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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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正宇也是次试镜的评审之一，原本这场评选只需要导演和监制在场即可，而监制说是因为他是《风起》的主角，其他所有角色将会和他有大量对手戏，所以要求他也一起来看着。乐正宇知道其中不乏有萧荣勀的授意——既然你想出头做主角，那你就事无巨细，一起负责吧。

    他在公司看似风光无限接连被两任总裁捧着，事实上不过是一株早已被铲除了根茎，仅凭着架子支撑的树，萧荣勀用手段将他圈禁在果园内，盛放枯荣早已与自己无关。倘若哪一天萧荣勀觉得他没有了用处，只要拔掉那根架子，他就得无声无息地倒下没入淤泥。只不过，那根架子上遍布荆棘，萧荣勀倘若要拔掉它，势必也会被扎出一手血。所以他和萧荣勀就那么相互制衡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单纯地来坐个人场而已，乐正宇一早并没打算说什么建议，偌大一个试镜室，演员们在前面尽态极妍，他索然无味地看着，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简历的边缘。

    “小宇，怎么？不舒服？”

    乐正宇回过神，是监制樊洪川，目光关切地看着自己。乐正宇并不习惯别人喊自己小宇，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称呼只有萧焕能喊。萧荣勀这么叫他，他没有能力反驳，而樊洪川也这么称呼他，却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的情绪。乐正宇琥珀色的眸子微动，说没事。樊洪川又不依不饶接着问：“是不是里面太闷了？要不要出去待会儿？”

    另一边的刑景辉发出一声冷哼。樊洪川这才有些讷讷地回过头继续看候选人的表演。

    乐正宇漂亮的眸子微扫了一眼樊洪川，他知道樊洪川是萧荣勀的人，之前的监制在萧焕死后就被调换，换做了樊洪川来制衡刑景辉。

    乐正宇收回视线，低垂着看着桌面，樊洪川并不知道他和萧荣勀之间不能对外人道的相互制约，只以为他是萧荣勀眼前的红人，所以拍起马屁半点不顾场合，肥脸上带着的一股油腻的讨好让他觉得恶心。

    候选人倒是被刑景辉的冷哼吓了一跳，以为是对自己表演不满意，当下慌了神，连台词都忘了，“呃——”了半天，刑景辉不耐烦地按铃：“下一个！”

    “刑导，我出去一下。”乐正宇站起来，看着刑景辉说。

    刑景辉板着脸抬头看了他一眼，丝毫不给面子：“五分钟。”

    “好。”

    乐正宇从侧门出去，经过休息室再向外，他原本只是想出来喘口气，又想洗把脸，于是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他走路一向不爱看前面，视线只放在脚下方圆一米处，甚至连余光都不愿意施舍给更远的地方。曾经他可以安稳地这么走，因为在公共场合下身边有助理和粉丝，而在私下里有萧焕在身边亦步亦趋地保护，曾经萧焕无数次指责他过马路的时候看了灯就直接闷头往前走，他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垂睫就走，下一次照旧那样。萧焕也没有办法，只能像看小孩一样时刻盯牢他走路，生怕他走着走着就撞到什么。乐正宇曾经觉得厌烦这样的过度保护，可事实上，萧焕离开后他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那样的陪伴，再也无法抬眼走路，也再也没有人提醒他会撞到东西。

    没走几步他就听到面前有脚步声停住，这时候在这里出现的，大概是试镜人，可能是看到明星有些激动。乐正宇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浓眉大眼的男生，简历里似乎有他的照片，依稀有点印象。

    他脚步不停，继续走，一声“怎么了”闯进耳朵。

    熟悉的安抚而温柔的尾音令他刹那间顿住，他猛地抬头看，琥珀色的眸子中的沉静被打得粉碎，这个男人，明明长着一张完全没见过的脸，那一汪深潭般深邃的眼睛却令他觉得眼前就是那个人——萧焕！

    乐正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看着男人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感到眼眶酸涩，浑身似乎有无数疼痛争先恐后地涌到心脏的位置。

    “他没事儿吧？”

    乐正宇听到那个浓眉大眼的男生说话，他眼中只容得下那个高大英朗的男人，他知道男人也看着自己，目光流转间乐正宇以为下一秒对方就要开口喊“小宇”。小字的开头会有微微的气声，而宇字的末尾会被低沉地掩去。

    然而他没有。

    男人拍了拍男生的肩说：“没事，我们先走吧，快试镜了。”

    男生犹豫地“哦”了一声。

    随后两个人和他擦肩而过。乐正宇僵硬地拧过头，死死地看着男人亲密地扶着男生的背，低头说这些什么。他觉得嘴唇和指尖都在颤抖，几乎稳不住身形。

    是他么？

    -

    “梁朕，你刚才不对劲啊，”童铭回过神才抚着下巴说，“你说你平时也不是个追星的人吧，怎么看到那个姓乐的明星比我还激动呢？他叫什么来着……啊我有印象，可我又记不起来了……”

