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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和尚虽然瞧起来慈眉善目,可是深色显得凝重无比,似乎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说,并不想在此处人声嘈杂之地谈话。
柳长青知道他的意思,两人躲开人群,去了客栈之中,索凌和沙石头就在大街之上游玩,索凌临别瞧瞧告诉柳长青道:“青哥,这老和尚跟着咱们一路了,未必可是什么好人,你可要防着点。”柳长青点点头,说道:“他伤不了我。”
两人进了房间之中,柳长青才从侧脸之处瞧清楚他面貌,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但正面相看之时,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才一愣,差一些笑出声来,原来这个老和尚的耳朵长得十分靠后,若是寻常之人,总之还会能从正面瞧到他人耳朵,但这老和尚的耳朵从前面却是瞧不见的。
柳长青忍住不敢笑出声来,两人入座之后,柳长青问道:“还没请教大师法号。”
老和尚慈眉善目行礼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号真空,有辱柳少侠清听了。”
他说话倒是十分客气,柳长青心中暗暗道:“这老和尚是少林寺来的,真字辈的大师,不知和真远方丈如何称呼……”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真空大师却似乎已经瞧出来他要说些什么,点头道:“真远大师,乃是老衲的师兄,我这番话,正是我师兄要说的,只不过我师兄平生不爱出门远行,只爱在寺中修身养性,因此派我前来。”
柳长青心中一凛:“我在江湖之中素来无名无分,这真空大师自然不会当真奉命前来找我,多半是来找赤魔堂堂主的。”出口相询:“敢问大师,有何事要我效劳?”
柳长青说这句话,心中已经暗暗怀疑此人的真实身份了,他从未去过少林寺,只知道少林寺的武学渊源极深,许多高明功夫都是从少林寺之中流传下来,但眼前之人,自己却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内力深浅,若要比武试上一试,那又显得不敬了。
真空大师这次却猜不到柳长青心中这次在想些什么,说道:“柳少侠游历山川,年轻有为,不知最喜欢这世间哪一座山?不知又最喜欢这世间哪一湾水?”
柳长青心中想到:“这老和尚不得了,不知是真是假,说起玩耍的事情来了,我猜他是在寺庙中呆的时间长了,因此想我问我哪里好玩。”他本来对这老和尚很有好感,但他跟踪自己,索凌又不喜欢这和尚,因此自己听索凌一说,心中也有了芥蒂。
柳长青摇头说道:“我不喜欢游山玩水,我去的地方,也都没什么好玩的。”
真空大师身在佛门,自然不知道柳长青喜欢在金门派之中无忧无虑的呆着玩耍,之后虽然独身闯荡江湖,但大都是为了报仇,生平之中,实在是极少为了游玩而停留的山水。
真空点点头,说道:“少侠虽然没有喜欢的地方,但老衲无为,年轻之时游山玩水,却是知道有两个地方十分好玩,说来好笑,这好玩的山,乃是下一座山,这有趣的水,是下一湾水。”
柳长青听他话中另有所指,疑惑道:“还望大师解疑。”
真空道:“不敢当!老衲本不是少林寺的,在我四十岁之前,乃是俗家之人,每日里最喜欢游山玩水、遍历苍穹,我中华之疆土,但凡有好玩的山水,老衲都是要去上一去的,但每次去完一处,过目即忘,不知所玩的是何物。后来才知修身养性,静听我佛。柳少侠,你原本是扬州金门派的弟子,是不是?”
柳长青叹息道:“是,武林之中,‘金门派’三字只怕早已经销声匿迹。”
真空道:“不然。少侠本是扬州金门派人物,今日却是赤魔堂的堂主,我年轻之时,曾和你师父金大略有交情,你师父那时年纪小我几岁,我和你师父谈话之时,听到你师父的见解,颇是佩服。”
柳长青问道:“什么见解?”
