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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起先跑的慢,生怕动静太大被老人寻迹追上来,到了后面就有些肆无忌惮,只不过为了留一条退路,他一直沿着溪河藏匿,毕竟相较于在山林,在水下屏息藏匿还是要容易一点,不然一不小心,来个山鸟出林的壮景,之前什么功夫都白搭了。
一直到日落时分,徐江南这才停了下来,蹲在河边,用河水清理伤口,为了防患未然,桃木剑就插在一旁,原本的伤口上面多多少少凝了血枷,至于右手肩骨位置,徐江南忍着痛,用左手捏了捏,随后用力一扭,额头汗如雨下,等到那阵钻心的疼痛感缓过去之后,徐江南这才尝试挥动手臂,虽然还是有些不适,但比起之前,显然天壤之别。
用清凉的河水缓解了些许疼痛,徐江南从身上扯下了一块布,然后用河水浸润,绑在肩节位置,包扎严实之后,徐江南才提起一旁的桃木剑往林子附近走去。
不曾想刚起身,后面一道讥讽声音传了过来,“哟,这才半日不见,徐大财主的样子可是有些今非昔比啊!”
徐江南眉头一紧,只是回头的时候便又是一副寻常姿态,哪怕看到从树后出来的人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游侠,他心头的警惕依旧没有消除,又紧握了握桃木剑后,对于这番落井下石的话语并未放在心上,哪怕对于这位年轻人,他心里其实有很多疑惑,就比如他是怎么找过来的,还有为什么这位年轻刀客能莫名其妙跟到这里他却没有丝毫察觉,不过同时也知道如今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徐江南回过头往林子里面钻,后面的游侠也是如此,脸上噙着笑容。
徐江南寻了棵树,然后靠着树坐了下去。然后开口说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苏姓游侠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斜倚着一棵树,居高临下望着徐江南轻声说道:“没曾想你的面子还挺大的。陈铮为了你,短短一月没到,到可是杀了两个吏部天官了。”
徐江南愣了愣,不多时抬起头说道:“你是辽金的?还是北齐的人?”
姓苏的脸上笑容意味,“你猜猜看?”
徐江南一边裹着手上的伤势,一边打量着这个年轻刀客,不过话已至此,他也开始冷静下来,想了想之后,笑出声来,却又不说话。
姓苏的眯着眼的看了一眼徐江南,随后面无表情说道:“猜到了?”
徐江南点了点头说道:“你和之前那位是一道的吧。都是辽金的人。”
姓苏的伸了个懒腰,不容置否,却是反问说道:“你不怕我?”
徐江南听到这话以后,心反而踏实了下来,老人对他下不来杀手,这一条道上的人自然也不能。笑着说道:“要动手你们应该早就动手了,不至于让我活到现在。我想应该你们盯上我应该有十余日了吧。”
姓苏的似乎并没有将徐江南的小心思放在心上,开口说道:“从你出长安开始就在我们眼皮子下面了。”
徐江南随口说道:“因为邱前辈?”
姓苏的冷笑一声。
徐江南的笑容愈加古怪。
从一开始,两个人都在互相试探,但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徐江南不说是怕不小心把对方想知道的东西给说出去,如此一来就小命难保,至于后者,自然不想把自己此行的目的给说出来,也不想在前者面前落了下风。
徐江南盯着刀客的眼睛,笑着说道:“知道吗,要我是你,刚才我就会说你猜,如此一来,我还真就拿捏不准了。”
话没说完,一柄小刀,从徐江南的耳边激射而过,钉在树干上。
徐江南抹了抹脸上的血,笑容略微有些僵硬,过了一会以后,徐江南闭上眼睛,平躺了下去,心想反正跑了这么远,还被追了上来,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吧。
不过徐江南退了一步,姓苏的反而不答应了,手上颠着一把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小刀,讥讽说道:“刚才不是挺有气势的,怎么了?”
徐江南闻言睁开眼,口中不饶人的恶狠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真他娘的像个娘们。”
本就是女子的苏姓刀客气势一滞,徐江南意外的看了一眼,狐疑说道:“你不会真的是女的吧?”
姓苏的游侠这会学以致用,故作姿态说道:“你猜?”
徐江南侧过头,侧过头恶心说道:“隔夜饭都要出来了。”
姓苏的游侠走到徐江南旁边,用小刀尾侧的尾尖圆环勾住另外一个圆环,用力一拔,两柄小刀就回到了手心当中,然后走到徐江南的对面坐下,一边把玩着小刀,一边说道:“我听说你跟这朝廷的公主关系不错?还听说明年春朝廷就要选亲择婿。心里没点想法?”
徐江南双手抱头,双眼无神望着已经渐次暗下来的天穹,打趣说道:“之前你还说我跟皇帝关系好呢,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东西,选驸马不过就是想多带点士子北上,杀礼部侍郎不过就是拔几颗别人的钉子,免得坏了江南的那一锅肉,他心里啊,满满的都是朝廷,这样的一个人,你会指望他跟你谈交情?”
