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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楠城随着火光渐盛,也是有人惊醒过来,接连着也是喧闹起来,扑火的扑火,拆墙的拆墙,报官的报官,乱成一片。
满身伤口血痕的袁渊骑着马,在城门口深深回望了眼如同闹市时分的西大街,愤然转身,拿出身上的匕首,一剑划在自己脸上,又一剑刺在胸口处,眼角痛的抽搐不止,袁渊在自己身上落实了这两剑之后,深呼吸了几口凉气,待到疼痛感变得麻木之后,一手将匕首甩进一旁的树林里,头也不回的朝夜色深处奔逃过去。
就在袁渊出了城,扬鞭策马进了黑夜之后,城墙上一道黑影闪到袁渊先前所在的位置上,捡回那把还带着血的匕首,放到腰间,迂回进城内,身姿轻盈的在瓦砾上翻越,不一小会,便入了卫家院子,几声不明显的响哨之后,又是一跃,上了楼阁。
卫澈负手站在栏杆处,今夜,准确的说应该是昨夜,对着袁渊的那番姿态和做法是临走时候想到的,并没有谁的示意和点拨,反正已经死了七十多号人,少死一两个也没关系,再加上手上还有一对妻儿,并不觉得一个袁渊能翻起大浪,西楚臣子转眼间就能当上西夏的朝廷大员,世家即便比不上,也差不了太多,给谁卖命不是个卖字?而且卫澈明面上能用的人多,不过都是些类似前朝元老的存在,能如臂指挥的人并不多,太子上位都要封赏几个心腹,犒劳几位从龙之臣。
而他眼下似乎就一个之前被自己一巴掌扇掉了几颗门牙的王舒梁,远远不够,再加上那个王舒梁,若是论忠心还成,但是就此就让他做点需要考究和拿捏的事,一时半会还得练练,这个有点心机和手段的袁渊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韩家有意将这边当做弃子,撤回了几位修为大抵与他相仿的江湖高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卫澈其实并不清楚,但能猜到可能是老祖宗下的命令,过上几日应该就知晓了,对于袁渊这个韩家弃子,不妨就收了,至于忠心这东西,对袁渊这种人来说太假太虚幻,就同鬼怪神佛一般,信则有,不信则无。
不过这步棋卫澈并不想动,准备任由袁渊施为,也是借此看看他的手段。天晓得后面会不会是神来之笔,不过那对妻儿这两年肯定是见不得光了。
还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一道道微弱的哨声想起,卫澈知道这是自家那些个守卫的传信手段,没过多久,一道黑影翻上楼阁,半膝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低着头,轻声喊了句公子。
卫澈没有转身,依旧负手,声音平淡说道:“起来吧,袁渊出城了?”
黑影人站起身子,话语平淡说道:“嗯,从西门出的城,临走的时候还在自己身上刻了两刀,但看着路线并不是往卫城而去。所以小人让人盯着,自己先回来禀告公子。”说完之后,将匕首从腰间取下,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说道:“公子,这是那柄匕首。”
卫澈心里暗叹,原本自己就在他的手上刮了几道皮外伤,没想到这袁渊更狠,自己动手,就算也是些皮外伤,光自己动手的那份心理折磨,不是个狠人,还真的下不去那个手。
不过想着若是借此能从韩家活命下来,似乎又是不亏,毕竟死了七十多号人,就一个活口,怎么样都是道关卡,至于怎么瞒天过海,这就是要看袁渊的本事了,卫澈转身接过匕首,上面还有血迹,皆是入了刀锋的位置,伤口怕是浅不了,卫澈轻轻嗯了一声,说道:“用人不疑,吩咐下去,将人都撤回来吧,免得到时候弄巧成拙。”
黑衣人躬身嗯了一句。
卫澈继而问道:“接回来的那一堆妻女现在情绪如何?”
黑衣人有问必答,直白说道:“袁小姐先是哭了半宿,这会刚睡下,袁夫人倒是没睡,呆在房间里,还掌着灯,只是听着公子吩咐,没去打扰,做什么也不是很清楚。”
卫澈细细思量一小会,轻声吩咐说道:“下去吧,明日我离开之后,你抬一箱银子去官府,把这场火落实下来,袁堂主好不容易放了把火,可不能浪费了。”
黑衣人皆是点头应承下来。
卫澈转而问道:“小姐今夜如何?”
黑衣人面如死水般平静说道:“小姐早些时候来找过公子,公子不在,后来小姐说要出门寻公子,被张老给拦住了。”
卫澈莫名其妙有点头痛,揉了揉眼角的太阳穴说道:“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黑衣人说完之后,稍稍退了两步,怎么从黑暗里来的就怎么回到黑暗里去,卫澈在黑衣人离去不久之后,也是折身下楼,往袁氏暂时住下的院子过去,时经多事之秋,又是第一次掌权,卫澈并没有觉得有醒掌杀人权的飘飘然,不说要办的要多么漂亮出彩,但至少要妥帖才是。
在院门口驻足顿了一小会,没见到值守的卫家人,只是微微静下心,又能觉察到几道极弱的呼吸声,卫澈移步入院内,院子很安静,其中一间厢房还亮着烛火。
卫澈轻轻叩门,明知故问说道:“袁夫人安寝了吗?”
