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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兵手中拖着十字长钩戟,四五人为一组,如同闯进麦田惊起一群乌鸦般,看着叛军四散而逃,崔季明眼见着已经冲散,抬手朝空中又射了一枚鸣镝。一时间四散开来的骑兵听见这一声尖锐声响,才发现差点忘了计划。

    叛军营地前步兵已经持盾突入营内,崔季明率先带着骑兵朝营外而去,重新在营外准备形成包围圈,再度朝内推进。

    她是从郓州东营靠近河岸的那个出口离开,周宇带一部分兵力从另一侧离开,列阵的步兵正在从营地正门缓缓推入,崔季明抬手,身后的骑兵立刻变阵,将队伍改成横排,准备调转马头。

    然而就在这片平原靠近济水河滩的位置,崔季明似乎看见河岸上飘着些……什么灯火……

    身侧的骑兵已经调转马头,列成排,不少从叛军营内奔出来的逃兵发现远处竟然列着这一队骑兵,惊得跌坐在地上,好似天地之间根本找不到活路般仓皇后腿。

    骑兵队正在等待崔季明号令,一齐冲回营内,与进入营内的步兵里应外合。

    然而他们等到的却是静默,偏了偏头,却看着崔季明还面朝河岸,背对叛军大营,从袖中拿出单筒镜朝济水的方向看去。

    济水河岸的薄雾被一阵夜间的春风荡开,崔季明狭窄的视线内,出现了许许多多像萤火虫一般的光点,她当然不会认为那些是萤火虫,紧接着,她就隐隐听见了似乎有列阵的声音……

    还有援军?

    不可能?每次行军都是要对周边地区进行侦查的,如果有如此多的援军,不可能发现不了,更何况那是河岸——

    崔季明忽然让自己脑袋里的想法震了一下。

    不可能!

    不管这是不是李治平,她很难相信对方会有这样的手段!

    崔季明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是否是她想的那样,胜利的喜悦立刻被一盆冷水浇透,她立刻高声道:“准备撤!走!去叛军东营门口!”

    旁边骑兵骤惊:“什么?”

    崔季明急急忙忙就去掏腰间挂包内的鸣镝,还剩六枚,她要全发出去才行。

    不可能!不可能——除非李治平为了围堵他们这一路,将兖州这个根据地也抛下,将所有的兵力调至此处!

    郓州正处在济水打弯的河道处,远处那些灯火如果真的如崔季明所想,那这就是两面被围,西侧又是城门紧闭的郓州城,他们唯有原路而返!

    崔季明身边的一个年轻骑兵问道:“崔中郎,发生何事?”

    崔季明不想慌,她觉得境况也没到了要慌的程度,然而她却只感觉两手发抖,连一枚鸣镝都没捏住掉在地上,她已经顾不得,调转马头道:“走!”

    她策马出去,两侧骑兵紧跟而上,她在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手稳住,连接朝夜空中将几枚鸣镝全部发射出去!这样连响五声,足够警告所有的将士了。

    而当她在马上抬手,身后的骑兵改成两行纵队回到叛军营门前时,另一侧的骑兵也快速赶来,崔季明看着手下的部队如此机动,也松了一口气。

    周宇也将仅剩的几枚鸣镝全都射出去,营内的部分步兵也跟着持盾后退出来,突生变故难免也有些乱了阵仗,不少被逼到极点的叛军朝外反攻。

    周宇看着步兵还在持盾对抗,急道:“发生了什么?”

    崔季明朝济水的方向指了指:“你现在能看得清了么?”

    今日月色还算好,或许是因为藤盾上漆了桐油,能反射出点点月光,周宇因为眼前混乱的叛军大营而听不见,却见到了一排反射着月光的盾牌,好似朝这边靠来了。

    崔季明深深吸了一口,逼自己清醒起来,指着两侧:“那里也有,他们登滩点最少有三四个。若不是我刚刚正好朝北冲去,又有风吹散了雾,隐隐约约看到了些灯光,否则咱们可能还在叛军大营内杀得起兴,他们已经将咱们死死围在里头了。这些叛军,是诱饵。”

    周宇渐渐看清了,月色下,结成方阵正无声靠拢来的无数人影。

    他一瞬间只感觉后颈上的碎发都炸了起来。

    若崔季明没有看见,这群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如蚂蚁般靠拢来的步兵,绝对能在他们得意屠杀的时候,前来包围住他们,然后慢慢围合啃噬!

