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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黛蓝色绣有福纹的香囊挂向他的腰间,璎珞顶部镶缀的珍珠,白里透红宛如美人的螓首,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根根金线从珍珠里穿出,自然下垂如同美人细长柔顺的发丝。
陈思雨左翻翻右翻翻,比划来比划去,嘴里不迭地问道:“好看吗?好不好看?真的好看?”
林日昇也跟着忙不迭地回答道:“好看,真的好看。”
他那不过脑子似的快速回答和镇定不惊喜的样子让陈思雨深感失望,她的手就这么忽然停了下来。她扬头瞅了他一眼,嘟着小嘴,生气地把香囊解了下来,托在左手里,低头用右手手指梳理上面的璎珞,微怒道:“瞧你的敷衍劲儿,你是不嫌我烦了,故意哄我呢?”
这女孩子的脾气真如三月的天气,刚才还晴空万里呢,现在突然就打雷闪电了。林日昇向来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一耸肩膀,无奈笑道:“我哪里哄你了?”
陈思雨撅嘴别过脸去,嘟哝道:“我每次送你东西,你都说好看。以前的不提,就拿上次我给你做的那身衣服来说,我问你你也说好看,可我却从来没见你穿过。可见你都是在骗我呢。”
林日昇大感冤枉,急忙解释道:“这不能怨我啊,你送我的那套衣服是用上好的丝绸做的,我天天去的都是些穷乡僻壤,穿成那样,一则不便,二则容易将你衣服弄脏、弄皱,难以打理;再则我一个大夫,穿的华而不实,怕令病患心生芥蒂,反而不肯找我看病了。”
陈思雨听了这话,刚才还皱在一起的小脸如含苞待放的花蕾沐浴到了阳光,慢慢地绽开了:“算你说的有理。”
她话锋一转,站起来指着他的胸膛,面色郑重地道:“不过为了证明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要将这个香袋,时刻带着,一刻也不许解下来。我不管你穿的是粗布素衣还是丝绸锦缎,你都要给我带着,晚上睡觉就压在枕下,要知道这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若是敢糟蹋我的心意,我就把它给烧了!”她得意洋洋地转身将香囊在一根燃灭的蜡烛上一晃,故意吓唬吓唬他。
林日昇眉头一皱,微微有些气闷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不过一个香袋,我带着就是了。”
他从她手里接过香囊,冲她郑重承诺道:“我答应你,我会时时刻刻都带着,时时刻刻都把你的心意系在身上。”
说完他用手掂了掂香囊,初觉这绣纹新颖别致,煞是素雅大方,也确实好看,可真的拿在手里,却又觉得这香囊的与众不同更在内部,不由得好奇道:“这香袋挺沉的,摸着凉飕飕的,又软又硬。唉,你在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细细地摸了摸,能听见里面有晒干的植物摩擦的声音,还有一个掐不动,硬邦邦的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除了一些普通的香料,还特地加了一味中药,那药触手冰凉,具有活血凝神等好几种功效。至于那里面的坚硬之物则是人家特地为你去灵隐寺求得平安符。真是个呆子。”
陈思雨掩嘴一笑,将手掌翻起,亮给他看,有意抱怨惹他心疼:“你看为了给你做这个香袋,人家的手都受伤了。”
林日昇一把夺过她的手,焦急地细瞧,重又把手掌翻给她自己看:“这伤口好像不是针扎得吧。这明明是小刀割伤的。”
陈思雨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娇俏一笑道:“你又傻了,难道做香袋不需要剪裁刀割的吗?”遂又两手抱着他的胳膊,来回摇动撒娇道,“我不管,人家手受伤了,好疼,你要给我上药。”
林日昇看着她那副小女儿似的腻腻歪的摸样,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摇摇头叹道:“到底还是小孩子呢,瞧你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在下人面前威严从容,原来都是装的。在外面再老道儿没有了,可在家里比谁都会撒娇,我妹妹都没你这样过。”
陈思雨眼光一闪,双手改为抱着他的胳膊,倚在他身上,昂着头嗲嗲地说道:“月沅我知道她,打死她,她也是不肯这样的,只是……只是,云汐妹妹那么娇柔可爱,她也没对你撒过娇,我就不信了,只许她这样,不许我这样,你好偏心啊。”
