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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公走后,徐江南靠着檀木看着摇曳的灯火发呆,一会之后,卫月也走了过来,“跟太公谈好了?”
徐江南还是一副发呆的模样,却是说道:“说了。”
卫月到徐江南的下手位置坐好,然后好奇说道:“太公跟你说了什么?”
徐江南从烛火里收回视线,笑着说道:“想知道刚才不留下来?老太公心里你的位置可比我高。”
卫月笑着摇摇头,又将手放置桌下火炉上暖了暖,舒服了之后说道:“你都给我看眼色了,要是留下来,不是要看你白眼?刚才我在院子外面瞧着太公出去了,想着你们应该聊完了,就进来烤烤火。看这个天气,晚上还要降温,估计又得下雪了,到时候官道积雪,明日怕又赶不了路,不过好在你回来的还算及时,要是在晚点,路上耽搁的时间都比赶路的时间长。”
徐江南想起了一件事,突然说道:“对了,明日宫中会来人,你陪我过去见一见?”
卫月白了一眼徐江南。“小娘子见情郎,我前去凑什么热闹,今日夜间大雪,明日进城的难民又会多起来,到时候我带着雪儿去城门施粥,顺道再去等等雨蝶姐,不过雨蝶姐到时候不方便住府上,我找了间宅子,托人问了之后,宅子主人是原来李怀刺史的女婿,姓秦,听说是唐府购置,没收钱,对了,晚间回来的时候跟你提过,还有他差人给府上送了笔银子,老太公不收银两,但听说银子是差你的,就让人给收了,都搁在库房,现在你回来了,徐唐两家的明面上,也都得你出面,该怎么做,也得你来拿主意,我是扯了张虎皮,但没人会把我当成老虎。对了,还有北骑的不少人,也都或多或少打过招呼。”
卫月絮絮叨叨接着说道:“还有朝廷,李显彰在北地,倒是打了几次胜仗,但是手段不光彩,不漂亮,朝廷上面有些人还有不少怨言。”
徐江南饮了一口茶,“所以说啊,读书人适合装点盛世,乱世攻杀,谁还讲究这些?但你要说这些读书人蠢吧,也不合适,他们只是有坚守的东西。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你也得尊重他们。陈铮这一点上比谁都明白,二十年前就明白了,读书人要打压,但是又不能一棒子打死,再者,朝廷要是只有一种声音,那陈铮这个君主岂不是成了傀儡。”
眼瞧着徐江南大有一副大刀阔斧的样子,卫月赶紧打岔说道:“明了,有几分老太公锱铢必较的样子了。不愧是书香世家的接班人。”
徐江南闻言一乐,苦笑说道:“行吧,别的我也不说了,总之,老人的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目前西夏朝廷的浑水。我并不想去掺和,有个挂着相印的纳兰,还有个高坐明堂的陈铮,你现在想给老爷子找退路,照君王的性子,不给你全部堵死算好的,还是别惹他为好,再者西夏朝廷摆明了就是纳兰的点心,你要去掺和一下,难道你以为纳兰真就是只不会叫的猫儿?西夏朝廷站了二十年的长青树,就这个本事,你也不要小看他。
再说我的想法,陈铮推我上高位,我本来就不乐意,但既然点了头要北上,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但其实我还是放不下二十年前的事,但你不能推波助澜,难道你也想见一见陌头杨柳色?”
卫月啐了一下,脸上一红,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这话她还是听过的,先是挑了挑桌上的灯芯掩饰脸上的
嫣色,待到整个明堂拍了拍手俏皮说道:“行叭,既然你这当家的人都拍案了,我这只小松鼠还往府里扒拉什么呢。那就都不要了,大隐隐朝市也行,清贫一生也不错。”
徐江南怔怔看了一眼卫月,然后突然低头笑出声来。“何其有幸啊。”这话不假,卫月不是什么所谓的大家闺秀,也不是那种陪他闯荡的侠侣,按道理来说性子并不契合,但相反现在他跟卫月在一起的时候,会很轻松,卫月会将一些琐事处理的有条不紊,不会给他添麻烦,俗话说娶妻娶贤,卫月显然就是属于这一类。
卫月坐在徐江南对面,两个人虽未成亲,但已经有了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卫月望着烛火,盏茶功夫之后吸了口气,随后说道:“换我我也一时半会过不去,一边是亲生父母的生死仇恨,另一边朝廷拉起来的大义,后者让你掣肘不说,还让你替他们卖命,换做谁也不乐意。
这个选择的确挺难选的,你选前者吧,可不管陈铮犯过多少的错误,但天下人眼里,他就是天子,一旦他死了,哪怕你有再多的理由和借口,徐唐两家人陪葬都不够,万夫所指也都是轻的,可选后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甘心,你骗不了我,哪怕你自欺欺人说死人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下去,但你还是骗不到我。”
徐江南用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去倒酒。
卫月转了转眸子,捧了一杯热茶暖手,笑着说道:“你看你刚进剑阁的时候,朝廷让青城山来给我卫家施压,卫家包括我哥,都在犹豫,一边是道义,一边是卫家的生死,都难做择。你看我哥,把你推出去交差,现在不一样也好好的,还在金陵娶了个姓夏的小妾,如今也瞧不出丁点的负担样子。”
