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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一大早,何筱换了身厚实的运动服,穿了双运动鞋,背着一个轻便的旅行包,坐着地铁到了市中心的广场。
褚恬就等在地铁站口,看见她这一身打扮,眼睛都睁圆了。何筱不由得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怎么了三个字还没来得及问出,就被褚恬扯到了一旁:“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见何筱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褚恬也没工夫解释了:“算了,运动服就运动服,重点是你人到了就行。”
说完,拽着她一路小跑上了辆车。
车里坐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二十多岁的女性。何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刚坐稳,就问褚恬:“怎么这么多人去啊?我还以为就你和我呢。”
褚恬答得有些含糊:“报团了呗,省钱。”
怕花钱还不如在家呆着呢。何筱觉得好笑,一偏头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个小喇叭站在门口,似是准备上车,搞笑的是她的胳膊上还带了个红袖箍。何筱自己看了看,待看清红袖箍上的字时,她脸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褚恬啊。”捅了捅身边的人,何筱佯装淡定地说,“你说咱们市妇联的阿姨们什么时候改行做导游了?”
啊?褚恬一愣,看了眼红袖箍上那闪亮亮的“市妇联”三个大字,忍不住低头轻扇了自己一嘴巴。
“我要下车!”
“不行!你答应陪我去的!”褚恬伸胳膊拦着她。
“那你也不能骗我!”
一车子由市妇联牵头的二十来岁女青年,要不是去相亲她把何字倒着写!真当她是傻子啊?何筱强烈要求下车,褚恬只好双手合十地恳求她:“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不行。”
何筱说着就要往外走,褚恬死活拦着她不让她动。两人正僵持着,中年妇女上了车,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张阿姨,没事!”
褚恬用力把何筱挤了进去,陪着笑对张阿姨说,无奈某人不配合:“我要下车!”
张阿姨听了依旧笑眯眯的,她只问何筱:“姑娘,有男朋友了吗?”
“我没有,但是我不——”
何筱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阿姨扣住肩膀,按到了座位上。不给任何反抗的机会,乐呵呵的张阿姨对司机说:“开车!”
何筱欲哭无泪地看着笑得十分得意的褚恬。她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一群土匪!
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何筱一路上兴致都不高,尤其在听说去的地方还是解放军某部的农场后,更懒得搭理褚恬了,只自顾自地睡着觉,车到站时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何筱等着车上的人都走光了,才慢慢地下了车。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何筱站在离人群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以手覆额,微微抬头,呼吸了几口郊区的新鲜空气,心情总算是有所好转。
“何筱,快过来。”
褚恬站在远处向她招手,何筱微微眯眼,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褚恬一把跨住她的胳膊:“这地方,怎么样?”
这次军地联谊的形式跟以往都有所不同。以前大多是在酒店宴会厅或者部队大礼堂,而这次来的这个部队领导却是别出心裁地把活动地点安排在了该师下设的农场。
一是因为这个农场是该师的特色项目,由副师长立项主抓,搞得红红火火,收获的农产品不仅满足了全师官兵的需求,而且还为该师带来了不少盈利。此模式还获得过集团军领导肯定,特地要求副师长总结经验,在全集团军推广。二来嘛,则是因为这个部队性质需要,不宜一下子放进营区这么多外来人。把活动安排在农场,不仅避嫌,而且还颇有点儿农家乐的味道。
何筱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仔细打量了一番。正对着农场大门的是两栋两层高的营房,一栋是用来日常居住办公用的,另一栋则是战士们的食堂和活动室。从大门口到营房之间的一侧搭起了藤架,种了一些时令果蔬。农场主要的种植大棚和养殖区都是在营房后头,放眼望去,很是壮观。
看着这一切,何筱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农场。那大约还是在她四五六岁的时候,当时老何尚未转业,就在导弹旅下设的农场里当场长。条件自然是不如现在的好,四周都是土砌的墙,整个农场里除了菜地和猪圈之外就剩下四座小平房。那时老何还不够随军的标准,母亲田瑛便时常带她去农场小住,现在每提起那时候的生活,都说条件艰苦。只是何筱并不觉得,大抵是当时年纪小,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那大片大片的竹林,夜晚来自河滩的风从中穿行而过,她打着手电,和农场墙那头的小伙伴一起去竹林里抓知了。
“笑笑?”褚恬又碰了碰她。
何筱回过神,对她轻轻笑了下:“这里很美。”
车开进来的时候,农场场长已经等在大门口了。何筱特意地看了一眼那人的肩章,中校军衔,比老何当时的士官身份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可见这个农场的地位。
胡场长上来握住张阿姨的手:“真是抱歉了,刚接到电话,说他们早就从师里出发了,不过路上堵了半个小时,可能要稍微晚一会儿。”
“没事。”张阿姨笑容和煦,“让他们不用着急,我们姑娘都在这儿等着呢。”
