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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皇宫,陈铮站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听着背后刘权说的宫外点滴,等到刘权说完以后,陈铮将手上鱼粮尽数撒到池子里,引起金鲤鱼跃,涟漪片片,陈铮拍了拍手,回过头看了一眼纳兰,笑道:“坐吧。”然后看了一看刘权,轻声吩咐说道:“老刘啊,去御膳房给端两碗莲子羹过来,先给咱们这个不胜酒力的大学士醒醒酒。”
刘权嗯了一声,回过头的时候轻轻抹了下额头汗渍,刚要离开,又是闻听到陈铮问道:“她回宫了吗?”
刘权回过头,又是恭敬说道:“奴才出宫的时候问过侍卫,公主在早朝的时候就回宫了。”
陈铮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去吧去吧,到时候给她也送一碗莲子羹过去。”
等刘权走后,陈铮坐在向阳的位置,开口笑道:“你说这徐家的人是不是都会蹬鼻子上脸这一无赖招式?徐暄会,这小子也会,给个铲楸还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朕原本想着让他消消气,没想到他直接将朕的军。开口就要一个礼部的人,可朕要是给吧,显得朕太无情,不给吧,他还拖着卫澈来给朕施压。当真是有点意思。”
纳兰只是望着亭外涟漪的池水,默不作声,有些出神,他知道陈铮并没有生气,就同常人一样,能说出来的气话往往听一听就行了,不用放到心里去,若是不愿意说,那才真的梁子,就像越官一流,二十年没有表过态,如今出鞘就是血案,这才叫帝王手段,说不出口的帝王手段而已。
陈铮也不管纳兰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卫澈这个年轻人也有点意思,昨天才做了朕的王爷,第二天就敢拿着朕的权威来讨要东西,也是好胆,一个个就那么有恃无恐?还是说朕的王爷,在西夏有那么的不值当?”
纳兰突然回过神接口说道:“这样其实也好,说不定会给北齐一个不合的假象。”
陈铮轻笑说道:“也是啊,不过就看卫澈这小子怎么走了,不过听你说卫玦是个内秀于心的人物?对上北齐那位阴士有把握胜出吗?”
纳兰瞥了一眼湖面,有些荷叶因为入秋变得衰败残黄,叶下时不时也有鱼儿冒头呼气,可能听到了什么动静,连忙一个甩尾,哗啦一下潜到水底青石之下,而湖面则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盏茶功夫之后,纳兰这才说道:“卫家一门双子,就算卫玦为大,门楣一事向来以才胜任,卫玦是个书生,求仕还好,偏偏卫玦不求仕途,光一个十年二十年无人问津的侯爷头衔,也就没有西夏朝廷的背景,而卫敬是个九品剑侠,要论江湖上的威信,让卫敬为家主自然要比卫玦好上太多,但卫老爷子依旧不改初衷,可能觉得自己还能撑个一二十年,教卫玦勤能补拙一下?又或者等到孙儿辈长大成人,而且在前几年看来,卫澈比之卫玦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婚娶之事就敢离家,这个性情上的缺点在世家眼里只会放大。
老爷子一辈子精打细算,沉稳如磬,怎么会赌这么一手昏棋,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当然也不排除老爷把宝压在程家的手上,联姻之后,无非是程君嗣这位西蜀道的二把手,还有程雨蝶这妮子的持家手段。”