提起这事,徐江南也是心头一暖,不过随后一笑。“说起这事,卫澈肯定没有跟你说,其实我与他有过约定,卫家需要我挡刀,因为在当时,朝廷为刀俎,我和卫家皆为鱼肉,而且朝廷更多的视线是在我的身上,我活着,卫家才好暗度陈仓,这是双赢局面,所以卫家肯定是不希望我出事,不过呢,我和卫澈唱戏,朝廷要信也很难,毕竟空口无凭,但我和卫澈都没有想到,你会跳出来,成了引子,卫家的小姐瞧不起卫家的作为,然后脱离卫家小姐的身份,这举动还是有点信服度的,再者又说,是我隐姓在先,怪不得卫澈。这点我还是能想通的。
不过也如你所说,但不是自欺欺人,不甘心是真,甘心也是真,就是觉得困惑,我在卫家剑阁看了很多书,我没有那么苦大仇深,对于西夏还有凉州,士以报国做不到,但也不至于反咬一口。我只是在想,武道知命我是不是真的不能涉及,因为不止一人说我的体质不能入知命,可跟吴前辈一战,我总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敢深探。”
卫月定了定神,稍久之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以前听二叔说过此事,他说九品分三境,不惑,还有知命,在往上还有一层太虚,太虚分轮回和长生,但也有人说太虚是轮回和长生后的第三种境界,但这个在武道上并没有多少陈词,前人也没留下多少只言片语,因为轮回和长生已经够常人摸索一辈子了,后面两层境界常人实在难以触及,就光知命境界,最近百年来,听说也就李先生是从不惑破境到知命,所以我卫家对此也是知之甚少,当然也有野狐修士,在山林破境,但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待看到徐江南脸上的疑惑神色,卫月继续说道:“其实
卫家局面卫家自身也知道,因为不止卫家,方家也是,都在江湖当中寻觅九品客卿,家中子嗣知命也好,不惑也罢,总之都是有尽头的。但太虚是无尽头的,不惑境还在摸爬.任重而道远,但知命离太虚可就只有一步之遥,与天地同岁的诱惑还是能牵住不少人的。看历代君王的表现就知道了,哪个君王到了晚年,无论之前有多清正,晚年也都有长生的念头。
临门一脚,谁不想试试,可据我所知,天下间的习武人,第一道槛是六品,可六品好破,滴水穿石,再是八品,这是第二道槛,全凭机缘了,第三道槛就是这知命,以前听家中祖辈说,其实许多人折戟沉沙就在这里,前两道槛,失败了,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第三道槛不一样,破釜沉舟过龙门,过了就入秦宫,过不了,就成霸王泥削骨。”
卫月饮了一口茶,漫不经心说道:“其实要我看,这最后一道槛,反倒像是入魔。走火入魔的魔。因为天下间的知命高手,大多都是死在自己手上。”
徐江南头一次听到这般说法,怔了一下。
卫月瞧着徐江南的神色,迟疑了一小会说道:“前面的话是真的,那是我卫家的先辈传下来的,至于刚才的,那是我胡诌的,我也没上过九品,山顶山色我也没见过,究竟是白骨山集,还是云蒸霞蔚,也不清楚,不能乱说害了你。但有件事我知道,你不能这么往上走,你现在已经有了心结,二十年前的事你放不下,可陈铮的事你又不忍心。
两条路,你不能选择了一条路走,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另外一条路,开弓哪有回头箭。”
徐江南沉着面色一言不发,良久之后,还是想换个话题。“老太太让你这么说的?”徐江南他以为卫月从之前对他言听计从到如今有自己见解布局的转换是因为老太太,而且也只有老太太会如此心细,当然,这种转换并不影响徐江南和卫月的关系,相反前者觉得如此更好,有灵气,而不是只是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丫环。
卫月摇了摇头,将茶杯搁在桌子上,走到徐江南身边蹲下,环抱着腿,徐江南的态度也很明显,就是不想再提这件事,所以之前的口舌似乎又浪费掉了,这会也有少许的挫败感,甚至刚才她还在想,要是换个人来说,会不会好一点。
蹲下后,情绪也开始低迷起来,也不看后者,只是看着正门方向的屏风,声音有些微弱说道:“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啊,以前我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没有二话,哪怕是赴死,我也不会皱下眉头,可现在呢,我是你徐江南的要过门的妻子,你是我以后的丈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要赴死没问题,我也可以,但作为妻子,我明知再往前走,你就掉进万丈悬崖了,我总该拉拉你,大不了最后实在没辙了,再跟你往下跳。”
徐江南将卫月拉起来到一旁坐下,看着卫月的眼睛说道:“会有路走的。哪怕真的没有路走了,你也不许跟着跳。”
卫月一点也不怯弱,反而看着徐江南,一字一句倔强说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