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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画舫在绿水逶迤的烟露湖边停泊,长堤上的草还泛着绿意,远处的隐隐飘来弦乐笙歌,水面平静无风,若琉璃般光滑。虽不见船移动,但船底荡出细细的涟漪,惊起了岸边几只白鹭。
白灵琳等的有些不耐烦,急躁之下碰碎了一只瓷杯,侍女蹲下收拾碎片,她又连声责骂。施佳珩登船的回报声解救了她们,她一挥手,侍女们识趣地退下。
施佳珩掀帘进来,面如寒霜,丝毫没有往日的翩翩风度,也不置礼,也不会回避,负手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白灵琳双颊销红,娇羞而笑,忙殷切道:“可算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快坐,喝茶吗?”说着他竟要伸手挽他的手臂。
施佳珩拂开她的手,冷声道:“不必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让云汐做的事,她已经办到了,我答应娶你,你以后不要再为难她了,你们俩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
白灵琳双手扑了个空,一腔热情冷却了大半,见他一脸罕见的冷色,心中登时火起,板着脸坐直了身子,阴阳怪气道:“施佳珩,你一定恨透了我吧。我明知你们俩两情相悦,已经谈婚论嫁,还这么不近人情、蛮横无理地硬要配合太子妃拆散你们。礼教规矩,女子应温婉贤淑、善良宽厚。所以我今天应该大度的成人之美才算是好女子,是吗?可我偏不想怎么做!”她双目微斜,目露凶光,厉声问道,“你有特别渴望得到东西吗?”
施佳珩迎上她的目光,无畏道:“当然有!”
白灵琳连声冷笑:“是楚云汐对吗?那么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渴望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而我最想要过的生活,一日也没有实现。我不甘心!”
施佳珩听着她偏激狭隘的话语十分不快,气恼道:“难道得到楚氏小姐的身份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为什么你与当初的顾朝珉一样,只知自己的痛楚从不论别人的死活,你可知这些年来云汐因你的身份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那你又可知失去了这个身份我又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白灵琳咆哮道,她激动的面色深红,声音颤抖:“有些损失是永远弥补不了的。老天待她不薄,至少她还有你这么维护着她,这么爱着她。而我却失去了一切,这不公平。”
施佳珩气恼地摇头道:“你也是让怨恨蒙蔽了心智,不分黑白的胡乱伤人。你报复她难道就真能快乐了?”
白灵琳哈哈大笑,笑声满是嘲讽之意:“施佳珩,我不傻。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还有用这种卑劣的强迫手段,让你失去尊严不说,还失去了心头挚爱,我将来的生活一定相当可悲。我也没想跟你高高兴兴地过下去。我不甘心不是因为我从没快乐过,而是因为我的痛苦太过深重,总要分一点给别人才好。我想让你们都尝尝心碎的滋味,尤其是楚云汐,只有这样你们才明白失去身份的我这些年来都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施佳珩沉默片刻方才叹息道:“你放心,君子一诺千金,我从不轻易承诺,但一言既出,就断无后悔之理。我既然答应了娶你,就一定会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更不会折磨你冷落你,像你一样将无穷的怨气都报复到别人身上,这样不仅不会得到真正的解脱,只会加深怨恨。你也是个可怜的人,受到残酷命运的折磨迷失了理智,陷入仇恨中无可自拔,希望我可以感化你,渡化你。让你和云汐一样最终都能收获安宁的心境。若有一天你能对我心存感激,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以后从我这里得到的任何一点幸福都是源自于我对另一个人的爱。你要感谢的是她而不是我,是她的无私拯救了你。”