纳兰一边说着一边望着陈铮笑,“可程君嗣能走到如今这个地位,想必吃了不少书香门第的老本,连个刺史都混不上,能有多大的本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程雨蝶不说了,一婚嫁女子,手腕就算大,那也是女子心襟,当然也有巾帼另外,可但凡巾帼,少不了天时地利人和,要是以前的卫家,说能出一枚女国手还有可能,如今嘛,出不了!”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位寻常不爱说话的西夏第二人滔滔不绝说了很多,陈铮也是频频点头,有些地方不好出口又心知肚明,就比如程家,其实要让程君嗣上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后面一个千百年的书香门第,至于为什么不给这个人情,无非就是跟卫家走的太近,无论哪里,只要在西夏的版图里,一家独大的只能是皇家,即便是西蜀道,陈铮也不会点这么一个头,这是不能直言的地方,当然也有疑惑的地方,不过他又不想开口打断,只得听纳兰继续说道:“所以啊,让卫家老爷子看中卫玦的唯一原因,就是大智若愚。”
纳兰说道这里的时候,沉吟了一会,后来又轻轻叹息说道:“当年圣上逼卫玦入京,最后死了个姓陆的女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照理来说这手笔应该是卫老爷子的授意,可即便如此,卫玦能二十年不怪朝廷,且没有一句乱语,这已经异于常人,再者老爷子过世之后到如今没有一年也有半载,卫敬离府,卫澈入京,整个卫家说是分崩离析不过分,整个卫家也就卫玦一人,他要真是个草莽草包,在卫城这个地段不至于连块肉都不掉下来,唯一的理由就是想让独子卫澈在金陵安心,不想让这个亲生儿子因为卫家的事分心,先前折了个媳妇,这会若是再死个儿子,再是大智若愚也没用了啊,露出马脚自然也能原谅。
所以这么一看,卫玦是个聪明人啊,不过这样也好,有些话聪明人也就不好开口跟卫澈去说。”
陈铮听出来纳兰这话语中有打抱不平的意思,但他没有生气,而今想来在当时的确也是逼急了点,以至于卫家径直死了一个儿媳妇,至此以后他也不敢再提此事,鱼死网破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也是这会,刘权招呼人端着莲子羹过来了,君臣面前一人一碗,陈铮用勺子搅着莲子羹,又打了个手势让人下去。
纳兰怎么说也是一介书生,而且二十多年来滴酒未沾,昨夜也是陈铮的恶趣味来了,所以没有拦,也就是想看看这位大学士胜不胜酒力,现在看来,是个书生体子,少有的缺了今日早朝,陈铮润了润嘴说道:“先醒醒酒吧。”
纳兰点了点头,勉强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这一点我能看出来,北齐的阴士未免看不出来,而且就算是没看出个真切,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性子,江秋寒也不会蜂拥而上,只是而今江秋寒在暗处,卫家在明处,不过好在卫家有着江湖的遮掩,又是西蜀道的地头蛇,未免就会吃亏,只能说原本的先机没有了,论博弈手段,卫玦可能会吃亏,但要说被人攻城拔寨一泻千里不至于,守城手段他还是有的,而且,现在还有一个人盯着江秋寒,就算江秋寒技高一筹,怕也免不了要头疼几分。
很多年前的时候,我曾听一个老人说,他说谢长亭的眼光是奇,天马行空,羚羊挂角是一绝,却总是在不露痕迹的时候攻其之必救,却往往情理之中能取下功绩,但江秋寒用计却是怪,招招离盘,可等到收官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俱是关键,而且落子不取中土只挂四角的国手,天下间也就只此一人了吧。”说到这里,纳兰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陈铮笑着说道:“怎么了?”
