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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板后有个隔间,里头放了枕头、褥子、锦被,你就将就着凑合一下吧。”
崔异把车厢里用来置物的小几挪了出来,随意的放在篝火旁,又把点心盒、炭盆、茶壶等物事都一股脑的堆了上去,转头对她说道:“我就宿在外面。你若有事,就直接叫我。”
语毕便打下了车帘,放轻脚步离去,留她一人在马车上休息。
“机关已经布好了。”
阿四很小心的从密密匝匝的方阵中绕出,低声回话道。
以往家主出行,是不需要布置这些的。
但今日多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似乎就多出了一处致命的要害,要时刻都看着护着,才能勉强安生一点儿。
“再给我一把弩机。”
郑元郎从树上探出身来,冲他招手道。
与此同时,他瞟了马车一眼。
她可真是个好命的,走到哪儿都能捡现成的便宜,且无论是凌准还是崔异,都愿意巴心巴肝、做牛做马的待她,也不知他们上辈子究竟是欠了她什么?
夜渐深,露渐重。
许含章是从梦中惊醒的。
她早就能娴熟的控制自己的灵识,不让它魂行于外,故只要她倦了,想好好的休息一晚,那便绝不会做梦了。
今夜正是如此。
因着白日里仓促的赶路,又独自爬上断崖去吹了好一阵的冷风,她这具本就还没养好的身体登时撑不住了,刚在车厢里裹着锦被躺下,就倦极入睡了。
然后,她居然做了一个梦。
不是噩梦。
胜似噩梦。
梦里,她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水潭中,眼睛似是瞎了,什么也瞧不见。
她只能听到女子低低的、柔媚的喘息声,从水潭的另一头传来,让人心里起腻,顿生厌恶之情。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喘息声稍歇。
随后,有一道焦急的女声响起。
“我是不能……但……”
另一道男声是含含糊糊的,乍听起来很有几分耳熟的意味。
“但你不愿意,对不对?”
“是的,我不愿。”
声音不再含糊,似是下定了决心,口齿清晰的说道。
许含章身体微僵。
这……
分明就是凌准的声音。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了?她为了你,连命都差点丢了,你却这样对她!”
“岂止是性命,连名声都全毁了!你非但不说要报答她,居然还逼迫她至此,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看未必是他的意思,多半是那个贱婢撺掇的!只要把那贱婢打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更多的声音闹嚷嚷的传来,直吵得许含章头痛欲裂。
“行了!”
凌准的声音骤然变得暴怒起来,“大不了,我依了你们就是!”
黑暗中,有一瞬的静默。
旋即,响起了极为刺耳才的裂帛声。
“瞧你这猴急的……”
“我们先出去了!”
“哎呀,你可要温柔点儿啊!”
几道声音闹嚷嚷的退走。
“啊……嗯……”
许含章的眼前渐渐有光线透进来。
然后,她终是看清了水潭那头的情形——凌准尚算得上衣衫完好,但旁边的那名少女却已是不着寸缕,如蛇般盘在他腰间扭动着,发出了动情的呻吟。
仿佛是察觉到这里还有别人,少女缓缓的回过头,嘴角勾起,无比妖冶的朝着许含章笑了笑。
少女有一张圆圆的脸儿,眼睛很大,身材丰腴。
许含章是见过她的。
她,是吴娘子。
“十一……”
奇怪的是,许含章没有吃醋,也没有发怒,只觉得心里很是酸涩,很是心疼他。
他,似乎是被迫的……
而自己,正是旁人拿来逼迫他的理由……
不知为何,许含章的直觉便是这样的。
这让她愈发的难过。
紧接着,她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车厢里光线昏暗,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过来,双眼渐能视物。
“痴儿。”
车帘忽地被夜风掀起。
一个须发皆白,相貌清奇的老者站在帘外,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恩师?”
许含章一喜,旋即下意识的摸上塞在衣襟里的护身符。
要是被他看到崔异把这东西随意转手给她了,他会不会生气?
“老夫没那么小气!”
老者见了她的举动,焉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顿时面露不悦,却仍是没有忘记要保持长辈应有的派头,庄重的点上她的眉心,将她的灵识抽出,沉声道:“随我出去走走。”
许含章应声是,迅速从马车上跳下,垂首敛衽,恭敬的走到他的身畔。
而她的人,还在车厢里沉沉的睡着。
“当初我观你有命无运,乃不祥之相。”
老者负手而立,端详她许久,方道:“你的命很好,本可以安享大富贵,一生顺遂如意的,偏生却时运不济,屡有血光之灾。如今却是不同了,晚归遇灯,浅滩遇水,想来是有贵人帮扶了。”
说着,就往崔异几人所在的方向望了眼,“但你的命中还有一大劫,若是在整个春日里闭门不出,兴许就能躲过去;若不能……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接下来略作犹豫,“罢了,我是从不信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鬼话,说一半藏一半的人。你要记着,有小人想要对你不利,所以你最好是谨慎点,闲事少管,不要入了圈套而不自知。”
“嗯。”
许含章立刻点头,“我会尽量小心的。”
“只是尽量的话,那也没多少用。”
老者微闭上眼,凝神掐指,竟是开始为她卜卦了,口中喃喃道:“二女争夫,徒惹口舌……有始无终……出头不得……”
片刻后。
他睁开眼,脚尖一抬,在地上潦草的比划了个‘夫’字出来,又将‘夫’最上面出头的一点踩去,加了个‘口’上去。
“吴。”
许含章低声念道。
“你要防着姓吴的人。尤其,是女子。”
老者露出了一脸心有余悸的神情,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你看看,那名吴姓女不过是为了姻缘一事,就能殚精竭虑的算计你,想要致你于死地。这个内容的发展,远比你烧给我的话本子要跌宕得多。”
一提起话本,他就有些来气。
“我阿娘不是什么仙女,爹爹也不是茶童,邻居更不是个欺男霸女的!我没有去过凌云峰,没有在那里飞升!那些文人是得失心疯了么,怎能那样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