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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不是那种情商低的人,卫月的意思他心知肚明,可人家一姑娘已经让步到了这个位置,他难不成还能没心没肺?这种混账事只要是走江湖有过一年两年,还没死的基本都做不出来,两人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若是这种伤人话语还能不假思索的说出来,这耳刮子不用其他人打,他自己首先就要抽上几下。
只是这事落定以后,他不是圣人,心里肯定会有疙瘩,而卫月也知道,就像她和卫澈亲兄妹,初次得知程雨蝶要和她哥成亲的时候,心里一样不痛快,这跟小家子气没关系,就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会少一样东西,卫月也一样,尤其跟在沈涔身边快一年了,沈涔没少跟她念叨陈烟雨的事,旁敲侧击到后面都可以说到道家经典,不争为争,起先觉得好笑,不过事后想起来还是挺有道理的,以前她要争,以前想争,没想到徐江南对她千避万躲,后来心思放开了,觉得若是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反正能知道他还活着就行了,哪个江边没有女子等归人?却偏偏峰回路转,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她也不是东方嫣那样的绝情女子,觉得这样的感情不纯粹,就宁肯不要,她知道这本来就是自己比不过那位公主的地方,一个是青梅竹马相依为命,自己则是半路剪径劫道,阴差阳错捡了个一辈子的便宜,所以在看出徐江南心不在焉的时候,她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这个结,沈涔跟她说过,她来解只会更堵。
宁西居眼盲心亮,前些时候徐江南和西夏公主的故事早就被一些有心人拿去哄骗小姐眼泪,他自然也听了不少,所以卫月这般通情理的样子倒是让他增加了不少好感,想了想,手指一弯,一道白光朝着卫月给急掠过去,卫月只是觉得脑后一痒,润物细无声。
徐江南有些狐疑的望着宁西居,宁西居伸手端酒,笑着说道:“你们大婚之日我恐怕是来不了了,可既然人到不了,这贺礼就先给了吧。”
徐江南嗯了一声,没有回谢,也没有多话。
宁西居似乎也知道后者心情不好,稀松一笑,便又望着窗外,他记得以前她就想着成为剑仙,女剑仙,袖手一翻,便能看见日月倒置,可现在剑仙是剑仙了,人却找不到了,他也见不到了,眼下一叹,不过想着以后这江湖上又能出现个女剑仙,两人的性子如此相似,行事风采估摸也差不到哪里去,也能一饱眼福,慰藉余生了。
他望着窗外想着以后,想了很久,等回头的时候发现眼前人已经少有醉意,却还是一杯一杯往嘴里灌酒,桌上鱼肉没动,唯有空酒坛子倒了一片,宁西居皱了皱眉头,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年少情长才好,年老就情寡了,这样姿态的人让他舒服不少,这么多年过来,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露声色的,他知道这种人才能成大器,历朝历代都是,但他也最烦跟这些人打交道,从一开始就是,难听点就是心眼多,不难听点就是城府深,等到徐江南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时候,宁西居悄悄端了一碗酒,撞了撞徐江南的酒碗,仰头饮尽。
又是一道细微白光,在徐江南的额头一闪而过,紧接着宁西居便下了楼,以前要去找人,没时间看一看这座江湖,如今有时间了,得好好看看,免得到时候到她坟前无话可说,不过看江湖的时候,他决定要去找一样东西,就是酒,老秦酒,老秦人喝的酒,有江湖没酒可不行,有好江湖没有好酒更加煞风景,老秦酒在大秦那会不贵,甚至可以说是廉价,一文钱好几碗,可喝习惯了,到后来就算是千金一掷的咸阳新丰酒,他也下不了喉。
到现在他还记得一句诗,说新丰美酒斗十千,江湖游侠多少年,不惊心不动魄,但就是觉得美,以前的时候他还说给她听过,可是女子只是一笑,说好听在什么地方,问他哑口无言,到现在倒是有理由了,几千年下来,见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也忘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到头来只记得一句诗,还不美吗?
