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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煎熬的时日里,陈思雨每天都是伴着哭泣度过的,她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痛恨自己,她懊恼自己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楚云汐劝她回府里等,但她像跟自己置气似得,每天都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呼吸着寒气,看日升日落。
这一日太阳又要西沉,上湖面上泛起金色炫目的光芒,给单调的景物,增添一些靓丽的色彩。天气还没有降到足够令湖面结冰的温度,天鹅、大雁等候鸟都已南飞,夏日湖边几排枝叶茂密的树木都光秃秃赤裸裸地立着。
这一日似乎又要无功而返了,陈思雨默默叹了口气,扶着亭子里的栏杆站起身来。
一转身,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亭外不远处晃动,那人见她定住不动,便朝她走进两步。她定睛一看,果然是林日昇。
等了他数日的陈思雨好不容易见到本人却拔腿就跑,林日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拔足追去,以至于到湖边才追上。
林日昇拉住她的衣袖,刚叫了声她的名字。她便当胸推了他一掌,大叫一声:“林日昇,你混蛋。”
这次她再没了前几次的温言细语,泪目哀情,反而双目眦裂,满面怒红,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林日昇也知道自己着实该打,也不还手,也不生气,不动不语,站在原地,任她疯狂地挥舞拳头,重拳打在身上。
等她打的累了,喘着粗气,嘶吼道:“林日昇,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他缩着肩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低着头一副放了错误似得可怜模样,低声道:“对不起,思雨。”
她冷笑着,满满往身后的湖边退去,边退边道:“好啊,林日昇。顾梦影为你死了,你就丧魂落魄,魂不附体,将我对你的真心全然不放在心上。今日,我也要死在你面前,看你究竟是对她心疼多一点,还是对我愧疚多一些。”说完,她在林日昇还没有明白过来时,毅然决然地跳入湖里。
只听一声巨响,湖面上顿时水花四溅。林日昇惊叫一声:“思雨。”也跟着跳了下去。
冬季的湖水寒冷侵肌,林日昇刚下水不久四肢便麻了。烟露湖的湖水十分清澈,而此刻夕阳正映照在湖面上,对于救人极为有利。他闭气又忘下潜地深了些,在水中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人影,湖中成片的鱼群受到惊吓,“哗”地散开。
他往下又细瞧了瞧,长长的水草在水底飘扬,绿草蔓蔓,纠缠在一起,黑压压地覆盖整个湖底。他四处寻找不见,便想着她会不会陷入湖底的水草里去了。于是,他不加思索,向水底进发。
然而他这几个月的昏睡,身体衰弱,内心憔悴让他的身体健康急剧下降,他在半途就有些体力不支,寒气从手心脚心,头顶五官不停地往体内聚集。他开始寒战,不久抽筋,而后意识不清。
梦中好几次即将被水溺死的感受越发真实,他脑中稀里糊涂地浮现出梦中的画面,他虽临死,却耽于水中的温暖和安适,甚至宁愿这么永恒的沉睡在湖水里。但现实的感受要比梦中难受百倍,原来死之前是这种滋味,迷糊着想着,心中纳罕,为何梦中之水,是那样令人沉溺。
朦胧中有人像灵巧的水蛇般滑到他的身边,搂住他的腰,轻轻一托,他便像一只鸟儿轻飘飘地腾空飞起,快速穿过冰冷的湖水,滑破湖面,一股湿润而清新的空气流入鼻腔,他揪着的五脏六腑瞬间打开。
他被拖上岸,吐了几口清水。精疲力尽的陈思雨躺在他的旁边重重的喘气。好在冬季湖边甚冷,草树凋敝也没有什么可观赏之景,很少有游人观光,此刻黄昏日沉,旷野无人,倒给胡闹的他们留了些颜面。
林日昇咳了几声之后没了动静,陈思雨吓了一下,忙翻身趴在他身上,拍着他的脸叫道:“喂,林日昇,林日昇,你不要吓我,快点醒来。”
陈思雨慌了神,在胸前胡乱地按着。他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这下她害怕了,口中疾呼他的名字,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在干涸的梦境中快要枯死了,忽然兜头淋了一场倾盆大雨,流入口鼻中,他突感甘甜无比,正是他一直陶醉的湖水的味道。他急切地伸手想去揽住那救命的甘露,一抓之下霍然惊醒。一抹脸上全是陈思雨的泪水。
他骤然明白过来,他梦中常常梦见的场景——那化为湖泊将他淹没的一泪水居然是陈思雨的眼泪。她的泪中包裹着浓浓地无边无际地爱意早已像那浩瀚的湖水将他湮没,而他却也如同上了瘾一般宁可溺死在她的爱中,永远不要醒来。
在生死那一刹那,害怕失去的恐惧,渴望同生共死的信念迫使他终于承认陈思雨在他心中的重量,对他而言,顾梦影死时是无法面对的愧疚,陈思雨跳水时却是无法独活的坚定。
于是他恸而落泪,继而灿然微笑。
陈思雨不懂他忽哭忽笑的意思,拖着被水浸泡后沉重的衣衫,拼命想站起来逃离。
明明是林日昇被水呛得更为严重,但等他自觉好些了之后还是关切地爬到她身边连连问她怎么样了。
她一把扔开他艰难伸来的手,恨声道:“我死我的,不用你管。”
他焦急地大叫:“那怎么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舍去。”
她呸了一声道:“你又不是我父母,你管的着吗?你不要我死,我偏要死给你看。”说着,她扶着胸口,摇摇晃晃地往湖边走过去。
他大惊,想要起身阻拦,无奈双腿发僵,只得伸臂抱住她的双腿道:“不,万万不可。”
她使劲往外拽自己的腿,怒道:“我死我的,你管不着,放手!”