不过随后徐江南又是自嘲一笑,“嘿,你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姓苏的笑了笑,“在我看来恰恰相反,这些东西,你还真就只能和我说,在西夏,你这么说算是大逆不道,而北齐和辽金,没人原因听你讲这些东西。”
徐江南坐起身子,又理了理袖子,笑道:“还别说,是这个理。反正我的来历想必你也知道不少,要不你给说说,为什么陈铮会选上我?”
后者的确听过不少关于徐江南的话,不过都是南下之后的事了,要说在两国交锋的位置上,也有,但不多,就好比一位巾帼将军和一位国色戏子比较,要是在太平江南,定然是戏子名声较好,但要是换在边界,自然就会换过来,这时候,当然有人会谈论戏子,不过只是徒增笑料,而如今的徐江南,就是戏子,要不是徐暄的名字撑着,说不定名声上还比不过方家那位。
不过这时听到徐江南问起,她愣了小许,过后疑惑说道:“你当真不知?”
徐江南摇了摇头。
姓苏的将小刀放进袖内,这才开口说道:“中原是不是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二十多年前你爹跟辽金打的不可开交,可最后却落了个反贼下场。可实际上,谁都知道,西夏朝廷谁都能反,唯独徐暄反不得。”
徐江南皱了皱眉头。
姓苏的女子嘿嘿一笑,不过她也有些不解,从之前的交手来看,面前人不至于如此不堪,甚至说有些棘手,但在此事上面,的的确确算的上是愚钝。
“因为徐暄自始自终都是孤臣做派。权臣能反,奸臣能反,唯独孤臣不能反,也不会反。”
徐江南微微张嘴。
后者又是说道:“罪名立了二十年,人也死了二十年,到最后,徐家子嗣出来了,世人会怎么看?之前你也说陈铮是个视朝如命的人,如今有人出来说徐家是个冤假错案,那不就是说他是
昏君佞主?为了保全皇室名声,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将此案落实。”说到这里,女子一笑,因为附着男儿面相,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奇怪,又看了看徐江南说道:“此间关节就是你,若是你死了,死无对证,一了百了。第二条路就是借着当年迷雾,不是有许多人猜测这是徐暄和陈铮设下的一道局,如此一来,只要你改了口风,徐家一事一样解决,朝廷一样能保全名声,两全其美。”
徐江南讶异说道:“若是我不北上呢?”
姓苏的摊开手,瞥了徐江南一眼说道:“不去更好,借着此事的东风,徐家一案自然就落实了。你是徐家的人,不关徐暄为人如何,你心不向朝廷,徐家就是奸佞,去了更好说,若是不死,朝廷北面多了一道屏障,若是死了,之前无论哪条路,他陈铮都行得端,坐得正。”
徐江南啧啧嘴。
姓苏的笑容古怪说道:“你爹当年和陈铮真的有预谋?”
徐江南哎了一声,然后说道:“当年事只有当年的人知道,我爹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如今的知情人不过二三,我如何知晓?”
姓苏的循循善诱说道:“你是徐暄的儿子你不知道?徐暄就没给你留下过什么信物?又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
徐江南摇了摇头,不过紧而觉得后者语气有些异常,望了一眼后者,笑着说道:“什么信物?”徐江南缩了下头,说道:“你看你这么不遗余力,要不咱们做一笔买卖,你要什么信物,我直接拿出来给你?然后你放了我,日后就此两清?你看行不行?”
女子心下一叹,知道是自己心急了,起先本想着借话套一套面前人的口风,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人抓了把柄,只不过于此同时对于后者难免也要高看一眼,先前还当此人只是有些小聪明,如此看来,传言不假。但若是就此将表明来意,女子也不甘心,早在来时,她爹跟她说了,此事事关重大,中原能以和氏璧易十五城,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长生天令牌,能换几何?
中原有君权神授这么一句话,在辽金便是赖长生天之力而为汗者,换言之,长生天便是他们的神,他们的信仰,而那块令牌,便是象征长生天赋予的权利。
而阴阳教虽说一教,不过也是在人屋檐下避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放到辽金也管用,何况辽金朝廷对于这块长生天的令牌更是趋之若鹜,不说二十年前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就让辽金南下了二十万铁骑,就说她知道的,辽金朝廷在遗失令牌之后,曾找了一批人,自成一体,不问国情,不参国事,就是为了找这块令牌的下落,到如今已经千年,由此可见辽金朝廷的重视。
现在与他说?且不论他有没有,就算有,得知此物的重要性,怕也不会拿出来。
其实姓苏的想的没错,徐江南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只是理由不一样,徐江南想的是我要是痛快给了,估计这条命也就痛快交代了,打又打不过,跑还跑不掉,唯一的护身符哪能说给就给。不过当下,他也很疑惑,听面前人的意思,八九不离十是自家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惦记上了,他想探下口风,但瞧着样子,怕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徐江南又躺了下去,姓苏的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就像两只斗巧的狐狸,各安心事,却又一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