    他们没有点火把,似乎也没有任何点火把的必要,因为被掀翻了火盆正在燃起大火的郓州大营,就像是平原上兀自燃烧的火把,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周宇望向崔季明:“该如何办?!”

    崔季明看向了西侧,然而郓州的城墙遮挡着,她看不见贺拔公那一方的状况,她觉得或许贺拔公那一侧也有步兵以船登滩,但贺拔公显然比她经验丰富得多,应当能有办法,她更应该考虑自己。

    崔季明立刻命击鼓兵敲鼓,她与周宇的两侧骑兵朝外分开,而从叛军大营内撤出的步兵,则分成了平日两军进攻时的哨队,列雁行横队在两侧骑兵之间。

    这种人字形队伍,算是阵法中保护步兵、机动较快的一种。

    队伍反应的比崔季明想象中慢了一点,毕竟是联军,并不是同一套训练练出来的兵,崔季明有意将大同军和凉州大营的兵分散组成哨队,就是为了如果计划有变,不知道击鼓意思的大同军,也可跟着队中的凉州兵一起变阵,双方互相提醒。

    击鼓兵再度敲鼓二次,此乃队伍撤退移动的号令,而此刻崔季明已经看着后侧河岸的叛军步兵奔袭靠来,而右手边河岸上那部分,甚至还想要围拢到他们前侧去。

    原路撤退,或许是能退出去的!

    对方没有骑兵,就算双方步兵奔袭速度一致,崔季明所在的右侧骑兵,还能替队中步兵抵挡一波!虽然估摸损失了不小,但还是能撤的!

    如果单是骑兵撤退,对方根本围不住他们的。然而在这次突袭中,步兵占三分之二,崔季明不可能主动抛下这些步兵只带骑兵撤退的!那还打什么仗,她这辈子都可能抬不起头来!

    崔季明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撤。

    令步兵乘车?然而现在距离车队还有一段距离,怕的就是分开各个小队乘车的时间,就足够对方的步兵追了上来,而且那也并不是战车,只是代步的马车,马匹根本没有穿甲,车身又是木制,根本不能阻挡什么攻击,反而会破坏他们现在撤退的阵型。

    然而就在崔季明思考时,他们身后,郓州的城门却吱吱呀呀打开了。为了保护奔走的步兵,而不得不放马马速的崔季明回头看去,就听见一阵好似春雷般的马蹄声,三列骑兵正从郓州城内,快马加鞭,朝他们而来!

    崔季明懵了一下。

    她以为没有的骑兵,也以如此多的数量出现了。

    她也算是上过几年战场,从未想过叛军……或者说是李治平会用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打法。

    主军去往兖州,怕是兖州连同附近几座大城,都已经成了空城。而大批叛军则早几日分成步兵骑兵两路,朝郓州而来,步兵可从大野泽登船,顺济水而下。骑兵则从叛军境内绕至郓州。

    这个法子最重要的前提,就是对方知晓贺拔庆元拔营突袭的时间——至于突袭的地点是郓州,步骑兵混合的队伍急行军几日能到达郓州,这都是可以清楚预测到的。

    北方水军虽战力弱,也几乎派不上用场,但步兵登船,与水军的实力无关。就像是他们的步兵乘车上战场一样,只是借用移动工具而已。顺流而下,不损耗步兵的战力,水军船只上一切水上作战的玩意儿都可以拆掉,甚至可以像济水附近的民户征收渔船,要的不过是能运人即可。

    由于行军的路线短,贺拔庆元到郓州的时间,误差最多不会超过两天。

    而贺拔庆元与崔季明都不觉得郓州城内有兵,是因为城池内部很难屯兵过多——可若不是“屯”兵呢。这些骑兵不需要设立营帐,只需要一个能坐着吃干粮的地方,只待一两日,相信郓州城还是能藏下不少。

    他们提前收粮,根本不是为了紧闭城门后用粮草负隅抵抗,而是给这些只在郓州城内藏一两天的骑兵准备!

