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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青霜的突然闯入令落春有些惊惶无措。她受惊之下,咳嗽加剧,伏在被子上,上气不接下气。
楚云汐也吓了一跳,但转念才想起,因与落春的意外相逢,竟将她守在门外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她离奇的“身世”已被严青霜知晓,但她们二人本是历经生死考验的挚友,这秘密被她听去倒也没有什么要紧。
凭心而论,她与落春分开这许久,落春这些年的经历遭遇她完全不知。落春今日突然告诉她这件震惊古怪之事,她难免心有疑虑,难以全然相信。她倒也并非小人之心,只是经历的世事越多,对人对事的信任越低。
但严青霜的反应似乎远比她激动,她忽然就闯入门来,扑到床边,不停发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落春被她摇地头眼昏花,气息阻塞在胸口,说不出话来。楚云汐忙将严青霜拉开,拉了张椅子放在床边请她坐下,镇静道:“你快坐,听落春慢慢说。你既已知道,也就无需隐瞒了。咱们姐妹一场自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她转而又抚着落春的背脊,替她顺气,安抚道:“春,你也无须惊慌害怕,这是严青霜,曾经救过我的性命。这次因不知是你找我,特地来保护我的,你还没有见过她,其实我们早在你们被骗入长安之前就已经相识,她还照顾过大哥好些日子呢。她绝对值得信任,有些话当着她的面说,也无妨。”
落春渐渐停止了咳嗽,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但就是闭口不言,显得极为谨慎。严青霜心里着急,便软语求道:“落春阿姨,你放心,我是云汐的好朋友,绝对没有恶意。刚才一时情急,有些失礼,请您万万莫要见怪。求你告诉我,你刚才口中所说的那个小公主,她的左肩有一朵兰花刺青。可是天下身上有刺青的女子定然不少,皇后当年把女儿送出宫去,除了给自己女儿身上纹上刺青,难道就没有留有别的信物吗?”
落春望向她的眼眸,只觉得她一双凤目十分冷艳,既迷离魅惑,又凌厉迫人,这样冷酷迷人的双眸似曾相识。她低头沉吟片刻,低声承认道:“你说的不错,当年公主和皇后命我们将云汐和小公主分别送出宫去,临走时分别在两人身上留了信物。留给云汐的便是那支梅花水晶簪,那时你父亲送与你母亲的定情之物。可惜你五岁那年好奇贪玩,被你翻出,瞒着我悄悄戴着玩儿,因而遗失,不知你可还记得。”
楚云汐当然记得,为了那支丢失的簪子,她还痛哭了好久,她还依稀记得当时落春安慰她,没有将簪子丢失之事告诉母亲。事后她感到万分侥幸,那么漂亮贵重的簪子丢了母亲居然始终都没有发现。现在想来母亲极有可能并不知道这支簪子的存在,甚至这支簪子压根就不是母亲之物。她心中升起的疑云越发浓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落春说的有凭有据,令她心中的天平向着相信的一方倾斜了一大块。
“那位小公主呢?皇后娘娘给她留了一件什+么信物?”严青霜焦急地催问道。
“一件是一顶小巧的纯金打造的凤冠,凤口衔着一颗北海夜明珠,那是皇上迎娶皇后时所下的最贵重的聘礼之一,还有一件……”
严青霜忽而眼睛泛红,双目噙泪,从袖子里抽出一条蜀绣方巾,双面刺花,一面图为龙凤呈祥,一面图为鸾凤和鸣,哽咽地接口道:“另一件便是这条锦帕。”
落春“啊”的大叫一声,将锦帕从她手中扯过来,翻来覆去的摩挲,细细地看着上面每一个细线的色彩,双目泛着奇异的光亮,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艰涩地叫着:“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难道天下还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
严青霜悲极而哭,仰天苦笑道:“锦帕可以造假,凤冠可以造假,那这个呢,难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巧合吗?”说着,她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左边雪白的肩膀,上面一束兰花正在傲然的绽放着优雅地身姿,兰花独处幽僻深谷,遗世独立,清高不与世俗同,正像烈性的花朝皇后,既有女子的幽贞柔情,又有将门后代的高洁骄傲。
落春看到严青霜左肩上的刺青像是受了极大地刺激,差点昏厥。
楚云汐也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如今这物证便眼睁睁地摆在自己的眼前,容不得她不信。她也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右肩上的血梅刺青,此刻红梅兰花交相呼应,仿佛两人母亲的魂魄冥冥中的指引,在分散了快二十年之后,又重新聚合到一起。
两人望着对方肩头的刺青,悲喜交加,相对而泣。严青霜更是情难自已,伸臂抱住楚云汐,喜极而泣道:“怪道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心生暖意,怪道见你伤痛我便心生怜惜,原来你我是同情相连的表姐妹,在孤苦了这么许久之后,我终于寻到了亲人,感谢上苍让你成为我的妹妹,我们有着一样凄苦的身世,有着一样残酷的命运,但我们是姐妹,虽然并非一母所生,但我们身上都流着李氏皇族的血。以后我们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取暖,再也不是孤苦伶仃,无所归依的飘絮浮萍。”
楚云汐在她肩上点头,欣喜道:“我失去了一个姐姐,又得到了另一个姐姐,一个恨我入骨,一个护我至深。我们的命运虽充满波折、坎坷,但上天似乎总在用另一种形式进行补偿,我们总是先失去才能有所得。”
她们姐妹团聚,落春在一旁也伤感落泪,她拥住两人,感慨万千:“你们母亲的音容相貌我还历历在目,如今你们俨然便是当年你们母亲的模样,仿佛她们还未曾逝去,通过你们的生命在延续。”
严青霜性子刚强,原本情感内敛,极少哭泣,这样的悲悲戚戚已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逐渐收住了眼泪,也帮楚云汐拭干了眼泪。两人停止哭泣,尴尬地对视而笑,严青霜已经快速了地接受了她的身世,又问了落春她心里一个最大的疑惑:“春姨,你的那位冬儿姐姐,是不是身材略高,杏眼圆脸,五指细短,鼻间有一颗小小的胭脂痣?”
