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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打开,里面冲出披肩散发的颂薇。恪文正要和她打个招呼,她已经提着裙子噔噔噔跑下台阶,冲到恪文跟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个拥抱可以解开所有的误会。恪文忘记了之前和颂薇见面的一切不快,跟个孩子似的抱着颂薇傻笑。颂薇一时也忘了恪文有病在身,伸出手掌啪啪地拍打她的背,嘴里不停地说你可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恪文抬头见她头上还插着梳子,猜到颂薇正在为舞会准备,于是抽出梳子推着她进屋:“舞会快开始了,我们得快点为你准备。”
此言正合颂薇心意。一进门,她自然地往梳妆台前一坐,捧起一盒发卡,和往常一样随时准备递上一只。恪文梳头的手艺虽也不算一流,但做一个简单大方的盘发还是没问题的。她搁了信件洗过手,十指在颂薇发丝间忙活开来。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在传,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都有些什么说法呀?”恪文知道颂薇急着打听昨晚的事情,故意吊她胃口。
“都有。有说付秋露去抓卫永真,结果抓到了你;又有的说你们一起抓卫永真;最后不知怎么地又冒出一个叫何羽娜的人来。哎哟,说什么的都有,把我都绕晕了,就等着你们回来说清楚呢。”
恪文哈哈大笑。早就知道昨晚的事会衍生出多个版本,事情本身太多戏剧化的转折,说不定把真相说出来人们反而不容易相信呢。恪文替颂薇将额发通通向后抹平,露出光洁圆润的额头,正要将事实和盘托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颂薇要不要说实话呢?
她昨天在一群人跟前撒了谎,谎称自己认不出卫永真。问题是要不要让颂薇成为例外,对她讲出真相。恪文惊惶地发现自己竟然拿不定主意。
“怎么了?”颂薇看到镜子里的恪文动作停了,表情也凝固了。
“啊,没事。”恪文也看着镜子里的颂薇说道,“我昨晚看到有个可疑的人影在外晃荡,好奇跟了上去,半路遇到付秋露,她说那是卫永真。我们便一起跟踪她,结果不小心穿过分界线,进入北区触发了警报。没想到那人不是卫永真,付秋露看错了。”
说完这番话,恪文的脸颊火辣辣的。她不敢直视镜子里颂薇的眼神,生怕她听出其中的破绽。而让恪文更揪心的是,颂薇毫无疑虑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北部禁区!你们的胆子真够大的。”
“是啊,我已经两次严重违反校规了。再来一次,学院可以直接开除我了。”
颂薇嘻嘻地开着玩笑:“不会开除的,最多罚你关禁闭一年。”
她笑得越没心没肺,恪文就越是在心里狠狠地痛骂自己。她必须赶快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今天的裙子真漂亮。”
珍珠粉的纱裙,山茶红的绸缎内衬,衬得颂薇肤色白皙明亮。恪文身上还穿着昨晚和付秋露滚下山坡泥地大战的旧衣服,好像公主身边的叫花子。
“付秋露替我选的,好看吧。”颂薇不无得意地说。
恪文不由地有几分失落,倒不全是因为颂薇和付秋露变得亲近。她不能怪颂薇和付秋露亲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缺席。还好现在回来了,颂薇还是和自己更亲近些。恪文想起拿回来的信,将颂薇的交给她,自己也坐下来,拆开外事处寄来的信件。
信件通知恪文,恪文母亲的代理律师已于近日更换。经新任律师申请,学院批准其于五月**号到天鹅岛与恪文见面,进行案件相关调查,见面的具体安排将另行通知。
恪文反复地看了两三遍,脑袋里的问号只多不少。信件中没有说明为何要更换代理律师,是母亲要求的还是政府指派的。更让恪文费解的是,母亲的案件审理,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律师为什么想来找她?或许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恪文将这一新消息告诉了颂薇。
“你母亲的罪名是什么?”
“介绍贿赂。”
颂薇茫然不知作何评论,只有问:“介绍贿赂指的是?”
“大概是说她作为中间人,为别人介绍贿赂的对象。本来这已经令我不可思议了,现在又说要来见我进行调查。我对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啊。”
“你这么想,既然是你母亲的律师,说不定会来给你传话呢。”
颂薇说的有道理,让恪文对与律师的会面开始有了一点期待。
“对了,你家的情况怎么样了?”恪文想起颂薇家里才遭变故。
“好多了。大伯一直在医院照顾我爸,厂里的事情也平定了。”颂薇边刷睫毛边说。
“你还是不准备回家看看吗?”
“我爸说让我照顾好自己,不用回去。”
颂薇一边对镜刷睫毛配上无所谓的语气令恪文顿生不快。她明知那是别人的家事,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父亲都躺在医院病床上了,肯定很希望你回去。”
颂薇“咔嗒”一声撂下镜子,睫毛刷对准几次才插回管里。
“你家里出事你急着回去,我家出事我有我自己的方法。我爸成天担心我,我就想快点嫁掉,让他别再替我操心。”说着说着,颂薇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纱裙上,将娇俏的珍珠粉染成了猪肝红。
止不住的内疚涌上来,恪文递上纸巾,蹲在颂薇身旁替她拭泪,不住地道歉。是她的不对,她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对颂薇肩负的压力和她做出的选择插嘴。
颂薇的睫毛膏都哭化了,粉底眼影花成一滩,一抽一抽地说:“幸好有付秋露爸爸帮忙,事情才能那么快解决。”
提到付秋露,恪文有好多关于她的话想说。昨晚付秋露把她推过边线充当小白鼠,又一意孤行导致警报触发,撕扭着不准她离开,近乎疯狂地指认卫永真,今天还对莎丽和马尾辫喷脏话。这样的付秋露和热心帮助颂薇的真是一个人吗?
门铃响起。恪文和颂薇相视一眼,都纳闷这个时候会有谁来。颂薇忙着清理睫毛膏灾难,便由恪文前去开门。门一打开,恪文惊叫出来。
“孔青!”
孔青站在门口,满头大汗,大口喘着粗气,像极了小时候就为了送一只兔子给恪文,趁课间休息飞奔回家的他。而恪文的反应,也像极了那个时候,吓得半天说不出话。
“我听说你回来了,处罚是不能参加见面会,就来看看你。”孔青顺了顺呼吸,还是喘得厉害,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恪文心疼他。要是其他人,恪文会立刻请人进屋,再端上一杯水,可这是孔青啊,他是不应该来找她的。恪文出门,拉着孔青走下台阶,一直走到路边。
“你怎么来了?”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我来看你啊。”
“我不是问你为什么来,”恪文也发现自己表达不清造成混乱,理了理头发镇定心神,“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能来找我,这是违规的。”
孔青好似挨了当头一棍,表情有些僵硬。他摸摸头,说:“应该没事吧。我看到很多人都到女孩住所接她们去舞会。”
“我和她们不一样。”恪文立即接上话,“我才违反了校规,再被发现一次会从重处理的。你还是快走吧。”
孔青停顿了一会儿,怔怔地看着恪文,小声说道:“我才来。”
他的眼睛里夹杂了困惑、不甘、失望、不满,恪文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极其伤人的事。她低下头把脸埋在手里,不住地道歉。今天的她是怎么了,总是说错话又后悔,让自己被歉疚掩埋。
“我理解,我本应该能想到的,你此刻不需要我。”
恪文想再解释,孔青摇摇头表示不必了。“我回宾馆换身衣服,跑了一身的汗。告诉闵颂薇,我在礼堂等她。”
孔青渐渐走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背影看来分外落寞。恪文还在小声道歉,为伤了一个朋友的心,尽管只有自己才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