林日昇把她拉扯地坐了下来,紧紧揽在自己怀里,死死扣住她的腰,大声道:“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陈思雨撑不住,又大声哭了起来,死命捶着他,怒嗔道:“我不要你假惺惺地装好人。为了你,我连爷爷都抛下了,如今又厚着脸皮,跟那些不入流女人似的在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陈家的脸都被我丢光了,你还说这种虚伪的话,我不稀罕。”
他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拳风掌雨,低声道:“我是真心的!我这辈子罪孽深重,注定是百死难赎了。云汐说得对,我此生辜负梦影太多,终究难以偿还。而我怎能再负欠于你?思雨,嫁给我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心头大震,有感动也有心酸,怔了半响,她却不信道:“不,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你的责任道义,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林日昇放开他的怀抱,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的双眼,坚定道:“不,如果我不曾对你有一丝情义,我就不会这么痛苦。正因为我知道我心里真正喜欢的是你,我才觉得更对不起她。”
陈思雨眼中含泪,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的说是真的?”
她握住她的双手放在胸口,真诚发誓道:“此心凿凿,天日为鉴。”
几年的痛苦折磨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无论过程怎样波折,痛楚,现实怎样残酷、绝望,即便充满了残缺遗憾,但能够长久的携手便是命运的厚待,上苍的恩赐。
他这次确实痛下决心,笃定意志,今后的生活只为济世救人的理想,只为志同道合的爱情。他在湖边郑重的承诺要迎娶陈思雨为妻,以后风雨同舟,相濡以沫。至于婚期,她也完全尊重他的意见,将推到顾梦影丧期结束之后再举行。
如今林日昇已经失去官职,被父亲所代表的家族放弃。今后他可以为自己而活,也意味他只能靠自己而活。陈思雨也失去了明璧山庄,失去了财产和家族的事业,而且还有年迈的爷爷要照顾。他们商量后决定移居到陈思雨的富阳老家,做一对自食其力的平凡夫妻。虽然未来而日子充满艰辛,但两手相牵,又何惧风雨。
消息传来,楚云汐感动不已,不觉跪下感谢佛祖保佑。严青霜激动地在屋里不停走动,不时大笑,偶尔自语。林月沅虽开始觉得别扭,但当看到林日昇牵着陈思雨在院中幸福的笑容,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些为道德责任所绑架的镜花水月怎地上这触手可及的真爱来的动人心魄。这美好的,纯净的画面即便是已经死去的顾梦影看到了也会祝福,也会由衷的高兴的吧。
两人出发去富阳的前一晚,邀请众人小聚一次,算是道别也是感谢。施佳珩、楚云汐、严青霜、林月沅都应邀而来。
众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因天冷,大家便生起一个火炉,煮起火锅,喝起烧酒来。
林日昇跟楚云汐和林月沅坐在一起,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大家夏夜迎风赏花的日子。林月沅也难得这般不受拘束,快活无比地喝酒谈笑,兴之所至便说起了好些他们年少时的有趣往事。
林日昇和陈思雨的结合是楚云汐这些年来第一件快乐之事,好久都没有这般酣畅淋漓、这般潇洒旷意了,当她有些微醺时不禁回想起当初她们二人在竹林里挥剑弹琴的情景,口中不自觉地念起李太白的《侠客行》来。