真空说道:“你师父第一个收的弟子,就是你了,你师姐一直跟着你师娘,那时候你还没有被你师父领养,因此你师姐算是先入门的。”柳长青点点头,心道:“原来他也知道此事。”
真空顿了一下,又说道:“除却你和你师姐,你师父每次收徒儿之时,都是先花费数月或者一二年工夫,先行考量弟子人品,若是人品极佳,可以教化,那才会收揽,若是有些人生性奸猾,你师父自然是不会入眼的。”
柳长青叹息道:“正是。”
真空又道:“你师父一声之中,只有你们七个徒弟,那可谓是万里挑一了,不似我少林寺之中,上上下下,只怕也有三四百人了,若是带上俗家弟子,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柳长青不解其意,说道:“还行大师直说。”
真空微微一笑,说道:“柳少侠果然是爽快之人,老衲知道你接任赤魔堂堂主之事,那也算是破天荒了,但你是金大收的徒儿,岂能担任这魔教主之位?其中定有渊源,不知可否告知?”
柳长青犹豫道:“这是阴差阳错,我本来也毫无此意的。【零↑九△小↓說△網】”
真空说道:“老衲当时也很纳闷,心想金大的徒儿,怎么会胡作非为,做这赤魔堂堂主……”
柳长青听他话中有话,似乎对自己接任赤魔堂堂主之事颇有意见,但自己一人做事,岂容他人插手指指点点?打断他道:“赤魔堂堂主,那也不算胡作非为。有些官府之人,更是胡作非为,一心想要收买这赤魔堂,实则是想扩大自己的势力,那才是真正的胡作非为。”
真空说道:“少侠说的可是梁照吗?”
柳长青想不到他知道的还挺多,轻轻点点头。真空说道:“老衲跟踪少侠,也正是为了此事。”
这一句话柳长青颇感意外,问道:“为了梁照?”
真空点头道:“正是!少侠和梁照的恩恩怨怨,老衲倒是略有耳闻。想来少侠当着赤魔堂堂主之位,虽然说是阴差阳错,可是少侠也算是顺水推舟,顺其自然了,那自然是为了对付梁照了。”
柳长青不置可否,只问道:“不知大师所指下一座山、下一湾水是什么意思?”
真空说道:“这正是梁照心思,此人心肠,可谓百般周折,善于御人,又多心计,手下弟子颇多,你可知这梁照是什么来头?”
柳长青恨恨道:“这人是京城梁王之子,家财万贯,权势熏天,却不安分守己,造福百姓,想要做那诛九族、灭满门的造反之事。”
真空道一句:“阿弥陀佛!少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你只知这梁照身份,却不知此人权谋,梁照心计,更深于其父亲。”
柳长青道:“还请大师剖析。”
真空说道:“少侠,有个问题,我想问一问你……”柳长青点点头,真空说道:“……若是当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若是你手中有百万人马,你会不会造反?”
柳长青毫不犹豫的摇摇头,说道:“自然不会,我就算有五百万人马,可以将整个皇宫给包围起来,那我也是不会造反的,这种事情,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真空问道:“若是非得让少侠想上一想不可呢?”
