刻薄言语,更有人画了个骑牛的老妪讽刺讥笑说是他,他依旧是置若罔闻。
那会我还年轻,不懂,自诩念了几本圣贤书,就以为苌弘化碧才是读书人的风采,当时还跟着他闹过几次,鼻子不是鼻子的,脸不是脸的,还引以为耻,也就是几年前吧,一个晚上,我才知道了他的意思,大致能懂,也有些不懂,不过这些年走下来,也算知道了七七八八,了解什么是真的冰壶玉尺,想来也真是可笑。
现在一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难不成真的要他死在金殿上才算厚实,或者粗衫草履的去务农?可惜啊,这事真就要发生的时候,自己又反悔了,学做什么长松,继续做他的庙堂长青树不好?不过他还是看中他的礼,他的儒教,还有那一句十多年没有说出口的夫子。”
周彦歆说到这里,心情莫名有些激扬起来,眼眶有些红。
许凝咬着唇,听不太懂,但是有些心疼他,她知道他心里有事,以前想着他说,不想着他一个人藏着掖着自己背,如今似乎是说出来了,她又不想让他再回忆这些伤心事,故意岔开话题娇横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该走了,如果以后喝酒再说这些醉话,老娘就让你呆在门外喝一夜的西北风。”
说着就要往前面走去,周彦歆一手拉住她,一手提起酒葫芦,咬掉栓子,痛饮一口,觉得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一点后继续说道:“听我说完这些,好不好。”他这些年走下来,虽然是个书生身份,但没弯过腰,求过任何一个人,能从江南道走到西蜀道,也是靠着写点诗词,李代桃僵的卖给那些青楼倌人,也从来没同人说过他爹,这时候是真的想说出来,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有一部分是为了让她知道,毕竟他爹如今在江南道的那些士子口里名声不好,即使知道她不会在意,但这个疙瘩还是得先下好药。
许凝顿下身子,转过头,抿了抿唇,她从来没见到他用这样近乎乞求的语气,两只手覆盖在他手上,温声说道:“好。”
周彦歆有些感激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忍辱负重,大儒告老之后,就没再教过书,又加上在庙堂雷打不动的金科定律之下,原本的桃李枝叶败坏了一些,也有些梗着脖子上门,没过多少时日,便被流放遣散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往后就门庭冷落。那会他什么没说,也没做,不动如山。
我走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意思,他怕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怕这个大儒去世之后,连个扶棺的人都没有。他想做给天下的人来看,他想到时候白衣黑带用弟子礼送这个大儒一程,他想告诉沆瀣一气的西夏,这天下还有礼,还有儒生。”
周彦歆低下头,轻轻说道:“哪怕他知道他会死。”
许凝鼻子有些酸,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周彦歆,她轻轻问道:“他,是你爹么?”
周彦歆点了头,又摇了摇说说道:“应该是我们的爹。不过可惜了,如今看来等不到那一天了。”
许凝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周彦歆宣泄了一番,心里好受很多,收敛起情绪,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扬起个笑脸朝着她说:“没事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