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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唯恐云散花飘零
“我帮你看一看伤势。”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蓝皓月硬是忍住了哭泣。
“不用……”池青玉想要抬手阻拦,她却已解开他的衣襟,将衣衫褪至肩下。但见其后心处一道掌印隐隐发青,蓝皓月伸手轻覆上去,他却好似被针刺着一般,剧烈地颤了一颤。
她的心猛地一沉,替他穿好衣衫,低头道:“我去找人救你。”说罢,便要背他起来。池青玉却微侧过身子,道:“你回唐门去。”
“回不去了,那条路已经错过。我带你去峨眉。”蓝皓月失落道。
他挣扎着撑坐起来,依靠在石上,“不行,听我说,你自己想办法回唐门……”
“池青玉,你明知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她哽咽了,直直地望着他。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等死?!”他哑了声音,痛苦道,“如果再被追上,我与你一个都逃不过!”
蓝皓月含着眼泪,唇边带着悲伤的笑,“那我也要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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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皓月坚持不肯独自离去,而距离此处最近,尚有一线希望可让两人得以暂避的地方就是峨眉。她看得出他所受的内伤不轻,因此不敢多耽搁时间。
一声长嘶,白马重新启程,朝着峨眉疾驰而去。
他们两人渐渐远离,而此时,青城山上已沸反盈天。张从泰昨晚遍寻父亲不着,直至快要天亮时才经由卓羽贤提醒,找到了那个后山溶洞。
溶洞中四通八达,众人耗时许久,才发现了张鹤亭。他倒在岩壁角落,右手伸出,脸色发青,似乎在最后时刻还想要挣扎着往前爬。张从泰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父亲跟前,俯身撑着地面,半晌说不出话来。众人惊愕之余在附近搜寻,但除了一根早已燃尽的火把之外,找不到其他可疑的物件。
唐寄瑶正安慰着丈夫,却听卓羽贤沉声道:“丛泰,昨夜我只看到池青玉与蓝皓月从洞中逃出,便急忙去追,没想到你父亲竟也在里面……”
唐寄瑶一震,此时张鹤亭的弟子气道:“定是师傅发现了两人,反被他们联手害死!”
“现在还没有找到我表妹,怎么可以就这样断定?!”唐寄瑶怒道,“我不信她是这样的人!”
“嫂子,你不要太过维护蓝皓月,她在拜堂时候跑掉,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众人或是面露不屑,或是冷眼斜视,也有人往后窥探,想看看厉星川的神色。
厉星川一直都沉默不语,他已经脱去了拜堂时的喜服,一夜未曾休息,也是满脸憔悴。此时又有守山弟子飞奔而来,将蓝皓月与池青玉逃下山去的消息告诉了卓羽贤。一时间众人更加震惊,卓羽贤沉声斥道:“早已布置下去的事情,为什么会被他们逃走?!”
“这……”那弟子迟疑道,“他们是从后山冲下,本来有两个兄弟在那边搜寻,可是都已经被害……”
“什么?”卓羽贤一惊,脸色愈加凝重,迅疾向鸿千道,“你带领众师兄弟好好把守青城,我现在就下山去追查这两人!”
张从泰听到这里,猛然站起:“掌门,请让我一起前去,我要问清楚这事!”
“从泰,你父亲不幸去世,这还有后事要你料理……”卓羽贤蹙眉劝阻,但张从泰却毅然道:“父亲死得离奇,我怎有心思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待得擒住凶手之后,我会处理一切。”
一旁的唐寄瑶心中焦急万分,卓羽贤扫视众人,见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能强行阻拦,便只好道:“既然你一心要为父报仇,就随我一同下山,但遇事不可莽撞。”
说罢,他又望了望厉星川,厉星川抬目,缓缓道:“掌门,此事虽出在我那新婚妻子身上,但与青城派也有莫大关系。我想随你们前去,最好是大事化小,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你遇事不乱,也算难得。”卓羽贤说罢,吩咐弟子抬起张鹤亭尸体,随后快步离去。张从泰紧随其后,唐寄瑶面带忧伤追上几步,喊着他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唐寄瑶急切道:“你们要是遇到了皓月,不要先动手,带回来再说!她不可能会杀人!”