酒桌上的林日昇和陈思雨总不是不经意流露出许多令人羡慕的恩爱之举。惹得林月沅故意取笑,弄得严青霜心生艳羡。她和施佳珩今日都很有默契的特别少言寡语,席桌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将心事付于酒杯。几人都喝了不少,但他们二人喝的尤其多。
酒席过半,几人都有点醉意,严青霜已经醉的开始胡言乱语。林月沅拉着她猜拳,拍的桌子噼啪乱响,醉的迷糊的林日昇边观战还边指手画脚地搅局。酒量很好的施佳珩显然不满意自己的三分醉意,还在不停地往酒杯里倒酒。陈思雨和楚云汐相较他们,喝的较少,头脑清醒。
楚云汐不知一向自律从不醉酒的施佳珩今日为何放任自己喝的厉害,便好心地要抢夺他的手里的酒杯。他一壁躲,一壁笑,像逗着她玩儿似得,把酒杯举得老高。她知道他喝多了,也不与他计较,好笑地哄着他。
旁边的陈思雨悄悄地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会意跟她离了席,两人走到一旁的槐树下。
陈思雨握住她的双手,双目莹莹道:“谢谢你,云汐。”
楚云汐微笑地反手相握道:“没什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关键是你们,尤其是你思雨,你的执着真诚。”
“除了爷爷,我几乎失去了一切,得到了他也算了老天给我的一点小小的慰藉吧。”陈思雨淡笑着说。
楚云汐听着有些难过,想要安慰她几句,她却率性而笑道:“不,我未曾有过遗憾和抱怨。云汐,你知道吗,经过了这么多艰难地日子,我终于想通。以前我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衣服要挑最漂亮的,饭食要最精致的。在生意场上要做最精明的,最会说话,最会筹划的。从小到大,在周围的人的眼中我一直是最优秀的,除了双亲不在,我自以为我比那些养在深闺里的贵女们强上百倍。说句真心话,那时我不愿与顾梦影争,不是因为我胆怯,也不是因为我计谋不够,再说句厚颜无耻的话,像顾梦影那种心无城府的天真女子,并不是我这种在生意场玩惯了欺诈之人的对手,如果我想我完全可以顺着她的意思,嫁进林府,到时候两面三刀,挑拨离间,不用林日昇休妻,她自己就先逃回家去了。”
她忽而苦笑:“虽然我设想的很好,但终究做不到。我一是惜她可怜,二是不屑如此。婚姻毕竟不是做生意,还是讲究一点真心真情的。如果是真心爱一个人果然是不屑用手段去抢呢。”
楚云汐听得入了神,也不接话,默默点头。
“而且”她笑声清脆如流莺啼鸣,声音入耳令人不自觉地也跟她笑出声来:“人生有得有失,有圆有缺,人的生命有限,时间有限,能力有限,真的不可以太贪心,总要忍痛割舍一些东西,才能换来自己最想拥有,最爱的那样东西,我失去了陈家骄人的财富,失去了引以为豪的事业,却获得了一个完整的家,有最疼爱我的爷爷,和我挚爱的林日昇,以及你们这帮肝胆相照的好友,我是感激的,是珍惜的,与以后漫长的幸福相比,如今所经历和失去的短暂苦难不过是人生路途上的点缀,是老来的谈资和回忆罢了。”
望着她的笑靥,楚云汐笑的有些落寞:‘其实我很羡慕你啊,思雨。至少无论经过多么惨烈的事,至亲至爱最终还能聚在一起,而我就没你这般福气了。”
陈思雨忽的促狭一笑道:“那可不一定。”
身后一直吵闹不休的林月沅蓦地提高了嗓门,拍着她的肩膀大声嚷嚷道:“喂,你不能输了就装死吧,你给我起来。”那厢严青霜已经趴到在桌子上,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两人见状,忙围上去。
林日昇拉着妹妹轻声道:“她喝醉了。”
两人一看严青霜果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楚云汐抬头看天,有些懊恼道:“竟然这么晚了。这些日频繁外出真是提心吊胆,应该谨慎些才是。”
陈思雨抱住严青霜快要滑下去的身体急忙道:“那你快回去吧。若是明日不方便出来就不用送我们了,天涯海角,总有相见的一天。青霜今天就留宿在我们这里吧,你现在带她回去更容易暴露。”
林日昇搀住东倒西歪的施佳珩点头道:“是啊。云汐你快回去吧。佳珩兄有我们照顾,今天也留宿一晚,明天再回吧。”