白灵琳本已狂躁的内心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她敛起了自己扭曲的面容,捋了捋头发,低声道:“抱歉,我本不想对你脾气的。你不会了解的,我不需要那种虚幻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我要的就是实实在在的你对我好,无论你是真心实意或是虚情假意都不要紧,如果你能保证做到你刚刚所说的一切,那我宁愿不要你的真心。我知道你是个守信重义的君子,我相信你不会负我,也不会欺骗楚云汐。”
施佳珩连连叹气,想了想还是伸手抚了抚她的肩头,柔声道:“对云汐好一点吧,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如果能与她冰释前嫌,你也会好过许多。”
白灵琳抬头望着他,他的眼中充满了真诚,没有任何责备的表情和痛恨的神色,而是温润谦和的与她对视。她怔怔地落下泪来,无力地靠在他的手臂上。这次他没有拒绝,只有神色凝重无奈地叹息。
施佳珩的第二次求亲很顺利,想来与太子妃的鼎力支持不无关系。与卢氏联姻也算是变相地向太子示好,太子收下了他的心意,并为他请了一道皇帝赐婚的圣旨,但与此同时,他也收到了婚后被派往兖州的调令,从此远离政治中心。
绿妍得知这个消息后,气的饭也吃不下,她还不知道中间发生了这许多变故,万难相信施佳珩会突然变心。而碧音则表现的很平静,她对男子和情爱早已失望透顶,听闻施佳珩移情别恋,又见得绿妍怒不可遏的要闯将军府去找他问个明白,也只是看笑话地往旁边一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冷笑道:“天下男子都一样薄情寡性,大惊小怪。”
碧音的风凉话惹得绿妍怒火烧身,两人因此吵了起来。
绿妍怒火攻心抓着一把瓜子就摔倒碧音脸上,碧音大吼一声,蛮劲上头,扑身上去扯她的头发。碧音原本就比她生的粗壮又能吃能睡,怒极之下力气大的惊人,一下就把绿妍掀翻在地,绿妍也不甘示弱,揪住她的衣服,将她扯地跪在地上。
碧音双膝撞地,剧痛无比,她呀的尖叫,伸手掐着绿妍腰间软肉。绿妍疼的放开双手去护住腰间,碧音劲力一失,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绿妍虽没她劲大,但胜在灵活,她捂住肚子,向一旁滚开。碧音则一头栽在地上。
两人凶狠对视,继续扭打,“砰”地一声大门被踢开,两人闻声停了下来,躺在地上一齐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穿着一身黑色骑装的严青霜站在门口,她腰间挎着弯刀,长发披在耳后,显得十分干练凌厉。她凤目一凛,厉声道:“还不住手。”
两人并不停手,还在僵持对立。严青霜扔下手中包袱,以迅雷之势出手,揪住两人衣领将二人拉起推开,怒道:“敌人还没打到家门口,你们自己倒先乱了阵脚,你看你们成什么样子!”
两人披头散发,死死地仇视对方。严青霜来回看着两人,啐道:“又是为了耿功,你们也真有出息。为了个男人,连多年的姐妹之情也不顾了。枉你们还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回,又相依为命在一起十多年,今日竟如此这般大打出手,真是丢脸。”
被严青霜说中心事的碧音虽面露不服,却沉默而不反驳。绿妍则撩开眼前乱发,喘气恨声道:“不是,我不是为了耿功,我是为了主子。”
她指着碧音,气急败坏道:“主子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她事不关己也就罢了,还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亏了主子这么疼她,竟是养了一条白眼狼。她还不如青莼,当初受大夫人指使陷害主子时,都是她带头出的主意,我早该想到,那时就不该留她在主子身边。”
碧音受了她的指责,喊冤叫屈道:“绿妍,你少含血喷人,施公子被新来的白姑娘迷住了,让主子受了欺负,我也气恼。是你先挑拨离间,我何时看热闹了。天下男子莫不是喜新厌旧,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两人赤目横眉的争执不下,严青霜听得不耐烦,大吼一声:“好了!”
两人气呼呼的闭了嘴,她双目一瞪,冷哼道:“有本事打自己人,怎么不留着力气去揍白灵琳那个臭丫头?”
