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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胡子于是向那两个喽啰道:“先留他在这儿。你们两个,在门外看着点,若是醒了就去回我。”
那两个被点了名的喽啰只能苦着脸站在牢房外面候着。
是风毒,会传染呢,一旦发病,轻则精神错乱,重则成了废人呢。
众喽啰一听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偏生是自己多嘴,问了一句,结果就被老大安排着在这里候着了。
自作自受吧!
临出牢房门之前,傅文卿悄悄地在杜岫岩耳边说了句什么。
杜岫岩在跨过癞头三的身体时,装作不经意的,脚尖在癞头三腰间一踢。
杜岫岩得名师指点,功夫很是了得,这一踢看似混不在意、轻轻巧巧的,其实力道甚大。就算癞头三本来不昏迷,这一脚也够他晕厥上一个时辰了。
众人来到大堂中,穆胡子大剌剌地在虎皮椅子上坐了,一众喽啰立在一旁。
杜岫岩正色道:“寨主既是要请我的兄弟给你瞧病,总要讲些规矩吧?哪里有瞧病的大夫站着的道理?”
穆胡子眼珠子转了转,向手下一挥手:“给两位公子看座。”
早有两个喽啰搬了两张凳子过来,杜岫岩与傅文卿分别坐了。
穆胡子道:“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
傅文卿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敢问寨主尊姓大名啊?”
穆胡子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傅文卿淡淡一笑:“作为一个医者,我总有权利知道自己病人的姓名吧?再着说了。寨主只是求财求医,我们也只是求个安安稳稳回去,难道谁还想着有什么后手不成?”
穆胡子讪讪一笑,道:“不才姓穆。你便叫我老穆就是了。这会子总可以瞧病了吧?”
说着伸出手腕。
傅文卿微微颔首,伸手搭在他的寸关尺脉上。侧头诊了片刻,道:
“穆寨主请伸出舌头,让我看一下你的舌苔。”
穆胡子也知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依言张开嘴巴,露出舌头来看。
傅文卿看了片刻,微微点头,道:“还请穆寨主去洗一把脸,最好把胡子也都剃了。”
穆胡子闻言一愣:“我是让你给我瞧病,又不是当新姑爷。洗脸剃胡子干嘛?”
说着将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在椅子上一拍。瞪大了双眼。脸带不悦之色。
一众喽啰眼见老大发火,于是都挺直了身板,只待老大一声令下。这就动手收拾这两只肥羊。
杜岫岩面上不动声色,内里也是暗暗警戒。
傅文卿淡淡一笑,道:“寨主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吧?除了脚疼以外,到了阴雨天气,后腰会隐隐作痛罢?有的时候会有小便艰涩,甚至是会有排尿时突然中断的情况罢?”
此话一出,穆胡子立即一愣,脸上又红又白,眼神也是闪烁不定。
排尿一事涉及男子尊严,自己确是有这些症状。只是碍着面子,一直未向人提起,这个姓傅的小子是如何得知?莫非,他真的有通天的医术,是通过把脉来看的?
承认吗?在一众喽啰面前这么承认,似乎是有些丢脸。
想到这里,穆胡子抬眼看了一下众喽啰。
众喽啰自然也知道这事情事关老大男人脸面,于是都低头默然,免得一不小心露出了不该有的表情,被老大记恨。
不承认吗?一时脸面倒是能保住,只是以后可怎么办呢?
穆胡子一时有些犹豫。
杜岫岩闻听傅文卿这样问话,脸上也多少有些不自在:任何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问别的男人这么敏感的话题,估计心里都不会很痛快了。
傅文卿看出了穆胡子脸上的犹豫神色,淡淡一笑,道:“方才为寨主把脉,寨主的脉象滑数,再看寨主的舌头,舌色红而苔色黄。再加上寨主鼻尖发黄,由此断定寨主有淋闭之症。看寨主行走时右脚微侧,似是着地时有痛感,估计是结石的缘故,因此初步断定寨主是石淋之症。”
穆胡子大字不认识几个,自然听不懂傅文卿这一通医理,但却是听明白了一点:这姓傅的小子真的是通过望闻问切来诊断自己的病情的。如此看来,这小子的医术比往日里掳到山寨中来瞧病的那些大夫要强一些。
想到这里,穆胡子脸上的表情和善了一些,道:“公子既是已经确诊,为何还要我洗脸刮胡子啊?直接给我开方子诊治就是了!”
