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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木的夕阳已经落下,平安夜的夜空中,弥漫着冬日的雪花。所有的街边树木上,统统扎着灯串儿。六本木的行道树多半是樱树,如此时节,灿白的灯串儿和雪花融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雪,是灯,还是穿越时空的樱花。
2004年的12月24日,既是平安夜,又是一个星期五,所有人的生物钟,都天然沉浸在狂欢的节奏中。从六本木,乃至整个东京娱乐区,都笼罩在《メリクリ》(merry-chri)的歌声里。
顾诚的迈巴赫s600防弹车在涩谷线上疾驰,望着两边挂着灯串儿的樱花树,顾诚心有所感,把车窗摇了下来。
“thehitehitesnosingtonight,makeaishuponyourkiss……”高潮部分的袅袅余音,混合着雪花,随着车窗的打开,此起彼伏地飘了进来。
车子驶过一家又一家就把、ktv、影院、迪厅的门口,可以感受到一阵阵的声浪忽高忽低,错落有致。
顾诚听了会心一笑。
作为本年度扶桑最火的一首歌,又是当红小天后的新专辑主打歌,和圣诞雪夜的静谧温馨氛围又是那么贴切,所有娱乐场所没有不蹭热度的道理。
他不由想起五天之前,也就是上个星期天,他特地看了富士电视台的娱乐脱口秀节目“新堂本兄弟”。那一期的嘉宾正是权宝雅,向粉丝展示《メリクリ》专辑背后的一些花絮。
后来就听说,那期“新堂本兄弟”斩获了高达23%的单期收视率!把富士电视台企划部全体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此前的三期节目里,吉川晃司、小川直也、上户彩这些嘉宾,分别都只撑起了8~9%。权宝雅出场后一下子让这个数据高了将近两倍!(给个参照物,2010年10月,akb48上“新堂本兄弟”,是10%收视率,当年最高。)
“顾总,开窗您不冷么?”顾诚刚刚沉浸在回忆中不到半分钟,就被煞风景的保镖兼司机提醒他关窗。
顾诚眉头一皱:“我想听歌!”
司机被积威所慑,期期艾艾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揣测着商量:“您是想听权小姐的《メリクリ》?车上有碟,要不我给您放?我得对您的安全负责……”
“你觉得我的仇家多到了有人会在东京街头开枪的程度?你觉得会有人知道我恰好在这个点开窗?你懂什么!”
顾诚说完这句话,司机终于安静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一阵扫兴。
……
如此红得发紫,让眼下权宝雅在出行的时候不得不小心又小心,免得闹出被路人认出来后造成自相践踏的大惨剧。
约的是晚上7点,时间还没到。她站在西涩谷一家toho院线的vip通道门口,全身裹在一身黑色细腻羊驼绒呢面料的大风衣里,戴着一顶小巧别致、压得很低的女士帽,俏立雪中。
月中点映的时候,权宝雅还在为voaloid录音源,所以没去看点映。录制工作大约耗费了40天的时间,到15号左右才完工。出关之后,又赶忙去富士电视台的年终宣传节目录制综艺,可谓是忙得脚不点地。
平安夜和圣诞节可以难得地休息两天,忙完之后27号开始又要准备nhk的年终红白歌会。她已经上过三次红白歌会了,不过从来都没做过红队1号歌手,往年都被滨崎步、安室奈美惠或者宇多田光压着。今年总算是登顶了,她可不想错过这个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这也是她在扶桑歌坛最后有动力去追求的荣誉了吧。红白pk登顶之后,或许她又会陷入更大的迷茫。
仅有的两天休假,当然要陪诚哥看首映了。
影院门口人来人往,几乎每一群散场的客人里面,都有人在夸赞《三丁目的夕阳》
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搂着一个像是援j的小姑娘来看这个电影,本来看样子是小姑娘拖他来看的、大叔本该兴趣寥寥。然而出来的时候,连大叔都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这么宏大温馨的片子,居然能够做到所有的线索坑都填回去。每一个‘被历史车轮滚滚碾碎’的小角色,都能有一个善终。起码二十年间,天下文艺片无双无对。”
另一边,一对杀马特发型的涩谷情侣,唉声叹气地离场,那男的一步一抬头地感慨:“就是题目有点取错了,为了留恋怀古非要用‘夕阳’,要我说还是‘朝阳’比较好。”
“你懂什么。”妹子本来想辩解,结果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权宝雅每每听到路人夸奖这部电影,她内心就忍不住跟着与有荣焉,有一种凑上去听个明白、甚至搭讪讨论的冲动。幸好她训练有素,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造次。
似乎看完这部电影,无论是涩谷杀马特,还是猥琐大叔,抑或是援j妹,都披上了一层人性的光辉。