    不过一瞬间,崔季明几乎已经想明白了对方的打法,骑在马上夜风拂面,她却几乎浑身发抖。

    叛军的步兵可早一步顺水漂流下来,就藏于济水对岸,贺拔庆元的耳目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河对岸藏步兵。当贺拔庆元前来突袭,位于城墙上警惕的侦察兵必然会先发现他们的行踪,而后在郓州靠近河岸的那一侧城墙上,以火把或联排的灯笼,向对岸步兵发出指令。

    对岸的步兵立即乘船,渡过水势平稳的济水下游,朝他们而来。他们为了隐匿行踪不点火把,崔季明看到的灯火,应该是各个船只为了登滩而临时点起的船头灯笼。

    如此一来,若崔季明他们不能发现步兵,可步兵先围,骑兵出城击溃他们。

    若崔季明他们发现了步兵,准备回撤,那么对方会先在城墙上观察他们的阵型,再决定骑兵出城的时机和队形。

    这几乎是个完美且呕心沥血的圈套。

    天时地利人和哪一个都少不了!

    到郓州与兖州几乎距离相等且能组织船只来往的大野泽;郓州城外打弯且水汽湿重能遮挡对岸的济水。

    外头几千当作诱饵抛出的郓州叛军;行归于周可颇为得意的刺探军情能力;弃主城兵马以三倍以上的人数只为围杀贺拔庆元的魄力。

    时间是这场战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贺拔庆元突袭的行动,如果晚几天,拖几日,蹲在对岸的步兵,城内估计马挤着马的骑兵,都会在这几天内先崩溃。

    这是一场几乎无法再复制的战役。

    崔季明也很能确定这是应该是出自掌叛军在手,且相当老谋深算的李治平之手。

    李治平显然知道贺拔庆元的谨慎,只要漏出一点端倪,贺拔庆元便可能随时改变战略,攻他镇或直接撤退,他藏得太好了。

    崔季明只感觉头皮发麻。

    李治平用了多少的精力心思,只为了贺拔庆元的性命,这值得么?

    崔季明心里知道,这绝对值得。

    兖州发现是空城后怕是会立刻来郓州,那时候怕是李治平早就带兵遁入山东内境。贺拔庆元突袭郓州一事的具体时间被透露,显然是联军中哪位主将有意泄密。贺拔庆元一死,以李治平的手段再去鼓动群龙无首的朝廷联军,或者是以割据封地为诱惑,怕是以那位泄密的主将在内,不少人选择叛变。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朝廷联军中没有内奸,贺拔庆元突袭的消息是行归于周的游士刺探而来,无人带兵背叛——叛军本来就该亡的,李治平也没有损失什么。

    而且少了贺拔庆元,可能幽州的胡族、南方的势力,都可以松一口气罢。

    他这当真是豁出命的绝地反击,崔季明甚至觉得,李治平本人,或许根本就在郓州城内。如果不是他,叛军的实力不该有这样高水准的配合!

    崔季明知道此时她不该想这些,但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一样在想!

    骑兵来袭,速度远在他们步骑混合的撤退部队之上,再数十几个数,对方便能冲上来打散他们的阵型。若按照人字阵法的惯常撤退模式,骑兵应该后撤,将人字翻过来,步兵先走,骑兵扛上对方并断后。但如果这样,怕是连带崔季明、周宇在内,以凉州兵为主的这些骑兵,是没太可能有活路了。

    而如果现在号令,甩下步兵,所有的骑兵合纵队以最快速度向南逃走,又该如何?步兵是必死无疑了,如果背后骑兵在马背上放箭,他们急于奔逃,也会有近半伤亡吧。

    崔季明这时候才猛然明白,检验一个将领水准的并不是如何能打胜仗,而是如何面对根本不可能赢的局面!该怎么抉择,该舍弃什么?

    她忍不住想苦笑,但这种局面……怕是如今还活着的将领里,也没有几个人遇到过吧。

    崔季明眼见着侧面步兵已经围了上来,她心下决意,下令击鼓兵击鼓单声,所有的骑兵后撤调转马头,对冲向从郓州城内赶来的骑兵!

    她在右翼,朝侧面望去,一千多骑兵,只有少量犹疑片刻,回撤晚了,绝大多数的将士是明明知道或许回头是死路,却仍然听从指令,调转马头!

    她一瞬间只感觉脸上发麻,崔季明喝令一声,击鼓兵连续击鼓,全部进入备战状态,抓紧手中长戟,朝对方攻去!

    崔季明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两军交汇,如同两股水柱撞在了一起,溅起一片水花!

