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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韩森林的转学,学校平静了,郭慕华回到学习生活中,最解脱的是林诗音,终于没有人每天纠缠她,给她写无穷无尽的情书了,但想到为此付出的代价,她心里却是黯然。
陆张飞被学校开除了,永远不可能再上学了。
他的爸爸供他上学本就吃力,这一下有了理由,陆张飞从看守所出来后,只能出去打工了。
林诗音很愧疚。每个星期,她都会给陆张飞写一封信。说说身边的事,询问监狱里的事。
陆张飞没有回信。
另一个女孩李娇丽最近忧愁很多,连郭慕华他们课间的篮球赛也很少看了。
观众少了一个,篮球场上也少了一个称职的防守后卫,每当郭慕华轻松突破的时候,牛学恒总要撇嘴:“要是老陆在的话,这一下肯定给你盖帽了……”
还有一个人不怎么来篮球场了,那就是刘国庆,刘国庆在五哥的店里打短工,课间的时候,大多在教室里补作业,没时间玩。大家知道他工作学习两辛苦,所以也不叫他。
刘国庆在五哥的小旅馆,一天工作一两个小时,时间不长,工作也轻松,挣下的钱却足够他支付学费。
他很感激。
五哥和李小妹待他都很好。
这一天,刘国庆带回一个消息:和尚出院了,而且已经放出风声,要牛学恒的命!
牛学恒撇撇嘴:“小爷就在这等着,有本事让他来。上次没扎死他算他运气。”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多多少少有一丝畏惧,毕竟还是少年,对方也确实有杀人的实力。
郭慕华想了一下,问:“五哥还说什么了?”
刘国庆说:“五哥让咱们小心一点,没事不要到全校外面。尽量躲着点。”
郭慕华点头,心里却知道事情躲是躲不了的,他们几个人每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学校离着客运站远,每次都需要步行十几分钟,和尚那帮子的人要是在路上找麻烦,机会多的是。
不过光天化日的之下,和尚再猖狂,也不敢杀人吧?
如果有意外,要怎么应对呢?
心里有事,上课时就不免走神,郭慕华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望着窗户玻璃一动不动。
这一节是吴学究的历史课。
讲的正是封建王朝秦始皇,他突然停下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不是秦朝和我们,而是我在上面讲历史,第一排有个大姐在读英语!!!这还不是最遥远的距离,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上面讲秦始皇,第三排有个大哥在照镜子!!!但这还不是最遥远的距离,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上面讲秦始皇,第六排排有个大哥变成兵马俑,一动不动了!!!”
郭慕华猛然一醒,意识到变成“兵马俑的大哥”就是自己。
全班哄堂大笑。
吴学究在讲台上摇头。
郭慕华歉意的一笑,收回心思,专心的听讲。
其实,倒不是他懈怠,而是关于秦始皇的东西,他觉得高中课本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大部分他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这也还算了,有些东西,他认为课本上说的完全是错误,是在故意灌输一种错误的史观,所以他对这节课兴趣不大。但他对吴老师一向尊敬。
星期五放学,少年们一起回家,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郭慕华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他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们。
但一直到车站,也没有事情发生。
公交车从车站启动驶出车站大院的时候,郭慕华的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把头靠上车座,闭眼沉思。
他知道,和尚今天虽然没动手,但终究是要动手的。
而他要做的,是如何避免牛学恒和朋友们的伤亡。
办法他已经想了很久,却没有一个能真正实施。
因为他们是少年学生,身在明处,对付暗处的混混,办法真的不多。谁也不知道混混们会什么时候找上门来,即使是有校园和老师的保护,但这种保护太弱了,完全不能和嚣张的混混相比。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
与郭慕华的沉思不同,风暴中心的牛学恒在车上却是嘻嘻哈哈和同学们开着玩笑。完全没有把得罪黑道的事情放在心上。一会累了,坐在座位上睡着了。同车的除了回家的学生,剩下的都是本村本乡的叔叔伯伯,大家基本都认识,相互问候,车上说的都是乡语,温馨极了。
车轮飞快,一会就到家了,少年们道别,各自回家。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两辆面包车,一直悄悄的尾随在公交车的后面,跟着来到了乡下。
当少年们散去,牛学恒一个人背着书包向自家走去的时候,两辆面包车最后停在了他家的巷子外。
时间是下午6点。黄昏。
前面一辆面包车的副驾驶座打开,一个年轻人跳下来,两步走到后车的副驾驶车窗前,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他返回前车,从车上叫下两个年轻人,三个人一起向牛学恒家的巷子里走去。
农村的巷子是排房,一个巷子少则七八户,多则十几户,两头是路,中间两户对门,清一色红砖青瓦的房子和院墙,大门基本是黑漆的铁大门。去过农村的都知道,这是我国特有的村落格式。是农村宅基地政策最直接的体现。
巷子口有树,站在巷子口能看见远处的一座青山,微风一吹,空气清新极了,完全没有城市里的污浊。不时有骑着摩托车的大叔载着大婶,从身边经过,过往的行人都会相互招呼。不外乎什么,“你吃了吗?”“干什么去啊?”呵呵一笑,黄昏之中,一片平和。
虽然也有人对停在巷子口的两辆面包车看了几眼,但没人往心里去。
三个年轻人走进巷子里。
巷外的面包车上。
一个人正恶狠狠的盯着车前的巷子,嘴里挂着冷笑。头顶侧方的后视镜里,映出他狰狞冷笑的脸,他不是别人,正是和尚。
他今天来当然不是旅游的。
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今天要的就是牛学恒全家都在床上躺两个月,甚至弄出人命也没有关系。
总之,牛学恒必须加倍的付出代价。不然他没有办法在道上混了。
三个年轻人很快从巷子里返了回来,为首的人到了车窗边,向他报告:“新哥,打听清楚了,左边第四户就是那小子的家,现在他家里人好像都在。”
“好!”和尚的手掌一拍,“冲出去给我打,给我砸!干净利索。一个站着的人不许有,一件完好的家具不许留!”