权宝雅身边围着两个戴墨镜的女保镖,见雪大人多,善意地劝阻:“小姐,到里面等吧?外面冷。”
“不要,我会注意不被认出来的。”权宝雅眉头一蹙,宁可站在雪地里,跺着穿高跟鞋的脚取暖。
那些保镖,怎么能体会她的心境呢。
熬了几分钟后,终于等来了顾诚的那辆迈巴赫s600防弹车。
“怎么站在外面等,不冷么。”顾诚刚一下车,看到权宝雅站在雪地里跺脚,顿时一阵心疼,连忙解下自己那件阿德莱拉.范思哲小姐手作的风衣,给妹子披上。
为了今晚请权宝雅看电影,顾诚可是提前包下了这家toho院线一整个厅的票。
“在里面怪没意思的,我喜欢听别人讨论你的电影你怎么也跟那些保镖一样没情趣了。”权宝雅傲娇地一嘟嘴,自然而然地把脑袋靠在顾诚的肩膀上,微微往他怀里蹭,“听散场的观众从眼前走过,一个个都在夸你的电影,我心里就觉得暖暖的。”
顾诚这种冷面冷心的脾气,竟然也忍不住有些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搂过妹子的腰肢,依偎着往里走。
到了影厅里坐下,距离开映还有几分钟。整个大厅里空旷旷的,只有四角坐着保镖。
80个人的迷你厅,中间全部都是双人的情侣座,只有顾诚和权宝雅两个看片的正主。
顾诚把衣服搭在旁边的椅背上,温柔地握着权宝雅纤细的玉手,把它们焐热:“谢谢,为了听别人赞我,手都冻成这样了。”
权宝雅恬淡地一笑:“跟我还说什么谢,再说你不也帮我焐了么。”
“其实吧,刚才我来的路上,也是一路上把车窗开着,司机还奇怪,说那么冷的天,而且闹市区不安全,劝我把窗关上。结果你猜我说了啥?”
权宝雅忽闪着眼睛,微微有些迷离,但又猜不透顾诚的幌子:“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呗。”
“我说,我想听歌……”顾诚说到这儿,似乎陷入了回忆,顿了一顿语气。
然而,权宝雅立刻心有灵犀地捕捉到了,她的双眸忽闪过一阵感动的泪光:“你是想听我的歌,你是想听到全东京的人、都在听我的歌,对吧?”
顾诚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然后再解释,见权宝雅那么干净利落猜中了他的心情,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唯余会心一笑。
权宝雅的手已经被焐热了,顾诚放下妹子的双手,自然而然把她搂进怀里:“你果然最了解我了。”
权宝雅像小猫一样放松地蜷进顾诚怀里,设身处地地劝解:“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以后可别这样了。听说你生意上得罪了不少人。坐防弹车还开窗,不光冷,还危险。”
“别说这些煞风景的了,看电影吧。您能有那种细腻的体会,我想这部片子应该很能打动你。”顾诚抚慰着妹子柔顺的中分黑长直,让妹子安静下来。
电影很快开场了。一副众生的群像,从点点滴滴开始汇流,聚拢。
开篇,铃木车行的一家人,在整个丁目上首次买了电视机。
隔壁的漫才馆,衰老的落语师和别的漫才艺人,面对着电视的冲击,生意越来越差。
新媒体的冲击,让坚持操守的作家、主角茶川越来越扑街。
满头大汗蹬着自行车送冰块儿的大叔,还不知道自己人生的危机已经接近了,还在为“町民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夏天买冰块的越来越多了”而窃窃自喜。然而等到片子放到半个小时左右的时候,随着冰箱也开始普及到町民们家中,卖冰块的大叔也只有颓然酗酒,感慨自己的失业。
生活的长卷,渐渐铺开。越来越多的人物,一个坑一个坑地填了进来。
被电视冲击的落语师,找到了专注单口互动的新生存方式。
扑街了的作家,找到了轻小说流行时代,不写轻小说的活法。(虽然‘妻离子散’)
失业了的卖冰块大叔,重新转型改卖雪糕,虽然在烈日底下擦汗的次数更多了,但“希望天气更热一些、生意能更好一些”的心情并没有改变。
没有人被淘汰,没有人被消灭。被消灭的,只是没有抓住自己作为一个人、那份区别存在价值的人。
被消灭的,只是没有找到自己人生不可复制性的人。
虽然这本质上还是一部“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的文艺片,但是比世界上其他文艺片而言,这部文艺片展示出来的残害和碎片,都那么有美感。
权宝雅突然觉得很细腻,很有代入感。
是啊,复制和盗版,能够把歌复制过去,满足人们听到《メリクリ》这首歌的需求。
但是,靠复制,能够满足人们“欣慰地发现全东京的人都在听这首歌”的精神需求么?
不能。
复制和盗版,也能够把电影复制过去,满足人们看到《三丁目的夕阳》这部片子的需求。
但是,靠复制,能够满足人们“欣慰地发现世上有那么多人跟你一起赞这部片子”的精神需求么?
不能。
所以,电视,电影,互联网,无论怎么复制,总有马太效应的边际成本无法消灭到的角落。
那些宁静的角落,就是人类个性存在下去的意义。
一条被弹幕再创作之后的视频,已经不是当初up主上传的那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