柳长青犹豫一下,咧嘴笑道:“那也不可,我自小就没有这种想法,我也不会去抢别人的皇帝去做。”
真空说道:“起义造反,这是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的,若是老百姓能有吃有喝,能够活得下去,那就不会起义。单是史书记载,颇具规模的造反起义之中,那就已经是十分之多的了,秦有陈胜、吴广,有项羽、刘邦;西汉有绿林、赤眉、东汉有黄巾、两晋之中,又有杜弢、孙恩、卢循;唔……若说南北朝之中,那就更是多了,有赵广、盖吴……正光四年,又有破六韩拔陵起义;次年又有羌人莫折大提、杜洛周起义、后有鲜于修礼、葛荣起义……”
柳长青不知道这许多事情,听得就有些瞌睡,真空见状,打住说道:“……这些起义领袖,能够为青史所载,那就证明当时形势之大了,若说没有文字记载的,那就要十倍于青史了,这些起义领袖,大都是被镇压,有的遭遇奸人告密,有的被下属杀害投降,当然也有的独霸一方、称王称帝……但若说百次起义之中,如有一次可以成功,最终当上皇帝,只怕到那个时候,老百姓也是哀声怨道,苦不堪生……可见造反之事,那就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去换取那无上的权势。”
柳长青想到梁照所做事情,恨恨道:“那也是自讨苦吃,由不得别人。”
真空说道:“有些老百姓被逼的实在是无路可走,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那就要造反了。”
柳长青鼻子之中轻轻“嗯”的一声,真空见他仍不理解,说道:“我在游历过许多山水之后,发觉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这梁照现在是小王爷,将来也是要被封王的,他现在做的还不够过瘾,若是做皇上的话,只怕不出几年,也是要愁眉不展,也不满意了。我来这里的路上,曾见到一个文人墨客,从他手中得了一卷辞题,想要念给柳少侠听,不知可否?”
柳长青听这和尚大有见解,却总是说不到正题之上,那他最后一定有其他的事情要给自己说,此时说到念诗,柳长青只好点头道:“好罢!”
真空从怀中掏出几张薄薄的纸张,摊开念道: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
盖了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忽虑出门没马骑。
买得高头金鞍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招了家人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时来运到做知县,抱怨官小职位卑。
做过尚书升阁老,朝思暮想要登基
一朝南面做天子,东征西讨打蛮夷。
四海万国都降服,想和神仙下象棋。
洞宾陪他把棋下,吩咐快做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起,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还嫌低
玉皇大帝让他做,定嫌天宫不华丽。”
柳长青听完觉得颇有意思,说道:“这是说人心永远不会满足,就算是当了皇帝,那也未必就一定开开心心。”
真空道:“正是。汝等俗家之人,饭饱酒酣之后,无非就算为了‘快乐’两字,是不是?”
柳长青听他这样说,也不认为就是错的,但却突然问道:“大师的意思是说,这梁照终究是不快乐的,我报仇也罢,不报仇也罢,是这样吗?”
真空又是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偷偷跟随少侠,少侠竟然没有责怪于我,老衲已经是十分感激的了,报仇之事,乃是少侠自己之事,我岂敢插嘴?”
柳长青“啊”的一声,低声叫出声来,痴痴说道:“我明白啦!大师是见我做了这赤魔堂堂主之位,有违我师父教诲,怕我贪恋权势,因此来告诫于我?”
真空缓缓点点头,说道:“老衲原本是这么想的,但老衲看错你了,你做这堂主,倒不是为了贪图权贵,你师父金大苦心教诲,当真没有教出坏徒儿。”
柳长青低声说道:“那也未必……”
真空一愣,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老衲走眼,误会了少侠,还请勿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听从你师父之言,那就是好的,只盼你今后当这堂主,要善待百姓,切勿为非作歹,那也是够了。”
柳长青一愣道:“我当然不会。”
真空说道:“阿弥陀佛!少侠,这首诗,名字叫做‘十不足’,老衲本以为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但老衲在梁照的折扇之中,却看到了这首‘十不足’。”
柳长青点头道:“这人舞文弄墨,练刀耍枪,什么都喜欢一些。”
真空莞尔一笑,犹豫一下,柳长青问道:“怎么了?”真空才说道:“我本想说‘玩物丧志’这四字的,但又觉得不妥。”
柳长青问道:“为什么?”
真空道:“这梁照的聪明之处,就在此处,他并不想造反,也不想做皇帝!这一切都是他父亲的意思,他被逼无法,因此假意遵循父亲之意,实则是借招兵买马之名,拖延时日,待到他父亲越来越老,只怕这造反之事,他父亲也就不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