    她庆幸自己来之前吃饱了干粮,眼前无数把刀好似都朝她而来,她两条胳膊抓住了长戟,在身侧横扫而过!长戟不知道击中了马上多少人,每一下都从长戟那端传来力量,几乎要让她脱手!金龙鱼嘶鸣的调转方向,在一群逆行的战马中尽量避免相撞!

    天如此之黑,月光黯淡,崔季明看不清反方向对冲而来如此之快的兵器,只能感觉一道道兵器在她面上投下了影子,她只在凭本能躲闪!风因马匹快速的移动而鼓起,一些面容,鲜血,刀光从她面前飞掠而过,她来不及看清,也没时间去看清!

    她身处其中,根本看不到两方马队撞在一起的侧面,多少人仰马翻,砂石飞起。崔季明顾不上一切,她感觉到好几把刀或枪划过了她肩膀手臂,好似割开了皮肉,刀尖划过她硬质的骨头才停顿一般。

    她舞动着长戟的手臂好似已经不是她的了,金龙鱼似乎因为受伤而悲鸣几声,抬起前蹄就踹翻了几匹战马,崔季明连忙将长戟反手刺下去,了结了那些掉下马的叛军!

    崔季明看见了身边有人和叛军马匹相撞,各自手中□□把对方刺了个对穿,马匹失控倒在一起,双双跌断了脖颈,而后头的马匹来不及停下,再度被绊倒撞上,一团泥土被蹬起,几个人被压死在马下发出惨叫。

    刚刚落下马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周宇?!

    她没来得及看清,却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的空隙了!多少人辨认出她的耳环和容貌,朝她挥刀而来!

    崔季明两耳鸣鼓,她发出了一声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嘶吼,好似背上中了一箭,卡在铠甲之间的缝隙里,好似有箭头划过她的头盔弹开,好似又有刀从她耳侧划过,打掉了她的耳环。

    她什么也不知道了,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不少叛军或自己人惊恐的脸从她面前划过,她只知道喊叫着挥动长戟!

    崔季明一瞬间最庆幸的事情,就是没有带非要想打仗的考兰来。

    他是多少年命苦,好不容易长大到今天,不该死在大邺内乱的战场的。

    这个想法在她脑内凝聚了一秒就随之消散,她只感觉自己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在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都是穿着甲,只能凭头巾和衣领辨认是叛军还是我军。

    崔季明不知道她有没有伤到自己人,但她与这战场上所有的士兵一样,已经顾不上关注这些了,所有她视线范围内的人,都要杀,不杀她就活不了!

    不杀她就活不了!

    或许是她攻势太猛,周围竟短暂的被她螺旋的横扫,清出一圈空隙,她喘了一口气,金龙鱼踉踉跄跄的踏着别的战马的尸体,崔季明回过头去。

    然而步兵也没有逃,虽然他们逃也活命几率不大,但应该逃的啊。

    他们与掉下马的骑兵正在短兵相接,不少弓兵还在靠后的位置不断放箭。

    而外头渡船而来的叛军步兵,已经持盾列成了阵挡在周围,好似给这混乱的战场画上了一圈边界。或许还有没完全结阵的空隙,但微弱的月光之下,崔季明满脸是血,她昂首看不清状况。

    她在马上,喘着粗气还在想剩下的兵力还足不足以列阵,如果列*阵能不能机动的破开对方的盾阵而逃?

    有没有这个可能——

    就在这思考的间歇,崔季明只感觉远处盾阵薄弱的一角,骚动了片刻,她紧接着就看到一小队骑兵给盾阵冲开了一个两马并行的小口,撞了进来。

    为首的人……是贺拔公。

    崔季明只感觉自己心头停了片刻。

    她此刻没有任何得救的感觉,条件反射的持长戟击向背后的突袭者,目光却向贺拔公的方向望去。

    崔季明觉得自己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因为闯入包围圈的,真的是一小队骑兵。他们几乎都受了伤,显然是刚刚从西侧的战况中逃脱,剩余人数怕是不及来时的十分之一,却再次冲进战场之中。

    或许贺拔公是因为她还在这里?

    是他不想远远逃走看着自己带出的凉州兵送死?

    还是那些跟他而来的凉州兵中,也舍不得自己还在奋战的战友兄弟?