不出所料,落春点头称是。
“那就没错了。”严青霜笃定道,“你的那位冬儿姐姐便是一直带我四处漂泊,相依为命的乳娘。我一直视她为亲母,她却总对我的亲近诚惶诚恐,无论我们生活多么落魄,她始终将我当做主人一样对待。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对她恭敬而疏离的态度生过闷气。她死活不让我留在西北的熏宝城,不让我留在汉胡杂居的地方,更加不允许我嫁给有胡祖血统的外族人。她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到中原,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生感激不尽。”
落春惊喜地问道:“这么说冬儿姐还活着,她始终跟你生活在一起?我也正想问你,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生活的。皇后去世不久,齐家便彻底败落,她的舅舅难逃死劫,被抓入狱,不久身亡。抄家之时,我特意托老爷打听过,所充罪人家属中并没有一个半岁不到的婴儿。难道你们后来逃到了西北?”
“是的。”严青霜道,“我虽然没听乳母说过我的身世,自我记事以来,我们就一直四处为家,最后流落到了西北,一路艰辛苦难都不必提了。直到遇见师傅,我们才算过了几年安定日子。”
“那你乳母呢?我可不可以见见她?”
严青霜摇头,目露哀伤:“我与她早已失散,我十五岁时,施佳珩率军与拓跋辉决战,乳母便逼我离开了。她如今人在何方,我是否安好,我也不知。”
落春低吟了一声,兴奋之情迅速退去,空留下失落与伤感。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楚云汐才又问道:“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你是如何从楚孝濂手里逃出来的?”
落春黯然道:“夫人死后,我以为自己不能活了。夫人向楚孝濂保证你绝不知他真实身份之事,而后便当着你的面以半截竹簪自尽。楚孝濂本来是要杀你的,但后来转而打算将你终身囚禁,大约也是因为你是他大哥的唯一骨血,他一时起了好生之德。”
“这么说楚孝濂居然知道我们的身世?”楚云汐惊诧问道。
“是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他不但知道你的身世,还知道我是皇后身边侍女,所以他特意留下我的姓名,将我囚在着照雪庵里。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寻得一位江湖艺人,此人口技了的,可以将任何人的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楚孝濂命我把知道的皇后生前所有私事都告诉他,还让我教他皇后说话的声音口气。然后楚孝濂便把他送进了宫。”
“我知道了。”楚云汐蓦然醒悟,“那个人便是苗道人。不错,宫中都传言他有通灵的本事,能与鬼魂交通。他还经常作法,让皇后的魂魄附到他身上,与皇上秉烛夜谈。原来所谓鬼神通灵之说,不过是楚孝濂装神弄鬼的把戏,他想利用皇上对皇后的深情,加固皇上对他的信任。”
“不仅如此。”落春补充道,“他还企图利用皇后对皇上的影响,左右皇上的想法。”
“听说楚孝濂死后不久,这个苗道人也被处死。如此下场,也算大快人心。”严青霜恨声道。
“不。”落春哀伤道,“他是个好人。他的老母被楚孝濂囚困,他也不得不受制于他。他恨透了楚孝濂。但顾忌老母的性命,无奈被他利用。他故意每隔一段时间就谎称有不解之处需要重新与我商讨,就是怕楚孝濂以为我已无用,而将我处死。他曾经向我说过,他母亲去世之日便是他向皇上揭露真相之时。我相信他的为人,便将知道的所有一切包括你们的身世都告诉了他。本来他可以不用死的,楚孝濂阴谋败露,以皇上对皇后的深情,即便知道他所谓通灵之功是假的,留他在身边,时时听听皇后的声音也是好的,定然是他向皇上坦白一切自尽身亡。想来他已追随母亲到地下尽孝去了。”
“这么说,他还真是个孝子侠士。”严青霜赞道。