屋内一片死寂,两道微弱的呼吸此起彼伏,卫澈也不急,等在门口。
不多时,屋内脚步轻启,窗木上印着一婉约人影从右到到门口,然后开门,这一小会都是沉默,任小姐也是一脸沉默神色看着卫澈,看着这个突然将她生活打乱至此的年轻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也抓不住他的性子,不敢多言,毕竟这人不动声色就下令杀了府上七十多号人,如今是不是深陷险地不知道,只是不敢大吵大闹,毕竟她怕死又不怕死。
今夜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所见所闻皆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显然如今很是困倦,强撑着不敢入睡而已,也不敢离开房间,生怕再一转眼,屋内熟睡的女儿又眨眼不见。
卫澈换上一脸平和的笑意,像是安抚,殊不知这笑容在见过卫澈冷淡擦拭软剑上遗留下来的血迹的她眼里,就同别有用心一般,没安好心,任大小姐有些紧张,只是不敢展露出来。
卫澈往屋内瞥了一眼,轻轻说道:“夫人,能进去谈么?”显然没有孤男找寡女受人诟病的世俗觉悟。
任大小姐如何敢答应,卫澈不在乎这个,她可是这才几更天?大半夜的让个男人入屋,到时候清白都不算清白了,不敢明面拒绝,转过头深深看了眼已经熟睡过去的女儿,眼里惊惧神色一片,不敢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卫澈瞧见她脸上的表情,也是想到共处一室的地方,不过一小会也是腹议起来,难不成本公子长得就这么像衣冠禽兽?卫澈有些尴尬的抹了抹鼻子,通情达理说道:“若是夫人觉得不妥,那就在外面谈吧。”说完之后,往后退了数步,靠在廊道上的楼柱上,背过身子,腾出空间。
任大小姐意外的看了眼卫澈,惊魂未定,依旧没有出声,微弱了点点头,移步出门,依旧站在卫澈的后面。
卫澈仰头看了眼时不时藏匿进层云的明月,开腔说道:“我叫卫澈,夫人应该听说过我。”
任大小姐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尤其是前段时间,听相公偶尔提过几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会招惹到这番仇人,也不知道卫澈这番提起有何意思,披头散发兀自不言。
卫澈挑明事端接着说了下去,“夫人放心,我并不是觊觎夫人的姿色,我此番过来是要夫人配合做上一些事。”
任大小姐也不沉默,声音颤抖问道:“我相公他如今在哪?”
卫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袁堂主今日并没有大碍,只是他如今要去办些事情,大约一年半载才会回来。”
任大小姐不是个傻子,这番空说无凭的话如何相信,镇下心神,提到袁渊之后,鼓起勇气难得轻哼一声说道:“公子信口开河,这叫妾身如何相信。”
卫澈微微一笑说道;“就算夫人不信,也不必用这番拙劣的激将法吧,而且我说的可是袁堂主今日无大碍,可没说之后无碍,小生过来只是善意提醒夫人,接下来夫人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同袁堂主的性命挂钩。自然,还是那句话,信不信都由夫人。”
任大小姐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胆色瞬间烟消云散,面色悠苦说道:“公子要妾身怎么做。”
卫澈转过头,直视着任大小姐,任大小姐初逢大难,原本有山可依,转瞬就成了无枝浮萍,一身华裳早就脏乱不堪,又是夜间,本就没有什么心思打扮,披头散发,最为避人的时段,仔细一看,倒有几分异样的感觉,一脸惊怕却又不惧的脸色又平添了几番韵味。
任大小姐看着卫澈的样子,顿时后退一步,拢了拢衣领,遮住露出来的精致锁骨。
卫澈轻轻一咳,搪塞过自己的尴尬,直白说道:“以后世上再无任舞一女子,也无袁盈儿这个小姑娘,我希望夫人能够答应。”
本名任舞的袁夫人往后一退,却是退无可退,靠着门栏,一脸惶恐,不知其意。
卫澈突然一改刚才的温良,狠辣说道:“虽然夫人觉得本公子动手送人数十人下地黄泉,但在本公子眼里,这还是温和手段,明日出城,夫人便是不姓任,袁小姐也不姓袁,有些话该说不该说,有些事该做不该做,袁堂主是个聪明人,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就行,本公子也不想多生事端。”
任舞凄婉一笑说道:“公子也会有嫌麻烦?”
卫澈摊开双手,无所谓的说道:“夫人若是不信,外面那几号暗卫指不定这会还在歌颂本公子手下留情,大慈大悲。夫人想要看手段也行。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袁堂主回来见到的不是两个活人,而是两尊灵位是作何感想。”
卫澈往前移步,将头侧到任舞的耳边,声如蚊蝇说道:“哦,对了,夫人若是做了,袁堂主怕是也活不长久,韩家的手段,不见得比本公子要温善多少。”说完之后,直起身子,手指微微在任舞青白如凝脂的脸蛋上滑过说道:“夫人是真的有让袁堂主牵肠挂肚的资本啊。”
话语一落,卫澈也不停留,出了廊道,往院门出走去,才跨出几步,听到背后任舞冰冷的声音,“妾身知道,公子放心。”
任舞说完这话之后,身子一软,无论是身心上,还是精神上,都如枯槁,灯枯油尽一般。
卫澈停顿片刻,并没转身,手腕一翻,一道银光掠过,原本属于袁渊的匕首叮的一声扎在任舞的耳边,割掉几许青丝。
卫澈跨步出远门。
嘴角一勾,也是知道为什么身处上位的人动不动就要杀人了,一劳永逸不说,救人太过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