纳兰也是一笑,轻松说道:“当时那位老人还与我说了一个人,名字叫李显彰。据说原本是北齐的人,后来游学到了书院,跟着谢夫子呆了几年,最后把书院的夫子批的一无是处。不过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前些日子听说跟李怀搭上了点关系。”
陈铮点了点头说道:“这事我有印象,好像听说李怀临走的时候给来了这么一手不是托孤的托孤,倒是让秦家在长安给找到了立足之地。当年那份天下评还是有点道理的。”
纳兰像是没有听到后半句一般说道:“老人当时给我说了这么三个人,其中给李显彰的点评让我尤其深刻,落子极狠,善后手蛰伏,克敌之喉,就同如芒在背,而且这人向来不计后果,是那种杀人之后还要挖人祖坟的狠辣角色。”
陈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其意。
纳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卫澈入京遇袭,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在背后谋划,而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往北齐身上泼脏水,江秋寒不至于为了一个平王府冒如此大的险,原本我以为会是卫玦,又或者是亡国之人牧笠生的手笔,但后来一想,卫玦没这样的魄力,牧笠生没这样的理由,毕竟数年之前圣上一封书信请他出山,牧笠生拒绝之后说了不会做危害西夏朝廷的事,像他这等人自然会说到做到,而今一看倒是有可能是李显彰的手笔,平王府一府满门,无一活口,算算时间,平王入蜀的年份,跟李显彰不见踪迹的年份前后差不了太多。可能是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此看来,似乎李显彰跟北齐也是有着些许间隙,投身李怀有几分立仕的意思,只不过这份心思究竟是找事居多还是立志居多还得多看看,因为李怀的那位女婿若是个封疆大吏还好说,一个藤萝一般的庙宇能容不下那尊大佛?等看看李显彰的动作在走,若是有他盯着谢长亭,对于朝廷来说是个莫大好事。”
“还有据北齐的谍文来报,前些日子有个年轻人在谢长亭府里长住了下去,而且出入皆是带在身边,似有衣钵之意。”纳兰换了一口气,然后叹气轻声说道:“听人说这位年轻人姓周,是尚书周东年之子,原本金陵的麒麟儿,周彦歆。在外游学二十载未归,没想到这一归,竟然去了北齐。”
陈铮越听越是不解,不知道纳兰说了这么一大堆的用意何在。
不过好在纳兰没有让他等太久,径直说道:“一直都是北齐在给西夏使绊子,礼尚往来,也该给北齐堵一会心了。”
陈铮手上的动作一顿,沉声问道:“何为?”
纳兰打着机锋笑道:“君上岂不知千金马买骨的道理?”
陈铮闻言之后便陷入了沉吟思索,青衣纳兰也不急,小口小口喝着莲子羹,像个世外之人。
也就是一瞬间,陈铮幡悟说道:“你是说礼部?”
纳兰笑道:“然也。”不过这一抹本是干净的笑容在陈铮眼里却是有一股森寒之意,原来这位书生杀起人来比之徐暄犹有过之。
原本依照他的意思是通过陈烟雨给徐江南一份名单就好,当中之人皆是越党,又或者跟越党有些不清不白的关系,但看面前人的脸色,似乎是要满盘清洗,不过这样的做法的确能迷惑住北齐,事出反常必有妖,北齐自然要摸一下底,到时候随便透个风声出去,说是为了给周家那位遗子看的,等以讹传讹到北齐的时候,少说也能在北齐的官场引起不少的轰动,就算谢长亭目光如炬,估摸着也得花点时间将这股情绪给压下去。
而且如此一来,严骐骥那边也好说,毕竟死的不止越官一流,还有西蜀道一带的官员,也能给严骐骥一副天灾人祸的假象。
只不过这般做了以后,怕是要把这徐家子往死里面坑,至少在西蜀道和江南道,他是别想再有个替他说话的人了。
而始作俑者的纳兰在说完之后,却是闭目养神,将包袱推给了陈铮,若是陈铮不点头,这话也就等同于没说,只不过这位青衣大学士的养气功夫实在过人,面色不改等着这位西夏第一人的批文。
陈铮则是用手指有规律的敲着石桌,许久没说话,大约是半柱香的时辰,陈铮呼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准了。”
……
与此同时,金陵城里,不知道从哪家酒楼开始传出徐家子进城的消息,更有甚者还说就在紫金楼的白云间,只不过话虽如此,却没人傻乎乎的去打探情况,至于为什么?
西夏朝廷唯一的异姓王爷包了整个紫金楼在陪一个年轻人喝花酒,这个解释骄横不骄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