    贺拔公当真不该来的。

    崔季明觉得自己是可以死的,但阿公不该死。

    对方的盾兵几乎是迅速合拢,以几倍的兵力去聚拢向贺拔庆元攻开的那一个小豁口。贺拔公骑在马上,一边奋力挥长刀,一边似乎还在寻找崔季明的身影。

    战况已经很混乱了,崔季明看见了他,她头一次见阿公面上露出如此不安的神情。

    她忽然想起,蒋深曾跟她颇为感慨的说起过,她被龙旋沙所埋,阿公前去找她。四处找不到人存活的痕迹,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她,喊了一句,阿公从马上下来,跑的一个趔趄,扶在地上一把,才稳住身子。

    是很小的一件事,她却记着了好久。

    原来那时候,阿公吓成了那个样子啊……

    崔季明想尽力的朝他靠拢过去,然而郓州城内涌出的骑兵数量,就远胜过他们,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脚下,却好似有更多的人朝他们靠拢而来。崔季明听见了脚步和盾牌挪动的声音,她杀得失去理智,却知道是盾阵在一点点缩紧包围。

    这是常用的法子,□□横在盾牌的缝隙之间,让他们人挤人肉贴肉,被一点点扎穿在越缩越小的盾阵之中。

    崔季明惶恐了起来。

    她不该慌的,这种状况下她绝对不能慌的!

    但心是管不住的,死亡的恐惧笼罩,夜幕之下,她不知道身边自己的人还存活多少,拼命砍杀着靠拢来的骑兵,几处负伤,胳膊上扎了几枚箭矢,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只想在混乱的战况中,找到贺拔庆元!

    忽然有一匹马朝她撞来,崔季明回头就要将劈砍而去,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看见了阿公的脸,傻了一下喃喃道:“阿公!”

    贺拔庆元骑在马上,他看着崔季明满脸是血,身后几枚箭矢立着,不知道是伤了她还是卡在铠甲缝隙中。左边臂甲已经掉了,一条胳膊上看上去伤的几乎要废掉了,而她自己丝毫没有感觉,还在死死握着长戟。一个人身边好似能摞起层层尸体,不知道她发起疯来杀了多少。

    贺拔公嘶哑着声音,高声吼道:“往河岸方向撤,为了围挡你们向南冲的趋势,他们太多步兵来了南侧,一旦盾立成了排,他们回撤不易,咱们更快。靠河岸的方向应该步兵更薄弱!”

    崔季明胸口起伏着,说不出话来一阵猛点头。

    她偏了偏头,看见贺拔公背后,腿上扎了几枚箭矢,他腰侧也有一处看起来很深的伤口,正在潺潺涌血,血在夜色下,都变成了黑色。

    崔季明惊了一下就想开口,贺拔庆元却摆了摆手。

    贺拔公此刻似乎吹响了哨队所用的令哨,然而很多人已经听不见了,他无法,只得先一刀劈向眼前冲来的骑兵,片刻间隙内拿出鸣镝,朝空中射出。

    这会儿能听见的活人多了些,然而……也只是多了些而已。

    贺拔庆元拽了一把她的缰绳,让她跟紧他,对着身边的自己人嘶吼着。一些听到鸣镝和他说话的骑兵和步兵,也在努力辨认着方向,紧紧朝贺拔公而去!

    眼前的状况已经太不乐观了,对方骑兵损失相当惨重,他们杀了多一倍的叛军,然而己方所剩也并不多了。

    贺拔庆元不停的喊些什么,崔季明耳鸣相当严重,似乎是刚刚有人的枪柄撞在了她头盔上导致的。她与所剩无几的骑兵队伍,朝盾阵中还算宽裕的靠河岸那一段而去,这一段的冲刺使得马蹄高高扬起,几十匹战马踏向了盾阵中最薄弱的位置,藤盾倒下,十几枚长□□出去,刺穿了几匹马的腹部。

    那那些战马没有倒下,疯狂的朝外奔驰,就这样生生踏死十几个步兵,撵出一道血路缺口来。

    崔季明就看着贺拔庆元膝下的战马被刺穿,那匹黑马,阿公养了两三年,它嘶鸣一声腹中血如泉涌般喷出,强行踏开几人,朝外突围出去。

    而后头,叛军的骑兵发现了他们的动向,紧随其来!

    跟随的己方步兵没有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被叛军的骑兵从背后追上刺死,而叛军却毫不停留,他们的目标却是贺拔庆元!这样的阵仗,比预估多出不知道多少倍的死伤,怎么可能再让贺拔庆元逃脱!