林日昇抽回了胳膊,正色道:“你以后切不可再说这样的玩笑话,尤其是在云汐面前。她是知礼守矩的姑娘,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容不得别人如此的调笑,你可记住了,再别混说了。”
陈思雨粉舌一吐,似恼非恼地瞅着他娇嗔道:“照你这么说,我就不是个知礼守矩的人啦。”
林日昇退了一步,摆手道:“不不不,当然不是,你和月沅都是持身正派的好姑娘,只是你们为人爽朗不把这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上,没有云汐那么拘谨而已。”
陈思雨这才满意地转怒为喜,拉着他重新归坐,吃饭时又喜滋滋地说要给他做个荷包,平时香囊不带的时候,就把它收到荷包里。
午后,司余古送来请柬邀请陈震去府上赏画品酒,赴晚宴,老爷子赶来问孙女去不去。陈思雨笑而不语,沉思了一会儿方,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困顿道:“爷爷,还是你去吧,这几日实在是忙得疲惫不堪,着实难以应对了。孙女还想偷个懒,下午睡个回笼觉呢。赶赴晚宴,需要费心劳神地梳妆准备,又不得安生了。”老爷子怜惜孙女,嘱咐她下午多睡一会儿,即便睡到晚上也不打紧,自有丫头下人门随时候着。
谁知陈震前脚刚踏出门,她立即收起疲惫的神态,换了一套衣服生龙活虎地跑到厨房亲自下厨,为林日昇准备明日外出就诊的干粮。无论是踹面还是调馅,她的脸上始终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连在一旁帮忙的肖红叶也忍不住笑她是“女大不由爷。”
每次听到肖红叶开他们两个的玩笑。她总是表面上装做矜持的淑女,故意扳着脸,但内心里却是总能感到丝丝的甜蜜。
她将去年用香蜜腌制玫瑰花瓣配着干果、蜜饯、火腿丁调拌均匀,一层一层地抹在用香油擀制的酥皮上,包裹起来,碾压成饼,放进炉里蒸烤,做成一个个皮白如玉的白玉玫瑰花饼。这是林日昇最爱吃的甜点,当日他在西湖边的一家酒楼里吃过之后便始终念念不忘。他曾带她去尝过一次,可挑剔的陈思雨倒觉得也不过了了。可惜不久,做这道点心的云南师傅便因家事启程返乡,从此了无音讯,令他不胜唏嘘。
一日,林日昇从外面到屋里时闻到满室花味扑鼻,桌上一个白玉盘里放着几块酥饼。他拿起一尝惊喜不已,许久未吃,只觉得花饼美味更胜从前,满嘴飘香。他急忙跑去问陈思雨是不是点心师傅回来了。陈思雨哼了一声,得意地笑道:“那花饼是我做的。只要我这舌头一尝,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尝出是用什么做的。”
自此林日昇的餐桌上便经常出现他曾经赞美过的各色美食,不仅样式与原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味道上更胜三分。令他对陈思雨的这条能天下分辨美食的舌头和能做出天下美味的巧手佩服地五体投地。
干粮准备妥当,陈思雨将它们分开包起来,林日昇早已回屋休息去了,她却还在帮他收拾包裹,似乎已然淡忘了身上的疲倦。
晚饭过后,她和白灵琳在屋里边聊天便做针线活,肖红叶忽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惊惶无措地嚷道:“老爷从回来之后就阴沉着脸,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现下正在书房里大方脾气呢。小姐要不要去劝劝,上了年纪的人发脾气对身体可不好了。”
陈思雨镇定自如地把针脚上的棉线一收,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既不着急也不惊讶地平声道:“这有什么,也值得这般着急上火,爷爷好歹也是经过风浪的老人家,怎生如此沉不住气。红叶你且坐下,我去便是了。”说着她把针线往肖红叶怀里一塞,拉她到白灵琳身边坐下。
走至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肖红叶正坐在桌边倒水,白灵琳则低头挑着针线,她的头垂地很低,整张脸都埋在烛光的阴影里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在门后用手篦了篦头发,脸上又露出惯常的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