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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闺房,清婉着小丫头子摆好笔墨,英姑亲在芙蓉泣露的端砚里滴入清水,研磨出浓浓的墨汁——由于学中医药的缘故,她的毛笔字写得还凑合,即使是在这个朝代,也勉强能拿得出手来。清婉开了一张固本培元的方子,着秋杏按方取药,煎了供傅夫人服下。并嘱咐道:“今日我开方一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表姑奶奶跟姑老爷那边,更是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
秋杏是傅夫人的贴身丫鬟,虽对小姐今日的言行有些差异,但是也明白小姐都是为了夫人好,再看到清婉一反往日的文雅温顺,言语笃定威严,越发不敢怠慢,忙答应着出去了。
清婉又吩咐英姑道:“你去看看焦妈妈,该吃午饭了,让小厨房做几个精致小菜过去,她主持家务辛苦。再请她下午务必过来一趟,我有事商量。”英姑赶忙答应着去了。
清婉简单地用完了午饭,躺在横榻闭目养神,脑子却没有休息,她在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
既然已经穿越到了这里,短期内也不可能回去,那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在这儿以后的生活了。从自己穿越来之前的清婉因为一副药而昏迷丧命,再到今日看到的傅夫人的饮食,都可以初步断定有人在有计划地要这两母女的命,自己现在到了这里,若是不小心谨慎,指不定什么时候也成了冤鬼。看今天傅夫人的态度,还是比较倾向于将家务交付吴良夫妇,但是这对夫妇又恰恰可能是这下毒的背后指使之人——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动机。所以,要想保住小命,首先就是要拉拢同盟军,形成跟对手对抗的态势,将家务大权拿过来,而焦妈妈无疑是最佳人选。焦妈妈现在管家,自己又是家里的大小姐,虽然年方九岁,尚未及笄,但是自己有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八年的经历呀。必需跟焦妈妈好好商量一下应对之策,自己也要树立起小姐的权威来,不能让大家伙儿觉得自己是个受气的大包子,撑不起台面来,谁想怎么揉捏都行。在二十一世纪,她可是独立自主惯了的,出身农村,凡事只有自己努力去做才有成功的指望,没有别的可以依靠,现在到了这龙天王朝,她决定继续发扬努力奋进的精神,积极改变自己的处境。
今日自己给傅夫人把脉开方的时候,看众丫鬟仆妇们吃惊的神情就可以猜到,以前的清婉小姐是不懂医术的,这该怎么解释呢?还有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少不了还会流露出二十一世纪的痕迹,总得想个法子搪塞过去。对了,今天去向傅夫人请安的时候路过佛堂,里面布置的倒也干净,这说明这儿的人是信佛的,这样的话……
清婉心里有了主意。
一时,英姑陪了焦妈妈进来,清婉起身让座,焦妈妈快步走过来,拉住清婉的手说:
“姐儿,看你今日气色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
清婉看她眼下一圈乌青,面带倦容,满眼红血丝,便知辛劳,道:“婉儿已经没有大碍了,请妈妈放心。妈妈主持家务辛苦,也要注意休息是。”
焦妈妈忙道:“姐儿这是说哪里话来,我早年蒙老爷夫人恩惠,拼死也不能报答其万一。”
清婉含笑吩咐小丫头子端上茶来,便道:
“你们都下去吧!我跟焦妈妈、英姑有话说。不得吩咐不准进来。”
众人答应着退下了。
清婉郑重道:“妈妈一向疼我如亲生女儿,现在母亲病重您又挑起持家重任,婉儿有事,也只能对您老说了。”
