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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米肖神甫从小就加入教会,碰到的都是教中神职人员,哪曾见过像打仔洪这种江湖中人,吓得双脚一软就摊在了地上。龚千担于心不忍,拉着打仔洪道:“带妹哥,看他这个熬底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哪个胆子啦。况且他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打仔洪“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马些路神父连忙道:“不关他的事,米肖神甫是羔羊之性,怎么会去做这种恶魔的事情。他刚才听我的吩咐想连夜去西药房取多点消炎药,因为我们圣母堂有药房仓库的钥匙。谁知道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一大群英军在那个邓杰森上尉带领下和副领事来了,说是英国领事署失窃了重要文件,巡捕追拿之间,就看见小偷来到了圣母堂这边,所以才包围了外面。米肖神甫连忙偷偷跑了回来,差点比他们发觉,所以才这么惊慌。”
这个时候,众人都听见了圣母堂外面隐约传来了人声,透过玫瑰窗花还能看到不少亮光,看来米肖神甫所说不假,外面确实是被包围了起来。
打仔洪看看房顶,道:“神父,你们这里还有二楼吗?”马些路神父道:“上面有个阁楼,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看不到阁楼的。”
打仔洪连忙请马神父带他去看,还对龚千担道:“你马上将陈久如找个地方安置好。”
龚千担和汤姐带连忙扶着还是昏迷不醒的陈久如,抬他到了神龛旁边的告解室。米肖神甫脸色苍白,看着龚千担和汤姐带,一面不停地不知在念着什么。
很快打仔洪就和马些路神父从阁楼下来,道:“丢那性,外面全是英军,看来很快就要进来了。”
龚千担道:“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带妹哥,我们跟他们在这里拼了。”
打仔洪还未说话,马些路神父就道:“不行呀,你们只有两个人,那不是去送死?”
打仔洪道:“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委屈神父和这位米老兄了。”
马些路神父道:“你想怎么样。”
打仔洪道:“为了不连累两位神父,待会英军冲进来,我们就用刀劫持你,找机会冲出去再算。”
马些路神父想了一会,就对着米肖神甫说了几句,米肖神甫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纸盒递与打仔洪。马些路神父道:“这盒子里就是消炎药,应该够用的了。你们跟着米肖神甫去换衣服,待会听我的吩咐。”
打仔洪十分愕然,道:“换什么衣服?”马些路神父叹了口气道:“米肖神甫会让你们换几件教袍,你们就装成是圣母堂的神职人员,让我来应付英军和副领事。”
打仔洪怒道:“我洪带妹堂堂洪英好汉,要扮成西洋教,穿西洋教袍?我宁愿冲出去杀几个英国佬来够数!”
马些路神父早知他会这样回答,连忙劝道:“你打仔洪英雄了得,当然不怕死了。但是你在沙基那位朋友还等着这药品来救命的呢。还有这两个小朋友,难道你也要他们送死?”
打仔洪看了看龚千担和汤姐带,想到还有个陈久如,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一切听凭神父意思。”
米肖神甫马上拿出了三套圣母堂神职人员袍服让三人换了,打仔洪和龚千担还好办,汤姐带的袍服却大得很多,看起来十分碍眼。但是马些路神父也只好将就,等三人妥当,交待了几句,就走了出大门。
大门一开,只见圣母堂外的大街上左右站满了英军士兵和巡捕,还有不少法租界的巡捕,人人如临大敌,神情紧张。为首站着一个英军军官打扮的人和另外一个穿着西服的人,两人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看表情十分肉紧。
这个英军军官就是英国沙面驻军的带兵上尉连长,唤作邓杰森,大概四十不到年纪,驻守过印度和新加坡。此人乃是十足的白人种族主义者,十分讨厌华人和亚洲人,在沙面臭名昭著,平时在沙面水域经常欺压沙基来往的船户,沙基的老居民帮他起了个外号叫“邓冬菇”,直到今天还有不少西关老人记得这个讨厌的番鬼佬。
另外那人就是法国沙面租界的副领事比耶,因为邓杰森前来通报英国租界领事署失窃,窃贼被追拿之下竟然说是潜入到了圣母堂这边,英军要包围搜查。比耶副领事深感事态严重,圣母堂不但是在法租界内,而且还是供奉路德圣母神迹,岂能让英军说搜就搜。
因此两人来到圣母堂外就不断在争论,若不然这个“邓冬菇”早就冲了进来。
比耶领事一看到马些路神父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用英语道:“啊,神父,真是太抱歉这么晚打扰到您了,邓上尉您应该也认识吧?”说完让开身子。
马些路神父乃是贵族出身,精通多国语言,英语也是十分熟练,连忙对着那个邓杰森打招呼。
英国势力在省城可以说是不可一世,因为邓杰森上尉向来在沙面颐指气使,但是此时看到马神父也不得不恭敬起来,连声抱歉,然后就将情况简短地说了一遍,然后道:“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偷了领事一分非常机密的文件,我们有确切证据相信这个家伙逃进了圣母堂,所以不得不要进去彻底搜查。他肯定是个俄国或者日本间谍,事态严重,希望领事先生和神父见谅。”
马些路神父道:“上尉先生,你真的确认那个小偷躲进了这里?”邓杰森道:“我们一路追查他的痕迹来到这里就消失了,所以肯定就躲了进去。我们连军犬都带来了!”