    他们慢了一步,前头突出去的十几个骑兵超出一段距离,金龙鱼似乎也受了伤,跑的慢了几分。崔季明就听着后头,好似谁的马嘶鸣一声,翻滚倒地。她回过头去,就看着贺拔公从倒下的黑马上甩落在地,她条件反射的就拽住缰绳,撤马回去。

    同样反应的,还有跟崔季明突破包围的十几人。

    贺拔庆元感觉自己左腿似乎摔断了,他吃力的爬起身来,回头便是追来的叛军骑兵,而眼前崔季明等人居然还在回撤,想要救他?!

    贺拔庆元看着跑出去一段的崔季明调转马头就要朝他而来,他惊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崔季明似乎是哭了,脸颊上两道泪冲刷着干涸的血迹:“阿公!河岸两侧是死路,我也走不了的!都是死路我也要跟你一起!”

    贺拔庆元吼道:“上船,如果划不动船就凫水!死也别死在老夫眼前!别在这儿跟我说一起等死的话!”

    崔季明还想说什么,却看着跟她一起冲出来的十几个骑兵中,年纪最长的那几位忽然靠拢过来,一把拽住了崔季明的缰绳,逼着她停下马来,命令几个年轻的骑兵道:“你们撤!一起撤走——我们给贺拔公当了十几年的兵了,慢你们一步也不要紧。”

    崔季明拽着他胳膊,要他松手:“你懂什么!你放手!”

    七八个老兵朝贺拔庆元而去,拽住崔季明缰绳的那个笑了笑:“三郎,你才十七,他们几个有的才刚十六。老的给年轻的让道,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

    他这话说的如此简单,如此理所当然,跟她的姓氏、家世毫无关系,只是因为她还年轻,不该死在这里。

    崔季明是记得的,眼前这个人是贺拔公心腹之一,她一时却想不起名字,只记得那张脸。

    对方猛地伸出马鞭,狠狠抽了金龙鱼一下,松开缰绳:“金龙鱼!你好吃懒做在营内混了这么多年,别在这时候出岔子!你们几个,一个个连女人什么滋味都不知道的,也赶紧给我滚!”

    崔季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金龙鱼驮着她,飞快的朝河岸而去。

    而身后回头,她好像只依稀看见了贺拔公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长戟,只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连一句话也没有,拖着左腿朝冲来的敌方骑兵而去!

    金龙鱼此刻全然不听她的话,崔季明拽着缰绳,声音嘶哑哽咽,发了疯的大骂道:“你就是怕死!你就是个怕死的畜生!!”

    几个跟随崔季明一起的骑兵,各个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眼里噙着泪。

    崔季明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听着好似又有别的骑兵追来,背后箭矢的破空声擦着头皮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小心,就看着几枚箭矢扎在了她旁边那个被人砍掉了铠甲的年轻骑兵背后,在他穿着布衣的身体上,扎了一连排,他半个音也没有发出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不止是他,崔季明肩上腿上又中两箭,似乎金龙鱼也中箭痛苦的嘶鸣了几声。

    风吹的她眼睛也睁不开,泪风干了就像是盐块结在眼眶边,崔季明只感觉不止她一人冲入了河水之中,冰凉的春水随着金龙鱼冲开了水花,浇了她一身。

    河滩上有好多无人的船只,崔季明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对策,就感觉金龙鱼似乎被水下船只连接的绳索绊住,猛地朝前倒去,这一绊力道之狠,她也被抛起甩向了河中央!