楚云汐刚要说好,施佳珩一把推开他,口齿不清地说道:“不用了。不用麻烦了,我还要回去跟母亲请安,就不打扰了。”他重重地拍在林日昇肩上,弄得他微微面部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你们放心,我明天一定会送你们夫妇二人,你们一定要等我。”
他脚步不稳地朝门口走去,边走边拱拳边大声笑道:“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首到老。”
林日昇揉着肩膀,还要去追。陈思雨忙叫住他:“快来帮我架住青霜的胳膊,扶她进屋。”
楚云汐见施佳珩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走了,十分担心,又不好意思去追,红着脸,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窘迫模样。
恰好这时候林月沅撸着袖子,表达着不满:“哎,你们就这么让三哥走了,也不送送,他走路都走不稳了,出事了咋办。干脆我去送送他。”
陈思雨忙抓住她的胳膊,对她使眼色,责备道:“你看你自己也醉的不轻,醉鬼送醉鬼地更容易出事。”
遂又不经意地笑着对楚云汐道:“云汐,你们家不正好跟施家同路,麻烦你送送他吧。”
楚云汐听话地“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林月沅一脸茫然的来回瞅着林日昇和陈思雨,询问他们刚才是什么意思。
陈思雨好笑对她做了个鬼脸,故意不告诉她,和林日昇一起把严青霜扶进了屋子。
林月沅可不死心,过一会儿偷偷从屋子溜出来就听见俩人边收拾东西边在大厅里叽叽咕咕。
她突然跑到两人背后,猛地勾住两人的脖子,唬了俩人一跳,坏笑道:“我说哥哥嫂子,你们使什么坏呢啊?”
林日昇、陈思雨相视一笑,急的林月沅撒娇似得使劲晃他们俩的脖子。
陈思雨被她晃得头晕,求饶道:“好了好了。”说着,她机灵的眼珠一转,反责怪起她来,“你说人家好不容易才有个相处的机会,你干嘛这么没有眼力见非要挤进去捣乱呢。”
“什么意思?”林月沅瞪着一双大眼问道。
陈思雨点着她的鼻子嗲声嗲气道:“你不会当真没有看出来吧。当然是你的好三哥喜欢云汐了。”
林月沅登时目瞪口呆:“啊!什么?”
她转过头来向林日昇求证,林日昇郑重地点点头道:“看来我也没看错,我就知道佳珩喜欢云汐,所以那时候爹要把你们配成一对时我才这么反对。”
林月沅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朝两人一人打了一下道:“你们都看出来了,怎么只有我一个是睁眼瞎,我怎么一点都没出来,还傻乎乎地硬要给你俩牵红线呢。”说到气头上,她又轻轻地对哥哥拍了几下。
林日昇抓了抓脑袋,一脸无辜道:“也许是我们林家人天生就对感情迟钝吧。我当初不也没看出来吗?”
陈思雨对他一挑眉毛,他忙憨厚地呵呵赔笑。
林月沅情绪变化之快,令他两人摸不着头脑,刚刚还生起的她,忽然一瞬间又笑又叫,她使劲地勾着两人的脖子,将三人的头凑到一起,兴奋道:“哎呀,哎呀,你们这一说我还真觉得他们这是绝配的一对。云汐跟三哥,云汐跟三哥,哈哈,太妙了,老天爷到底待她不薄,有三哥的陪伴和保护,也算是拨云见雾了。哎,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干嘛不早点说,我们好一起撮合撮合他们啊。”
陈思雨胸有成竹地笑道:“我看不用了,你还记得那天云汐在院子里跟你说的话吗?”
林日昇重重点头:“当然,字字珠玑,永生难忘。”
陈思雨笑道:“那就好了,听你说她话里的意思,我倒觉得她除了规劝你,倒还有自己的一层意思。这个世上之所以只有她才劝得动你这个木头,大约是因为她对你的迷茫感同身受。其实你们俩有很多相像的地方,顾虑的比谁都多,可一旦拿定主意又比任何人都勇敢。”
林日昇心生慨然,望着前方叹道:“是的,我一直引她为知己。”
林月沅望着林日昇感慨万千的侧颜,心中仍不无遗憾地感伤着林楚二人所谓知音,有缘无分的相遇和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