仿佛是要应征他的说话,突然就传来了一阵狗只狂吠的声音,五六个英军士兵拖着七八只纯种的军犬走到了近前。
马些路神父心下倒镇静了下来,安慰自己邓杰森此来未必就是冲着打仔洪,于是道:“既然上尉先生这么坚持,我只好用中国人的一句话‘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他这句话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比耶领事一听十分高兴,他本就是为难此事,现在难得神父应承搜查,就不用跟英军起冲突。况且圣母堂又不是铜墙铁壁,躲进个小偷或者间谍来,又不能怪到法租界头上,他这个副领事也不用负责,不由得心花怒放,虽然半夜被吵醒,现在却不断在赞美起天主来。
马些路神父道:“不过若然要进去搜查,可不能这么多人,否则就是亵渎了我们神圣的圣母。”
邓杰森哼了一句,英国人当年同大陆天主教闹翻,自行建立了圣公会,国王成了教会领袖,对法国神父这样说自然十分不感冒,但是毕竟是法租界,也不敢太放肆,就吩咐了一个小队六个英兵,带着两条军犬进去圣母堂,其余大队人马荷枪实弹封锁了圣母堂前后左右,拉起了警戒线。
一入到里面,邓杰森上尉见到如此黑暗,就道:“神父,请把所有灯都亮起来,还有叫你圣母堂内所有职员都来这个大厅集合,然后我们就开始搜查!”
马些路神父淡然道:“非常抱歉,上尉,我们这里都是点蜡烛的,不会太光亮。”然后就吩咐一直站在大厅的米肖神甫点起所有蜡烛。然后指着早就换好衣服的打仔洪三人道:“这三人就是其他在圣母堂服务的杂工。再没有其他人了。”
米肖神甫手抖脚颤,哆哆嗦嗦地点起蜡烛,大厅顿时光亮了不少。邓杰森一直盯着他看,此时刚想问话,一直被士兵牵着的两条军犬就不停地对着神龛旁边的两间告解室疯狂地吠叫起来,若不是两个英兵用力拉着,早就脱缰而去。
邓杰森看着告解室,脸上一阵紧张和兴奋。
他将手一挥,六个英兵拉着两条军犬就冲到告解室前,团团围住。打仔洪和龚千担对望一眼,暗暗预备,只等英军动手就同时发难。
邓杰森上尉对马些路神父道:“神父,这个告解室里面有人在吗?这么晚了应该没人在告解了吧?”
马些路神父脸色有些不自然,道:“这个自然,上尉先生不是要搜查圣母堂吗?不过如果搜查不出什么来,上尉先生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邓杰森上尉道:“亲爱的神父,我这两只军犬刚才一直跟踪着那个小偷来到这里,现在它们的反应这么不寻常,告解室里面一定有古怪!”说完打了个手势,两个英军士兵就走上前去准备去开告解室的门。
其余英军都端起了手中步枪,全身戒备,那两只军犬更是好像如临大敌一般,吠叫得更加厉害。
眼看两个英军已经一左一右分开两边,其中一个伏下身子,将手放在告解室门上,然后向着身后的其他英军示意。龚千担心都快要跳了出来,明知陈久如就藏在告解室里面,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两只军犬一进来就冲着告解室吠叫,搞到情势如此紧张。
再看一旁的打仔洪,见他握紧双拳,随时准备发难,虽然打仔洪拳脚无敌,但是现在面前却是荷枪实弹的英军士兵,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西洋火器,恐怕今晚他们几个都难逃一劫。
正在忧虑之时,那个伏下身子的英军突然用手用力就推开告解室的门,另外一个英军紧跟着一脚就踢了过去,“澎”地一声将门踢开。
间发不容之间,圣母堂内的所有蜡烛同时熄灭,大厅内顿时一片黑暗。只听得两只军犬一阵嚎叫,牵着军犬的两名英兵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叫,然后就听到一阵追逐之声,似乎两只军犬挣脱绳索,追着什么东西冲向了大门。
邓杰森上尉急得大声吼道:“不要开火,不要开火。马上点明,大家不要乱动。”
他话音未落,又听到两名英军齐声惨叫,跟住就听到沉重的落地声音。那边大门处传来“咣咣”两声关门的声音,外面的大队英军似乎也乱了阵脚,想冲进来,但是一时间却不得其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