“是!”
两辆面包车的车厢门轰的一下拉开。跳出了十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大棒,向牛学恒家冲了过去。巷子本就不宽,只能容一辆双排勉强的通过,十几个年轻人一涌进去,一下就把巷子堵死了。
据当时正好从巷子口进过的一个路人回忆,当时他看到十几个拿着棍棒的年轻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一下就想起了红卫兵时代的***。他猛的一激灵,吓的停住摩托车,从上面跳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年轻人们,很快的,他意识到这不是红卫兵,这是黑道。
黑道,这个词对于农村还是很陌生的。
十几个年轻人手持大棒,冲到牛学恒的家门口。但没有冲进去,因为牛学恒家的大门已经锁上呢。他们,猛拍大门。“开门!开门!”
多年后,牛学恒回忆,他觉得这些混混太没有脑子了。警察抓人还偷偷摸摸呢,他们却大摇大摆的不加掩饰的就冲过来,虽然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但还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然后关上铁门,你就没有办法了。起码暂时的没有办法,虽然农村的院墙不高,两个人搭着就可以翻进去,但一个人一个人的跳墙而进,而一涌而入的冲击力,哪个更强,就不用多说了。
十几个人用手拍门,脚踢门,大棒锤门,里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样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巷子里的邻居。巷子的头尾站的到处都是人。谁都能看出这十几个年轻人是干什么的。有人回家报警,但可惜是,2000年初的时候,乡村还没有派出所,最近的一个派出所还在二十里外,从接警要出警,如果不是人命的案子,那就要看警察先生们的心情了。也许十几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
和尚也正是钻的这个空子,他策划着完全可以在警察到来之前全身而退。
但他错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中。
“翻墙!”十几个混混见到敲不开门,准备翻墙进入。
忽然的,大门的门楼上站起了一个人。
牛大方。
牛大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没有穿西服,衬衣塞到裤子里,用一根牛皮腰带扎着,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回力球鞋。是牛学恒穿剩的。这样的行头。只在秋天下地的时候,牛大方才会穿上,现在不是秋天,牛大方穿成这样,也不是下地,而是要砍人。
有句古话,叫虎父无犬子,牛学恒牛逼那样,他爸爸自然也不是盖的。年轻时,牛大方在部队当兵,他当兵的地方苦,是东北的某一个深山里,那时的部队不是吃皇粮,经费有一部分需要自筹,当官的还好,当兵的基本处在半饥饿的状态。所以部队都经商。
牛大方的部队在大山里,经商有困难,但靠山吃山,部队领导就把主意打到了山神上面。深山里有树,可以卖木材,还有各种动物,虽然没有什么珍贵的,但孢子野猪什么的,却不稀奇,经常可以遇到。每当猎到了,就是全连改善伙食的日子。
这是当兵的节日。
有一天,轮到牛大风带着两个新兵,到山里“摸盘子”,就是打猎。他们运气不错,刚钻到林子里,就发现了一头野猪的身影,于是三个人就追着跑。因为野猪中枪后的滋味,不如弓箭好,部队也不让随便开枪,所以他们狩猎使用的工具不是枪支,而是一把特制的弩箭。
牛大方端着弩箭在前,两个新兵在后。
追了几步,牛大方瞅准了机会,一个疾射,正射中野猪,没想到受伤之后的野猪,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跑的更快了,牛大方知道它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带着两个新兵在后紧追。大约追出有一里地,野猪终于支持不住的倒地。
三个人欢呼着扑过去,拖起野猪,辨明方向,向来时的道路返回,但刚走了两步,牛大方忽然感觉不对,因为他看到两个新兵的脸色忽然一下子的白了,顺着他们的眼光一看,牛大方愣住了,他看见有一头“黑瞎子”正从一个松树的后面转了出来,两只巨大的熊掌,踏在地上,一下一个深印。
这片深山里,野猪和狍子不少,但危险的黑熊还是头一回见。
黑熊嗅着鼻子,迈着懒懒的步子踱步走来,对三个人类好像没看见,又或者在它的眼里三个人类根本不是威胁。它随便一掌就可以轻易的把一个壮年的人类拍死。又或者它还没有睡醒,总之当时它像散步一样的向着三人走了过来。
“跑!”牛大方简洁的命令一声,让两个新兵赶紧跑,自己却站在那里不动。
“班长你怎么不跑呢?”两个新兵跑了两步,回头喊他。
“我不跑,我要把野猪带回去。”其实这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牛大方要掩护两个新兵离开----三人要是一起跑,剧烈的脚步一定会惊吓到黑瞎子,在这片密林中,人类是跑不过黑瞎子的,到时让它挠上一把,说不定就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他决定留下来。如果黑瞎子真要攻击,一定会先攻击他。
牛大方目不转睛的看着越走越近的黑瞎子,手里的弩箭已经握紧了,随时准备击发。他神情有些紧张,动作却不慌不乱。
接着,两个新兵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