张从泰脸色沉重,看着她不语,众人渐渐远去,只剩他夫妇二人。他忽而走上前,低声道:“我爹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着一些事情,我问过他,他却没有细说……”
“你是说他或许是因为别的事情……”唐寄瑶惊道。
张从泰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那段时间与星川私下见过多次。你放心,我会问清此事的。”说罢,携着唐寄瑶快步追出洞口,唯恐延误了时机。
因事出突然,厉星川在离开前请原先赶来赴宴的宾客暂行下山,他再三致歉,宾客们见青城派突生变故,本有些人想留下相助,但也有人暗中劝阻,怕惹祸上身,因此最后大多数人都悻悻而归,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众弟子随卓羽贤疾行而去,青城派中只留唐寄瑶与鸿千带人守卫,一夜之间,原本华灯高照欢声笑语的后山顿时寂静冷清,空荡无比。
这一行人下山后快马加鞭,半途中又遇到先前追击蓝皓月的马队,那些受伤的弟子将遭遇袭击之事加油添醋说与卓羽贤,令他脸色铁青。“那蓝皓月与池青玉到底去了何方?!”
“回掌门,我们当时看到她带着池青玉一路往南,像是奔往峨眉。”
“峨眉?!”卓羽贤双眉一皱,厉星川侧身道,“掌门,我曾听皓月说过,她父亲生前与峨眉掌门有些交情。”
卓羽贤颇觉意外,他本以为蓝皓月会就近回到成都,因此都已准备往唐门而去,谁知竟说她已转向峨眉。他正在忖度之际,张从泰力求他尽早启程,免得蓝皓月上了峨眉后再将了意师太作为挡箭牌,卓羽贤想到此,也不禁蹙眉,当即带领众人直往峨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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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青城通往峨眉的大道上,蓝皓月几乎一刻不停地策马疾行,那匹马自半山下来后劳累过度,终于支撑不住,越行越慢,发出沉重的喘息。池青玉不忍,握着缰绳,轻声道:“这样下去还没有到峨眉就已经不行了。”
蓝皓月无奈之下放慢了速度,此时已是午后,道上人来人往。她与池青玉共骑一马,女的周身华丽,一看便知是新娘装束,男的却是一身墨黑道袍,双目紧闭,一路上行人侧目,煞是扎眼。池青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再言语,她策马沿着道边树荫而行,亦沉默无声。
行不多远,前面有河流蜿蜒,蓝皓月眼尖,一下便望见岸边停泊着一艘小舟。她急忙策马赶过去,见船头有一中年人以草帽覆面睡着,便问道:“船家,请问这条河能否通往峨眉?”
那人摘下草帽,坐起身道:“可以,姑娘是要租船?”
蓝皓月正要回答,池青玉在她身后低声道:“我们这一路下山似乎太过容易,你要小心。”
她怔了一怔,随即向那人道:“不是要你送我们去,我现在想买下你的船只。”说罢,便摘下头上凤钗,递与男子。男子得了这金光闪闪的凤钗,甚是高兴,立即爬起到了岸上,解开缆绳,道:“这船好得很,包你能到峨眉。”
蓝皓月上船仔细查看,见并无异样,才将池青玉扶上了船。“你坐着,我会划船。”她蹲在他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便持起了竹篙。
一篙破镜,春水波荡,小舟划过碧澄河面,轻轻前行。
池青玉倚坐在船篷边,听水流淙淙,心中不免想到了过往的点滴,但又如落入水底的玉坠,很快沉下。却在这时,听得蓝皓月低声道:“池青玉,你将玉坠留在了哪里?”