焦妈妈与英姑听她说得郑重,也不免肃然。
“那日我喝了药昏迷过去之后,感觉自己被几个牛头马面带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周围雾气蒙蒙,看不真切,只觉清冷异常,偶尔还有惊鸣与哭叫,也分不清是人是鬼。”清婉小心道。看着焦妈妈与英姑的表情越来越惊异骇然,心里不免有些歉然,但是没有办法,如果说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估计俩人更害怕,说不定会吓晕过去,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编点她们能够理解得了、能够接受的说辞吧。
“沿着小路走,尽头是一座城池,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酆都城。”清婉继续编。
“酆都城?那是阎罗神君的所在呀!”焦妈妈惊呼。
“是,在那里,我遇到了已经去世的父亲。”清婉注意着焦妈妈跟英姑的神情,为了避免万一自己编的太过火把俩人吓坏了,她需要根据她俩的反应随时调整故事的恐怖程度,最好是让她俩感觉匪夷所思但还不留下心理阴影。
这时候,俩人的嘴巴已经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他跟我说,我阳寿未尽,不能去阎罗王那里报到,就撵我回来了,让我好好继续傅家的产业,不能让别人霸占了去。他还说,我以前性子太过柔弱,这次回来,他特意求了阎罗神君,赐我一粒神丹吃了,说是能让我性情刚强一些,免得受人欺负,还说能增长我的见识什么的,迷迷糊糊地记不太真切了。”为了不吓坏这两个“同盟军”,清婉决定讲故事简单带过,只捡核心的意思说了。
“阿弥陀佛,这真真是菩萨保佑了,我这就去给菩萨上香去!”焦妈妈平日里便潜心礼佛,今日听了这样的话,愈加验证了佛经里所说的因果循环之事,不疑有他,双手合十念佛道。
英姑虽然机灵,但到底年龄幼小,哪听过这样的故事。只是愣愣的,听得焦妈妈如此说,才反应过来,惊魂不定道:“小姐这是吉人自有天相了。英姑跟焦妈妈一起去上香。”
清婉松了一口气,以后自己再做出什么跟以前的小姐不一样的事情来,也有理由解释了。
喝了一口茶,清婉继续道:“焦妈妈,您也觉得我那日吃的药里有古怪吗?”
“我不懂医术,但是姐儿那日吃完药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昏迷不醒,事情确实古怪。只是那汪大夫也是惯来府里看病的,难道有什么缘故不成?”焦妈妈道。
“是呢,小姐前几日吃的药都没事,风寒还渐渐好了,怎得吃了那一剂药之后就出事了呢?奴婢也觉得事情古怪。”英姑说。
“那日的药渣可还留着?若留着就拿来我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清婉说。凭着自己中药学的功底,从药渣里找出点痕迹来应该不难。
“姐儿懂得医术?”焦妈妈很是惊异。以前的小姐可是只懂琴棋书画,对于别的从未涉猎。
“妈妈不知道,今天上午小姐还给夫人把脉开方子了呢!”英姑道。
“呃……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会了,不知是不是那里神丹的缘故。”清婉低头喝了一口茶,多少有点心虚,毕竟,自己不习惯骗人,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一定是的。谢天谢地,姐儿会了这医术,夫人的身体就有指望了。”焦妈妈如今对清婉讲得故事已是深信不疑。
“那药渣我留着呢。自那日小姐昏迷之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将药渣偷偷地藏在了我的床底下。”英姑道,转身去取。
一时英姑将装在药罐中的药渣取来,清婉仔细辨别味道,片刻后抬起眼来,杏目圆睁,面带寒意:
“怪道呢,原来如此!”