胡场长略含歉意地看了眼到场的姑娘们,各个都打扮地很精致,平时再疯的到了这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也有所收敛,不好意思放开目光张望。相比之下,最不“矜持”的就是何筱了。一身运动装打扮也就算了,还直直地盯着人站岗的哨兵看。
褚恬看不过去了,捏了一把她腰上的痒痒肉:“别看了,解放军弟弟都不好意思了。”
何筱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那位被她看得脸皮红了一半的年轻士兵,小声跟褚恬解释:“我没看,我就是在发呆……”
褚恬还想嘲笑她几句,胡场长已经领着这浩浩汤汤的“娘子军”队伍向联谊的会场挺进。何筱忙挽着她的胳膊,跟了过去。
联谊的第一个主场是在农场的活动室。
农场的战士们已经将会场提前布置好了,好几长排的桌椅各分两边,上面摆满了瓜子糖果,中间空出了很宽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主席台。姑娘们自动自发地选择了坐在同一边,刚落座,窗外就传来了喇叭声。
何筱起身,站在离窗户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向外眺望,只见一群松枝绿正陆陆续续地从一辆军绿色的黄海大巴上下来,分两列整整齐齐地站在了活动室所在的这栋二层小楼前。
平时都是糙惯了的爷们儿,知道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也知道姑娘们都在楼上,可硬是没人敢抬头,正儿八经列着队,只敢平视前方。倒是褚恬,奔到窗户口,热情地冲他们招手。
何筱心说太丢人了,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想尽量不那么引人注意。可不料褚一个扭头,大声地喊她:“何筱,过来。你看那个人,他冲我笑呢。”
耳边响起胡场长醇厚善意的笑声,忍不住在内心哀叹一声,何筱硬着头皮上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褚恬的肩膀,示意她克制,眼睛微抬,原是想不经意地扫视楼下军官们一眼,却在掠过某个人的时候,硬生生地顿住了。
程勉?!
何筱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身军装常服,在人群当中分外夺目的程勉。而他当然也看到了何筱,压低帽檐的手僵在了那里,黑润明亮的眼睛直盯着她,有惊,但更多的是喜。
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何筱才想起向那个把她拐到这里的人兴师问罪:“恬恬,到底怎么回事?!”
褚恬看到程勉也傻了:“不是,我也不知道这个T师说的就是程军官的部队——”看着何筱薄怒的表情,褚恬几乎要哭了,“笑笑,这可是你都不知道的呀,我怎么会骗你!”
何筱有些无奈。是啊,她都不知道的事情,褚恬又怎么会知道。
微恼地看了一眼楼下的程勉,只见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表情说不出的惬意和愉悦,仿似是在说:你看,老天都在帮我。
军官们上来之后,活动正式开始。
何筱坐到了最后一排,整个过程一直将头压得很低,假装在玩手机,没有抬头。因为程某人就坐在她的对面,相隔不过四五米。相比之下程勉倒显得气定神闲了,只是眼角那笑意从未收过,看在老搭档徐沂眼里,觉得甚是奇怪。
“程勉,来之前老周怎么交代你的?”
“怎么?”
“老周说别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地盯着人猛看,要含蓄,要收敛。”
“你让老周对着嫂子含蓄收敛去。”
徐沂笑了笑。进了军营这个和尚庙,但凡是个母的就是个稀罕物。还记得上军校的时候,每到夏天晚上睡觉前拍蚊子,他宿舍一兄弟都要说:“别着急,先让我看看是公是母!”,由此可见一般了。
笑过之后,徐沂察觉出程勉话中的意思了:“看上哪位了?”
程勉但笑不语。
胡场长亲自主持的活动,此人能说会道,礼堂里的气氛慢慢活跃了起来。开场便是做自我介绍,似是特意照顾脸皮薄的女性,女青年们基本上是一人一句话。男军官就不一样了,要一个个上主席台。何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着程勉大步走上去,不紧不慢地介绍着自己:姓名程勉,现年27岁,陆军指挥学院毕业,未婚。
如此的言简意赅,却吸引了在场不少女人的目光。
何筱没有看他,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资历章和肩章上。
虽然老何转业七年多了,也没赶上大换装。但到底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平时或多或少的关注一些,就能看得比别人清楚。她知道他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出来。
比如他现在是正连职了,比如他在部队已经待了八年了。比如她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佩带红牌肩章的军校生,再相见的时候,他已经是肩膀上挂着一杠三星的上尉了。
纵使她不刻意的用“多少年之后”这个词,也总有些东西会提醒她,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一种陌生和疏离感油然而生,何筱莫名地觉得有些难过。
自我介绍结束之后,殷勤的农场战士们把桌子每隔一排转了个,以便更加方便这些人一对一,面对面的交流。看着这些,何筱有点想出去,只是还未等褚恬挽留,她就已经被程勉挡住了去路。
“你干什么?”
被褚恬和另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围观着,何筱感觉燥得不行。
程勉摘下帽子:“我想跟你坐会儿。”
“可我想出去透透气。”
“那我陪你去。”程勉厚着脸皮说,“就我跟你两个人。”
就两人僵持这一会儿,已经有人这边看过来了。
何筱脸颊滚烫,她抬头瞪他一眼,转过了身。程勉挑挑眉,赶紧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