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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诚不确定带队突袭的人是不是赵成义,但他却觉得很有可能是赵成义。
在西营中的这些日子,祁明诚不是白待的,至少他现在对于盂铜城内的势力分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在欧阳千总的心腹中扒拉扒拉,能拿得出手的很有几个,但是考虑到个人的作战状态,再考虑到他们手下兵的状态,此次突袭领队的人选不会超过三个。而这三人中,赵成义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祁明诚只觉得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人类这种生物,其实多少都有些软弱。哪怕祁明诚很清楚军人的使命,但当他意识到赵成义进了突击队后,他依然忍不住要问“为什么是赵成义呢”。对啊,为什么是赵成义呢?为什么偏偏是他?
祁明诚心里很清楚,西北的兵就不可能不上前线,而且为了多数人的幸福,总有人要浴血奋战。祁明诚其实很都明白,这是赵成义的选择。有时候为了最终的胜利,一部分人的牺牲总是在所难免。
然而,此时的祁明诚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理不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祁明诚甚至不敢去想突袭队的伤亡率。可是,他在西营中了解到的信息总是不断跳上他的心头。
“老、老板,你怎么了?”王石头小心翼翼地问。
祁明诚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非常吓人,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我只是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咱们家一般都会多准备些食物,现在家里应该还有吃的吧?既然全城戒严了,你们就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了,都留在家里吧。哦,如果方便的话,消息还是要打探的,要随时跟进战况。”
“老板您放心,这一次是咱们的人抄起家伙干到那帮龟孙子的老巢中去了!最好能把那些畜生都一网打尽!咱们这里是安全的。”王石头以为祁明诚吓住了,就赶紧说。战场不在盂铜城外,所以盂铜城的老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他们生于盂铜,长于盂铜,对于这一切早已习惯了。
原本王石头还想对祁明诚说,据他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带队突袭的人很有可能是赵校尉。他不知道祁明诚自己早已经猜到了,见祁明诚此时的样子瞧着真是不好,王石头决定要把这个事情瞒下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祁明诚说。
王石头抓了抓脑袋:“那我就在门口守着,要是老板你有事要找人,喊下我的名字就行了。”说着,王石头走出了房间。他还把房门关上了,不过很细心地留了一条缝,这样能注意到屋内的动静。
祁明诚又叫住了王石头,说:“这样吧,你去把香找出来,咱们给兵将们祈福!要尽心点!”
在这一刻,祁明诚仿佛更加能明白当初赵成义毅然用阳寿换小鬼离开他身上的行为了。这并不是因为此时的人们太迷信了,而是在很多情况下,当人力有所不及时,人们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那些虚无缥缈之事。他们不得不这么做。若是可以,祁明诚也希望此时真有漫天神佛能听到他的祷告诉求。
祁明诚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往坏处想,就像是精神自虐一样。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人,作为一个理智永远高于情感的人,此时的祁明诚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的理智仿佛已经被什么吞噬掉了。他想,突击任务的伤亡率那么高,而赵成义送他保平安用的狗牙恰好掉进了缝隙里,这是不是都在预示一点什么?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该手贱的!
祁明诚陷入了某种难以形容的自我厌弃的情绪中。
不,不能这么想!祁明诚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赵成义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他一定有了详尽的作战计划,所以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而且,他还会大胜归来!他必须要相信赵成义!再说,赵家的气运绵长,这掉进缝隙中的狗牙说不定是给赵成义挡了灾呢?有狗牙挡灾,那赵成义那里一定会诸事皆安!
过了好久,祁明诚失去的理智仿佛才慢慢回笼。
他是被历次突击任务的高伤亡率吓住了。
王石头已经把祈福时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祁明诚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他们一起祈福了之后,祁明诚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院子里。他坐在了靠近大门的地方,竖起耳朵能听到街上的动静。
因为全城戒严,就算现在是白天,街上也少有行人走动。
“这样的仗一般要打多久?你们知道吗?”祁明诚问。
“怎么也得有三五天吧?”
“三五天不够!就算这次是快袭,三五天消息也传不回来。”
“真希望这一次能把异族干个稀巴烂!”
……
包春生、王石头和王根三人一说上话就停不下来了。
此时气氛紧张,大家说点什么话,仿佛就能好过一点。
“咱们隔壁那家,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他女儿出生时,在院子里埋下了几坛好酒,原是打算等着女儿出嫁的那一日喝的。这回,他的准女婿也在今早出城要发动总攻的那些人中。我前面看见他时,他正满怀虔诚地把酒挖出来。这酒必定是喜酒,喜酒多好!我到时候是一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的!”
大家多希望,喜酒还是喜酒,而不是变成了祭拜亡灵用的祭酒。
“对对!隔壁家的喜酒肯定有我们的份,我们都得赶紧把喜钱准备起来啊!”
没有人愿意在此时说不吉利的话。祁明诚默默地听着,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一个来自赵成义的吻,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的吻,一个透着纯情又透着珍惜的吻。他下意识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当日留在唇上的感觉早就已经消失了。
昨日还觉得是赵成义太怂,今日却又觉得自己也不够干脆。祁明诚有些懊恼地将右手握成拳头,然后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他还在怀疑什么?如果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不是赵成义,那么又会是谁呢?
如果让祁明诚为“爱情”下一个定义,他依然很难说清楚爱情是什么。
他只知道,除了赵成义,就没有别人了。
错过赵成义,他就错过了整个世界。
于是,祁明诚郑重地询问包春生三人,说:“成亲需要注意些什么?你们都和我仔细说说。”他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中时,就已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如今,兜兜转转一圈,他还是选定了同一个人。
这或许就是命运。
如果你出事,那么一同带走的将会是我的半条命。所以,你要平安无事。
日子还是要继续的。即使前方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但留守之人的日子仍要继续过下去。只第一天祁明诚有些失态以外,他好像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了,一日两顿饭也没见他少吃什么。
然而,祁明诚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掉进床缝中的狗牙已经被祁明诚想尽一切办法弄出来了。他把六颗狗牙装进荷包里,然后把荷包放在了心口,想了想又把荷包压在了枕头下,想了想又重新把荷包拿出来放在了心口,想了想又再次把荷包压在了枕头下……他仿佛找不到一个地方把它们稳妥安放。
三日过去,祁明诚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五日过去,祁明诚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七日过去,城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确定领队突袭的人就是赵成义了。包春生几个人特别担心祁明诚,生怕他承受不住这个消息。然而,祁明诚瞧着却比任何人都要淡定。他已经熬过了最初那段惊慌的日子。
“以后,这样的日子还会很多。”祁明诚认真地说,“我不能阻止他上战场。”他能做的是尽快帮助沈灵把势力发展起来。当镇国公还在世时,那时的西北军有多强悍?那时的异族哪有如此嚣张?
只有国家强大了,兵力充足了,景朝才有资格制定战争的规则。要战便战,从无惧怕。
而现在,在日渐强大的异族面前,景朝根本就没有这个底气。
祁明诚很努力地让自己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未来的事业上,他日以继夜地把自己心中的计划一个个写在纸上进行完善,除去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他几乎都趴在桌子上涂涂改改。他想要做得更好一点。
漫天神佛,无悲无喜,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沧海桑田岂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如果神佛不可信,那么我能信的只有自己;如果神佛不听你的诉求,那么你能依靠的人还有我。
所以,我必须要竭尽全力地做得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