他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踌躇了片刻,才道:“在青城了。”
“我知道,我是问,青城山那么大,你要我往哪里去寻。”她撑着竹篙,望着水面波光。
池青玉平息了一下心绪,侧过脸,“知道在青城就够了,为什么非要去寻?你找不到了。”
“那你是故意来让我难受的吗?”她回过头,重重道。
他被这话噎得说不出来,加上心跳时快时慢,更觉滞闷难忍。但又不愿沉默,便强自打起精神,道:“就是因为不愿给你添堵,才不想见你,你难道不懂?”
“不想见我,就干脆不要来青城!”蓝皓月红了眼眶,深深呼吸了一下,别过脸不看他,“既让我遇到了,却又说那些话,我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心肠!”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其实是有忐忑的,因此意思也藏了几分,但说完后,却没听到他回答,不禁回身一望。池青玉倚坐着,神色痛苦,手紧紧抓着船篷。
“怎么了?!”她慌忙来到他身边,搭住他的脉搏。
忽而低慢,忽又骤跳,比以前似是更加严重了。蓝皓月见他先前还能与自己对话,原以为他已经在慢慢调息,却不料这伤势并无好转。她不由懊悔刚才故意激他,握着他的手,黯然道:“你难过就不要跟我说话了。”
他却露出勉强的微笑。
三年来时刻想念的那种淡如云烟又暖似初阳的微笑。
“你一直让我难过,从以前,到现在……”他很轻很轻地说着,眼睫依旧微微合拢,覆着淡淡的阴影。
犹如被击中了心底的最柔软处,蓝皓月只觉全身刺痛,先前有意的伪装瞬间瓦解。“青玉……”她以极低极低的声音叫他,缓缓地伏在了他肩前。
池青玉能感觉到她浅浅的气息萦绕在脸畔,她的发髻已经散落,长发如瀑倾泻于他胸口。他吃力地抬起手,拂过她下颔,抹去了即将滴落的泪水。
他听不得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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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宛转,清风掠过,这一艘小舟顺流而下,如箭疾行。蓝皓月已经脱去了嫁衣,只着浅红夹衣,静静坐在池青玉身边。望着他的侧影,她有许多许多话想问,更有许多许多话想说,可又顾及他有伤在身,便只能生生忍住。
两岸桃李芬芳,馨香宜人,翩翩如蝶随风飘舞,又轻落于水上,旋即流向远方。天色渐渐暗淡,山野间牧笛悠扬,徐徐回响。
她望着远山黛影,出了一会儿神,道:“等过了今晚,就离峨眉很近了。”
池青玉低眉道:“我跟你这样逃下青城,峨眉掌门未必会听你的解释。”
“就算她不肯收留我们,总可以替你疗治一下吧?我爹生前……”她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语。池青玉怔了怔,道:“皓月……”
她愕然抬头,自相见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那么叫她。池青玉却黯然道:“我很抱歉……我曾信誓旦旦说要找到夺梦楼,更说要为你父亲报仇,但三年来却一事无成。”
蓝皓月心里钝痛,低着头道:“外祖母派人在江湖中打探多次,但自从那以后,他们就好像消失了似的。”
他微微抬起头,倚在船篷边,沉默了许久,忽道:“如果到了峨眉,了意师太不肯收容我们,请你一定要另寻途径通知唐门……这世上,只有他们能保你平安了。”
蓝皓月怔怔地看着他,风声呼呼掠过水面,吹动了两人的衣衫。
“你不能保护我了吗?”她低声问。
“我?……”池青玉似是有沉沉心事,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道,“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蓝皓月认真道:“我从未不信任过你。”
他唇边浮起极浅的笑意,可从蓝皓月的角度看去,他这笑容中却似带着更深的辛涩。
“我会保护你的,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池青玉低声说道。
牧笛声渐渐消失在山林间,暮色四合,昏黄色彩将天地肆意涂抹,河面上有白色水鸟迅疾掠过,漾起点点波痕,很快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