傅文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寨主知道,医术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而望诊需看寨主的面色和面相。而如今寨主面上一丛胡须,已经将大半个脸都遮了去,我很难看清寨主的面色。而石淋之症也分多种,多是湿热郁结于下焦,使得尿中的杂质凝结而成石。结石的位置不同,诊疗的方案也是迥异,所以,我需要再望诊寨主的面色,这才好定夺。”
穆胡子伸手摸了摸腮边的一大丛胡子,颇有些恋恋不舍:这一丛胡须留了多年,是他很宝贝的。且作为一个土匪头目,最忌讳的就是抢劫的时候被人家看出真实面目,他有了这一丛大胡子,就好似是做了易容一般,就算是真要是被通缉了,画像贴满各处,到时候他大可以将胡子剃光了,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大摇大摆的逍遥法外。
傅文卿不失时机地添了一句话:“这石淋之症若是不及时医治,到时候结石卡住了,不仅仅是小便不出,更是疼痛难忍,有些人会活活痛死的。”
这倒不是吓唬他,男子尿路结石发生嵌顿之后引起的疼痛,据说比女人不打麻药顺产生孩子还要疼上一百倍,是所有的疾病导致的疼痛中疼痛级别最高的。不少须眉男儿断腿断脚都可以咬牙忍住,但是却忍不了这结石嵌顿时候的疼痛,多的是疼得满地打滚泪如雨下的。
穆胡子闻言大惊:“公子是说……这石淋之症会让人活活痛死?”
傅文卿点了点头:“不错!”
穆胡子不由想起了他父亲去世前的症状。也是连续几年后腰酸痛,一直以为是眠花宿柳导致身子虚亏了,所以吃了许多的补药,但总是无济于事,后来渐渐地小便不利,脚指尖疼的厉害,就跟针扎一样。直到有一天晚上,吃了一大盘猪下水后突然小腹剧痛,直疼得在地上打滚,豆大的汗珠子滴下来。
请了几个大夫来看,都是束手无策。最后,竟是这么活活地痛死了。
这件事情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此,自从他自己有了这后腰酸痛、小便不利、脚尖疼痛的症状之后,心里一直害怕,总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像父亲那样,活活地痛死。
今日傅文卿这一席话,无疑是点中了他心里最害怕的弱点。
穆胡子正欲开口,一个喽啰跑了进来,道:“老大!不好了!”
众人皆是一惊。
穆胡子从虎皮椅子上站了起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喽啰喘了一口粗气,道:“老太爷!老太爷不行了!”
穆胡子一惊,两步跑到那个喽啰面前,一把揪住了那个喽啰的衣领子,道:“不是让大夫瞧了吗?昨日还是好好的,怎得今日就突然不行了?”
那喽啰哆哆嗦嗦道:“不知怎的,这会子看着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穆胡子怒斥道:“没用的东西!不是有大夫在那里盯着吗?怎得会不行呢?把那姓汪的给我拉出去,揍一顿!没用的玩意儿!净是浪费我的粮米!”
那喽啰小心翼翼道:“这……现在怎么办呢……那汪大夫说……可能撑不过今天了……老大去……去瞧瞧?”
穆胡子转头看了一眼傅文卿,眼睛一亮,几步走到她面前,道:“公子,我这里还有一个病人,你若是能看好他,我便相信了你的医术。”
傅文卿淡淡一笑,道:“我虽会医术,却也不是神仙,若是能救的,自然能救,若是救不了的,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穆胡子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还夸口自己医术高明么?怎得这会子不行了?”
杜岫岩道:“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医者只能治病,却治不了命。你若是好生相求,我这兄弟自然是仁者仁心,会尽力相救,说不定你家老爷子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你这般威胁,那可就没意思了。”
穆胡子低头想了想,毕竟眼前这俩人值一万两银子呢,再说自己身上的病还要指望这姓傅的小子,这治病不同于旁的,又不能拿刀子逼着干的。于是道:“请傅公子为我家这老爷子诊一诊,可还有救么?”
杜岫岩点头道:“这才是求医的样子嘛。”
傅文卿也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就先领我去看一眼老爷子吧。”
于是那喽啰领着,众人来到了一件颇为简陋的木屋之中。
只见里面脏忒兮兮的,好似是几年没有人住了一般,桌子上的尘土足足有两三寸厚。
屋子里空气污浊,混杂着一个人行将就木的特有的腐糜气息。
床榻上铺了薄薄的铺盖,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一个老者仰面躺在榻上,眼睛紧闭,嘴巴大张着,呼吸的时候发出“哧哧”的声响,很是吃力的样子。
杜岫岩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似笑非笑道:“穆寨主好生孝顺啊,这黑风寨这么大的家业,竟是让老爷子住在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