可是她听不见了啊。
宁西居出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还下着雨,灰蒙蒙一片,等雨停了,天应该就蓝了,宁西居念念叨叨又是一口小酒,他其实能觉察到自己的修为就像天上的沉云,现在一点一滴的往外流散,而且那道缺口越来越大,这是他之前就想到过的结果,戈壁之上数万人,一夜之间尸鸿遍野,或者连尸体都没有,别人看不到,他天生生死眼,阴阳术论早就炉火纯青,如何看不到那数万人冲天的怨念,睁眼闭眼都是面庞狰狞的魂魄在找他索命,佛门有修善积佛一说,道家有行善积德,阴阳家也有善,便是消魄除魂,他纵有千万种理由,作恶就是作恶。
同样这也是他不去北地的原因之一,怕自己到时候若是能杀了还好,可若是死了,谁还能替她报仇?他得活着看着那个人死。
徐江南酒醉酣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在戈壁上,年轻男子骑着马,女子在背后怀着男子的腰,脸颊贴在男子的背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很是传神。
徐江南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却有一种由衷的亲切感觉,他想上前打招呼,却突然心神一怔,心生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情绪,恐惧这一切会到此而止,只不过恐惧之外却是满满的狂喜感觉,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到的一种情绪,一时间觉得九品也就那么回事。
而青年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只是信马由缰的往前走,嘴里喃喃,小声说着什么。
女子则是神态安详,时不时用手安抚一下肚子,满脸幸福,至于男子说的话语,估摸着有七八分没有听进去。
不过等到男子说完之后,女子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口,“郎君,你说我们的孩儿叫什么好呢?”
男子听后脸上一副无奈表情,果不其然,她说的和自己说的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而这个问题在一两个时辰之内女子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不过他也不生气,温和说道:“朝日为霞,夕日为晖,人和为暄,玉满为珏。要不就叫徐珏,怎么样?”
女子正要点头,不过继而又是摇头说道:“玉缺也是玦,小名还行,大名不好,不吉利。郎君要不再想一个?”
男子闻言一怔,瞬间愁眉苦脸,他已经想了十多个名字,可到了女子这里,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对,非要他想一个十全十美的名字出来,突然就觉得还是如何北上北齐这事要简单一点,不过也就愣了这么一丁点的时间,可女子的心思是如何敏感,在他心不在焉的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脸上顿时有些不喜。
抿了抿唇,悄悄把手伸到男子腰间。
男子瞬间脸色一苦,回头尴尬一笑。
女子侧过头不看他,赌气说道:“郎君,我也不是刻意为难你,可都说人如其名,你也不想以后我们的孩儿……”说到这里,女子声音戛然而止,轻捂嘴唇,似乎怕自己乌鸦嘴让话语成真,她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或者说她比任何一家书香门第都要书香门第,唐府光是丞相就出了十三人,大小官员不计其数,最盛的时候,朝堂之上紫服官员站了八人,更加不用说门下桃李,而她可以不顾名声和眼前人私奔,也可以不在意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但是关于她的儿女,半点不好她都不想听到。即便是这种子虚乌有的怪力乱神。
男子乐呵呵一笑,点头说道:“要不你想几个?实在不行让老爷子来取也行,毕竟在老爷子眼里我可是连读书人都算不上。”
女子白了男子一眼,知道后者只是开玩笑,她与男子私奔一事天下皆知,唐府的脸面尽失,虽说如今自家郎君已经位极人臣,可庙堂之上依旧水火不容,更加不用说平时,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唐家人。
她头又开始歪在男子肩上,温和说道:“委屈郎君了。”
男子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哪有委屈不委屈的,一家人,再者唐家最大的便宜我都占了,吃点苦头应该的。”说着男子又望向远方,也不知道是看余晖还是北齐的方向,嘴里喃喃说道:“以后我们的孩儿还得让老爷子来教。”
女子神色担忧。
男子哈哈笑道:“别多想了,我不信到时候我们的孩儿一口一个祖父,老爷子还狠心紧闭府门。”
女子拍了一下男子肩膀,笑骂说道:“偏你主意多,连我爹也要算计。”
男子暗自叹了口气。
女子突然斟酌开口,“郎君,我想到一个,你听听?”
男子舒了口气,赶忙说道:“娘子你可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想的名字肯定比我好。”
女子像是没听到男子话语,自顾说道:“古人都说江南好养心性,而且自古就有性起江南,情衷烟雨的说法,要不我们孩儿就叫江南吧,若是女儿,就叫烟雨。”
男子一拍大腿,笑嘻嘻说道:“娘子果然是兰质蕙心。”
而一旁的徐江南望着这一对男女,咧开嘴在笑,却早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