    “乐正宇，”萧焕瞥了童铭一眼，“他姓乐正，不是乐。”

    “啊？是么？还有这个姓么？”童铭眨了眨眼。

    萧焕没理会他：“快去签到，要轮到你了。”

    “哦。”童铭挠了挠头，乖乖去签到。

    萧焕看着童铭老老实实签到的背影，视线又忍不住转到卫生间的走廊。

    乐正宇已经不在了。

    方才他愣神的瞬间如果不是童铭及时喊了一声让他回神，恐怕自己已经露出破绽。

    同床共枕了七年的人，即便乐正宇的心从来不在他这里，可彼此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毫发毕现地镌刻在脑海中。他看得出来乐正宇几乎要开口喊出他的名字，而他庆幸童铭助他逃过一劫的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现在，起码他发现，自己可以逐渐放下这个人了。再见乐正宇，他已经不会心疼了。总有那么一天，乐正宇在自己心里会变得仅仅是一个路人，再听到其他人提到乐正宇，也许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一句，那个人姓乐正，不是姓乐。

    身后忽然传出骚动，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很快地连绵成一片惊喜呼喊，站在萧焕前面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转过身，神色俱有茫然瞬间转为惊讶。

    是谁？

    萧焕下意识地转过身。

    修长挺拔的身形，一如既往的优雅脚步，夸张的由四五个保镖前簇后拥，宁远修一边从容不迫地大步向前走着，一边微笑着和周围的人群打招呼。原本分散在等候厅各处的亲友和试镜人顿时如同被强磁力吸引了过来，挤挤攘攘。萧焕有些惊讶，因为大厅很大，给了他一种人并不多的错觉，而宁远修这个大型磁场一出现，人群挤在一起顿时有种声势浩大的感觉。

    果然是影帝光环。

    手臂忽然被紧紧握住，萧焕一转头就看见童铭一脸花痴地从签到处跑了过来，激动得捏着自己的手臂，萧焕手臂微晃，有些无奈：“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

    “不能！我我我我见到偶像了！我好激动！！”童铭两眼冒着红心。

    萧焕看了他一眼，心想要是童铭知道了自己是宁远修的专属替身演员会不会发疯呢。这么想着，萧焕忽然觉得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与懊恼，他顿了顿，伸手把童铭的双手从自己手臂上掰开，维持语气平稳：“你的偶像不是那个演小品的郭奇么？”

    “不一样啊！一个是喜欢的偶像，一个是崇拜的偶像！”童铭两眼探照灯似的跟着宁远修的脚步移动，“啊啊啊啊啊啊！他走过来了！”

    “因为你挡在门口了。”萧焕往边上侧了一步，把童铭也往身边拽了拽。他不明白自己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自何处，他只知道自己非常不耐烦童铭现在看着宁远修的神情。

    -

    宁远修刚下电梯就立即被保镖维护了起来，一线明星的气场瞬间将大批零散的人瞬间凝聚成一团，幸好他的保镖职业素养一流，半点没让狂热的粉丝钻了空子。宁远修隔着保镖身影向前看，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男人孑然地背对着他的方向向前看着，脊背笔直，宽松的休闲服下隐隐透出优美的肌肉轮廓。

    男人听到骚动转过身，看到自己并没有特别惊讶，似乎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而让宁远修眉心微蹙脑海中警铃大作的是忽然跑上来抓住男人手臂的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男生？姑且称作男生，好吧，这并不是重点，男生看着自己的亮闪闪的眼神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男人似乎是有些无奈地和男生低语了几句，不知为何神色略僵硬地摆开了男生的手，却又自然而然地将男生带到一边，随后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敌意？

    敌意？！！

    宁远修在心里咆哮，这么自然而然的保护举动，你俩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熟的人吧！还有，这个眼神里的敌意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要维持优雅天王的仪态万千，宁远修脚步一转，向萧焕方向走去，他隔着墨镜瞥了眼一旁的男生，果然看到他更加激动。

    萧焕也没料到宁远修会在自己面前停住，宁远修优雅地摘下墨镜，冲自己微微一笑：“好巧啊梁朕，你也在这儿……你是来……试镜？”

    “宁总好，我陪我朋友来。”萧焕微微偏了偏头，示意他说的朋友是身边的童铭，“就是我当初说的那个医生，我寄住在他家。”

    “宁总太生分，叫我远修哥吧。”宁远修抬了抬眉毛。原来是那个小医生，怪不得看上去关系那么好。萧焕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而平静，宁远修甚至以为之前的敌意是自己走眼看错了，于是眯起眼，友好地冲童铭笑了笑，“你好小医生，祝你试镜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