楚云汐却突然想到如果落春猜测属实,便意味着皇上已经知道她的真正身份:“若是当真如此,皇上岂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她妹妹的女儿。”她回想起楚孝濂被围困的那天,皇上的神态口气,以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话里有话。她倏忽作了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我想也许在我被捕的那天夜里,苗道人就向皇上说出了真相。可能皇上虽然不信但终究还是起了疑心。如果楚孝濂果真一直在奉皇上的旨意行事,当初夺情之事闹得朝野震动,皇上都敷衍搪塞,不了了之。这次他原本也可以故技重施,可以不必亲自会见众人,只要一味笃信楚孝濂编撰的理由,以一个妖言惑众、诬陷丞相,女扮男装扰乱朝堂的罪名将我处决,想来众人也只能听之任之。皇上那日之所以会准了大臣们求见的请求,大约就是对苗道人的话信了三分,毕竟若是楚孝濂当真杀兄顶替,怪力乱神,便是欺君重罪,对他存有异心。正是因为苗道人的话让他起了疑,才给了我们机会。而春你又说我与生母长得相像,皇上见了我的相貌,问了我的生辰年月,就更加确信我的身份。所以才说出,对不起我父母那般愧疚之语。看来皇上最后还是识破了宛晴柔的谎言,一生活在悔恨之中。那么那个宛晴柔呢,她是不是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落春点头道:“她投了语鸯宫的暖湖,找到她的尸体时,已经被湖里的鱼咬烂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严青霜听了顿时感到大快人心,畅快淋漓。
楚云汐却丝毫没有觉得高兴,她仍有许多以图案未解:“如果我们的身世不是你告诉楚孝濂的,难道是娘告诉他的?”
落春疑惑楚云汐为何这般问,忙否认道:“不,绝不可能,白荞夫人并不知道你不是她亲生女儿。”
楚云汐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不可能,那你是如何将我送入府中?难道,难道……”她忽然想到什么,惊慌地望着落春。
落春道:“整个楚府中只有你二叔跟我知道你的身世。当时我我在他下朝归家的路上拦下他的马车,将信物和公主的书信一并送到他手里。他看了信之后,匆匆烧掉,便将你裹在包袱里送入府中,那时适逢你母亲生产,你二叔便想把你充作他与白荞的女儿。夫人当晚诞下一个女婴。你二叔本想把你们姐妹两当成龙凤胎,却又怕长大之后不相,惹人怀疑,正犯难时。白荞夫人的女儿突然气息微弱,因她早产,气血不足,眼看便要咽气。你二叔慌乱之下也不敢惊动府中众人寻医救治,又怕医治无效伤了白荞夫人的心,弄得她像二夫人一般,整日为逝去的儿黯然神伤,积伤成疾。便干脆狠下心来让产婆将其抱到城外埋葬,并将你直接充作了他女儿。”
楚云汐感到锥心噬骨之痛,眼泪倾盆而下:“那娘的女儿,就是那个死掉的孩子,她被抱走之时,是不是脖子上挂着一个原本属于她的长生锁?”
严青霜知道楚云汐与白荞舐犊情深,听到其中惨事,也深感痛心,见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重又泛滥,忍不住拥住她的肩膀,想给她些许支持和安慰。
落春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楚氏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一把长生锁,一定要出生的那一刻戴在脖子上,因为孩子的出生年月,一般从母亲怀孕时分就可以推算的出,所以长生锁往往都是提前铸好。当时情况混乱,你二叔也是慌了神,只想着怎么瞒过众人,让你能有一个正式的身份留府里。产婆将快断气的女婴抱走之时,他忘记取下她颈间的长生锁。你的那把是后来补铸的。事后你二叔也曾颇为后悔,处置未免草率,她又派人寻那位产婆来,她却已经跟夫家搬走了。打听了许久,只知那产婆姓黄,后来随夫家迁往江阴。楚大人并不放心,便继续派人打听,好容易寻得些眉目,却又听闻那黄产婆的丈夫下海死了,黄产婆也染了痢疾去世了,家里的孩子小没人教管也丢了。楚大人这才死心,想着黄产婆一家也是可怜,而令他最难过的是他连自己亲生女儿埋葬在何处都不知,想给她修个像样的坟墓,祭拜一下也是不能够了。”
“那大姐手里的长生锁极有可能便是遗失。那么那把长生锁的主人,若不是意外得到,便有可能是……是我娘的亲生女儿。”
“不会吧。”严青霜眉头轻拧,“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楚云汐轻叹道:“若说巧合,你我重逢、落春不死、眼下哪一件事不是巧之又巧,玄之又玄。”
“这倒也是。”严青霜想想说道,“若不是那天在竹林里恰好遇见你们,我便是拿着锦帕在蜀地寻到死,也不寻到我身世的真相。”
“也许我真要想办法见见那把长生锁的主人。”楚云汐打定主意道,“若她真是母亲的亲女,我也该将这楚家四小姐的位子归还于她,让她认祖归宗,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三人说着聊着,不知不觉便到傍晚。楚云汐好不容易与落春相逢,不愿离开,又不能把她接回府去时刻陪伴,便让家仆回家报信,说是她要在此呆六七日,静心礼佛,为家人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