清婉仔细辨别了药渣,发现那是一味驱风散寒的方子,但在其中发现了甘遂,与药方中的甘草应了十八反了,甘草是一味调和的中药,甘遂却是性苦寒有毒,两者相克,轻则中毒昏迷,重则毙命。
“这下药之人,当真是丧心病狂了。”焦妈妈狠声道。
“妈妈觉得我们该如何办?”清婉问道。自己初来乍到,不了解这边的规矩。
“这药渣自然要留好,再就是着人把汪大夫叫来对质,还有那药方也要留着。”焦妈妈不愧办事精干,逻辑清晰。
“那日汪大夫是贾妈妈领着来的,方子也是开好之后贾妈妈派人抓的药,此事恐怕她也脱不清干系。”英姑道。
“贾妈妈?可是今天上午在母亲处说起的那个让在燕窝中加牛乳的贾妈妈?”清婉问道。
“不是她是谁!”英姑恨恨道。
“这贾婆子是表姑奶奶的陪嫁,只怕这事儿表姑奶奶跟姑老爷也脱不开干系呢。”清婉说。
“可不就是他们!自从老爷去世后,就整天乌眼鸡似的瞧着咱们。以前还以为他们不过是贪图咱们傅家的财产,做事刻薄些罢了。现在看来,心肠竟歹毒至此。可怜夫人还想着将小姐你托付他们照顾呢,谁知他们竟如此心狠。”焦妈妈道。
“说起母亲,还有一件事要说与妈妈知晓。母亲的病是肝气郁结、血亡精尽之兆,忌进食牛乳、豆浆等物。一旦吃了,会精神萎靡、神志不清,加重昏迷。但是今天我看那些婆子们给母亲准备的食物竟然是牛乳燕窝,这不是要母亲的命吗?”清婉正色道。根据现代医学知识,肝性脑病的患者进入昏迷期后严禁摄入蛋白质,因为蛋白质分解成氨基酸,由于代谢不出去,会加重血液的毒性,加速患者的死亡。
“竟有这种事?小姐你是如何知晓的?”焦妈妈大惊。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一觉醒来就感觉脑子里面有了这些医术的信息。可能是父亲给我的那颗神丹的作用吧。”清婉低头喝茶,说谎骗人不免有些心虚,虽然只是善意的谎言。
“听那些婆子说,大夫原先说的是让夫人吃燕窝,没说要加牛乳的。后来贾妈妈说牛乳炖燕窝更加补益,她们才做给夫人吃的。”英姑向焦妈妈解释。
“老身不懂这些医术上的事儿,这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焦妈妈连连跺脚,向清婉道:“小姐如今既懂得了医术,那夫人的情况可好?可有指望康复?”
清婉不禁垂下泪来:“我懂的医术也是有限。今儿个上午给母亲把脉,发现已是油尽灯枯之兆了,我就算拼尽全力,最多可保她老人家三个月的性命,减少她的一些苦痛而已。”
焦妈妈闻言,不觉泪如雨下,英姑也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许久,主仆三人才安静下来。焦妈妈老成持重,说道:“如今小姐既得了老爷的嘱托,老身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保住小姐,不能让别人夺了傅家的家产。昨日几个外庄的掌柜来报账,姑老爷就在边上有些言语,只是碍着夫人跟小姐还在,不敢太过放肆罢了。这甘遂、牛乳之事,必跟他脱不开干系。英姑,你且亲自去找那贾婆子,问她要来汪大夫开的药方,我马上着人请这汪仁过来,对峙之后,咱们就去报官,请衙门查办他个毒害人命之罪。”
清婉不禁慨叹,这焦妈妈干事确实干净利落,有她主持家务,看来不会有大的问题。
英姑赶忙答应了出去。打开房门,只见众丫鬟仆妇都在紫藤架下的走廊上候着呢,见了英姑出来,早有婆子上来道:“回英姑酿的话,昨日安排今日去请大夫给小姐瞧病,陈七如今已把大夫请来了,在二门外候着呢,请姑娘示下,是这会儿领进来吗?”
英姑想了想,说:“我且有事要办,焦妈妈在里头呢。你们把大夫领进来吧,记得要悄悄的,不准说出去。还有,赖妈妈你请陈七再辛苦一趟,去请汪大夫过来,就说家里有人请他瞧病,务必请他亲自过来。”
一时,众婆子引了大夫进来,焦妈妈服侍清婉躺好,放下纱帐,仅露出手腕在外,腕上又搁了一方极薄的白色丝帕。唉,这就是古代的规矩,小姐的模样不能随便让人看到,即使是瞧病,也要顾及男女之防,不能有肌肤的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