严青霜口干舌燥的赶路回来,又被两人气的头昏脑涨,更因白灵琳之事怒火满腔,当即拿起茶壶,对着壶嘴猛灌几口。一抹嘴上茶水,拍桌道:“云汐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莫要错怪了施佳珩,都是白灵琳那个坏丫头搞得鬼。”
她捏紧腰间的刀,狠狠道:“云汐到底太善良了些,我可不是善男信女,我非要找她算账不可。”话毕,她利索转身出了门。
绿妍见她冲门而出,心中虽有些担忧,但嘴上仍解气地呸道:“原来是那个姓白的丫头使得坏,最好被严姑娘打的鼻青脸肿的才好,看她怎么嫁人。”她回头时,目光与碧音相对,两人同时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几个辗转腾挪,严青霜来到白灵琳住的小院门口。门口几个侍女见她腰间佩刀,来势汹汹,便想阻她去路。她并不多言,双指迅猛戳中几人穴道,将几人点倒在地。
她一路寻找,终于在院中的树荫下寻到她的踪影,此刻她正躺在树下软椅上午睡,身旁有两位伺候的侍女。她提气跃起,几步跳到白灵琳榻前,两个侍女唬了一跳,忙躲到树后。
听到侍女的大呼小叫,白灵琳被惊醒,还没睁眼便张口骂人。
严青霜哼了一声,白灵琳听出她的声音,立马扶榻坐起,强颜欢笑地说道:“严姑娘,这大晌午的,你来做客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准备一下,这头发散乱、衣服也没换,这般见客着实无礼,你莫要见怪啊。”
严青霜上前一步,目光迥然,逼问道:“白灵琳你做的好事,是你逼施佳珩娶你的?”
白灵琳娇俏一笑,天真无邪地说道:“姑娘又是听谁嚼的舌根,我与施公子明明就是一见钟情。”
严青霜轻嗤道:“满口胡言,有云汐在他能看上你?”
白灵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给楚云汐出头的,施公子不要她了,她让你来替她出气是也不是?”
严青霜昂首道:“你少往云汐头上泼脏水,今天是我自作主张来找你,她并不知情。”
白灵琳望着她遽然生出几分哀怨之色,叹气道:“楚云汐真是命好,有一个这么爱她的男子,还有你这么个好姐妹,好守卫,对她多方维护。我真是羡慕的紧呢。”
她眸光一闪,双手攀上她的胳膊,撒娇似得说道:“严姑娘,不如我认你当我的姐姐,你也向对楚云汐那般关心我,好不好?”
严青霜厌恶地甩开她的手:“休想!”
白灵琳不恼反笑道:“严姑娘你对我好,我便会对楚云汐好,
这是一举两得事儿,咱们一起做好姐妹,不是很好嘛?”
严青霜甩袖负手傲然道:“我才会跟心术不正的人做朋友。你果然只会拿云汐要挟人。我们越是对你妥协越是显得对她爱护。你嫉妒她,便想夺走她的一切,可惜你到最后什么也抢不走。”
“是吗?”白灵琳撇嘴不屑地反问道。
严青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也同样露出轻蔑的讥笑:“好!你莫要得意。你口口声要别人还你的债。倒好像自己多委屈、多清白似得。今日我也拿你做的亏心事要挟你一番,看你怕也不怕?”
她从腰间取出一只金铃举到她的面前问道:“灵琳小姐,敢问你可识得这只铃铛?”
白灵琳脸色一白,否认道:“不曾见过。”
严青霜哼哼一声冷笑,提醒道:“灵琳姑娘我可记得你有一条银色渔网,上次你搬进这个院子无意间遗落在走廊上,还是二小姐拾到的。她本想扔掉却觉得这渔网是拿银丝织成,又坠有金铃,颇为贵重才留了下来。一日你去探望二小姐,见到渔网,便说是你的东西想要要回,恰好那日碧音去二小姐房里还东西。你便倚着小姐的身份,指使她做了许多事情,还让她将渔网送回你房里。她回来很是生气,便向我们抱怨此事。我才知道那渔网四角坠了四只金铃,但却有一只遗失了。像是被人大力拽掉的。我也才记起那日我在泗州城郊外的客栈里遇见的那个逃走的人便是你——白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