    济水清澈平稳,崔季明眼见着自己扑向了水面,似乎远处射箭的骑兵并没有认出她身份,并没有追到河岸边。而她拍向水面,更像是砸在了泥地上一般,一声如狠狠扇了她巴掌似的清脆响声,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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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初恋时受到伤害导致性格扭曲的皇帝和女主磕磕绊绊过日子的故事】 一道封后诏书,徐昭成了全天下女人羡慕的对象。 可捧着诏书的徐家嫡女却是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宛若被恶鬼缠身、死亡将至。 跟徐昭玩的比较好的手帕交好友八卦的凑上前,问:“阿昭,你跟咱新登基的天子以前就相熟吗?” 为了满足好友的八卦,徐昭据实以告:“我爹以前在皇上是皇子的时候想弄死他,扶其他人上位。” 好友受了惊吓:“……徐大人胆子挺大。” “大个屁,我爹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没把人弄死反把人弄成新君了。” 好友不敢接话了。 徐昭托着下巴,担忧着自己的未来:“他刚一登基,就要把仇人的女儿娶进后宫,你说皇上是以前被我爹欺负傻了,还是准备把我欺负傻了?” —— 作为大梁最年轻有为的帝王楚烨并不想对他和徐昭的关系做过多的解释。 被追问的急了,这才漏了几丝口风。 他就是要把这个先勾引他,最后又甩了他的坏女人圈在身边,看她这辈子还怎么躲开他。—— 【情景一】 徐昭端坐在凤座上,看着站在下面像是大限将至的亲生父亲,关心道:“爹,你是不是又瘦了?” 最善玩弄权术的徐大人看着母仪天下的女儿,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皇上近日可常留宿在你宫里?” 徐昭不敢隐瞒父亲:“楚烨最近是常出现在我宫里的。” 徐大人双眼冒光,神情激动的叮嘱:“好闺女,你一定要趁着皇上现在对你的宠爱赶紧生下皇子,等孩子一落地,为父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皇上驾崩,到时候你尊为太后,咱们徐家就再也不怕他会秋后算账、灭我全族了。” 看着慷慨激昂、言辞激烈的父亲,徐昭扯着嘴角无力的笑;爹呀,你当着你女儿的面谋划暗算她夫君的勾当,可曾想过你还没出世的亲外孙的感受? —— 【情景二】 御花园内,楚烨一边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逗着玩,一边看从远处走来的徐昭。 “徐大人送走了?” “是。” “他又来找你商量朕驾崩的事?” “对。” 楚烨凤眸一勾,看向面前温顺如水的女人:“关于朕驾崩,你怎么看?” 听着男人低醇性感的嗓音,徐昭抬起头,认真反问:“皇上舍得臣妾守寡吗?” “朕若回答舍得,你怎么办?”看着男人逗趣浅笑的样子,徐昭争取不让自己再次被男色迷惑。 “那本宫就给天下百姓送一份惊喜。” 男子意外的挑眉:“什么惊喜?” 徐昭狡猾一笑,“太后……怀孕了。”
玄幻奇幻 完结 229万字
闪婚萌妻慢慢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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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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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完结 358万字
冷王霸宠之彪悍医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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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重纱衣
侯府嫡女杜云锦,生的其貌不扬,粗鄙愚笨,新婚之夜,新郎弃她不顾,带着别的女人私奔夜逃,让她沦为笑柄。 娘家以她为辱,婆家待她冷漠,三年的时光,彻底耗干了这姑娘的精神和身体,以致不过十八的年纪,便已油尽灯枯。 再次睁眼,她已然是21世纪古医世家的大小姐,自信爽朗随性,当然,也少不了无伤大雅的小恶毒。 “杜云锦,你想和离?我偏让溪枫休了你,让你沦为天下人耻笑的弃妇,永远不得翻身。”苏夕月盯着她,眼底耀着恶毒的光。 杜云锦同情的望她一眼,唇贴着她的耳边低语,“傻B,你以为我在乎么?那个男人在我眼里半毛钱不值。倒是你,利用孩子陷害我,值得吗?没了孩子,你在沈家还算个屁啊。” 不爱她的男人,她弃之。 不要她的家族,她离之。 侮辱她的贱人,她灭之。 从此,小小弃妇,惊艳才绝,颠覆天下,潋滟风华!惹得桃花朵朵开,天下公子为之倾心! 她却一笑置之,五两银子起家,专心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在这陌生的年代,活的风生水起,亮瞎了一众曾经瞧不起她的人的眼! 却不想,在她逆袭的人生中,阴差阳错竟惹上了一个冷面阎王——32岁的王爷大叔。 传言,此男英俊多金、器大活好持久力强,只一样,是个弯的。 “啊了个呸!”杜云锦真想替广大女同胞们喷死那个散布谣言的骗子。 英俊多金没错,器大活好也不假,持久力么?后来她晕过去了,不知具体,但应该不差。 只一样,那阎王绝对是个直的,而且很直很直! 一夜便在她肚子里种下小豆芽,从此便对她一路追杀压榨,让她美好的人生总与苦逼为伍! 呜呼~~~~
玄幻奇幻 完结 249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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