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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内侍通传苏岚陛见,纳兰瑞只点了点头,便叫她入内。才听见一声参见,便抬了抬手,示意苏岚起身。
“去看过皇后和贵妃了?”纳兰瑞仍是埋首奏折之中,沾着朱砂的笔,一刻不停。
苏岚笑着谢过刘元,便接过斗彩小盖钟,坐在了纳兰瑞下首的铁力木圈椅之中,缓缓道:“臣数月不在京城,一回来,倒是觉着有几分陌生之感。”
“朕这回数月不曾见你,甫一见你,便也觉着,你有几分陌生。”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说话也知道藏着掖着,留半句了。”纳兰瑞言语之间,面前的奏折便下去了小半摞,倒是将手中朱笔搁在一旁,这才自苏岚入内之后,第一次抬头正眼看她,“在朕面前,你也藏着掖着,如此君臣,做起来也没什么趣味不是?”
苏岚听了纳兰瑞这话,倒是低低一笑,脸上挂上几分含了情绪的笑意,缓缓道:“臣确实觉着,京中气象万千,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纳兰瑞深深看她一眼,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道:“这是新进的太平猴魁,你尝尝。”
苏岚亦是啜饮一口,露出个笑容,道:“陛下的茶向来是好的。”
“昔年,皇长兄最好此茶。在潜邸时,这猴魁分到瑞王府的不过寥寥几两罢了。谁想,不过数月之间,这新茶,便由着朕来取用了。”纳兰瑞脸上仍是挂着如潜邸时无二的温和笑意,可眉宇之间浮动着的,分明就是帝王的威势。那是掌握最高权力,身居高位者,独有的气派,非关个人,更多的是这位置自然便给人带上的。
苏岚听他提起那位死了不到半年的废太子,倒是微垂下了头,一双眼倏忽一转,倒是思索起来,纳兰瑞是何用意。
“这茶,朕倒是不大喜欢,却也仍是按照旧例,叫底下分到各个宫室去。难得伯奕喜欢,便叫他分去的多。可谁知,仲昆也喜欢的紧,可他却是分不到许多。”
伯奕便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纳兰桓的乳名,而仲昆便是皇二子纳兰栻的乳名。纳兰瑞而立的年纪,膝下却只有这两个儿子罢了,倒也真称得上是膝下空虚了。
二子相较,优劣立时便见。纳兰桓母家身份高贵,自个儿占嫡又占长,无论是出身还是礼法,都是尊贵无匹,做太子而言,单这两样,便能称得上是近乎完美的。与之相较,纳兰栻可谓是毫无优势。他生母,潜邸时乃是侍妾,生下他后才地位有所上升,可即便如此,亦是与才进门不久的侧妃苏容相去甚远,更不要说地位稳固又与纳兰瑞相携数年的正妃王氏。
只是,这位被封了玉嫔的二皇子生母,显然并不是府里那般如同透明人一般的所在。若非真在她身上投了情愫,以纳兰瑞这般的人,怎能叫她生下自己的二儿子呢?况且,二皇子不过小了大皇子一岁而已。
纳兰瑞这般说,看似是借着这自个和这一代的捧高踩低,在说道些什么,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绝不仅仅如此。
“陛下若是爱重幼子,照拂一二亦是可以。此陛下家事,臣,也无可置喙。”苏岚手中的茶盏拿起又放下,却是叹了口气。
“伯奕如今上书房里头,读了十三经,朕听翰林院的意思,倒是学的不好。”纳兰瑞目光从苏岚的脸上滚过一圈,缓缓道,“你此番在京城,倒是能留上些时日,伯奕的学业你倒是上点心。”
“陛下不怕臣抢了翰林的饭碗?”苏岚点了点头,脸上倒是挂了笑容,“昔年陛下可许了太傅之位给臣。”
苏岚这话问出来,纳兰瑞倒是一笑,瞧着倒是愉悦。脸色也不似方才阴郁,虽是面色不显,但这内室之中的气氛却是倏忽便松弛下来。
“太傅之位,你自然是可以做的,大楚学养家世一途,无人能出你左右。”
“只是,陛下眼下还不想把这个位子许出来,不论是给臣,还是给旁人。”
纳兰瑞缓缓抬头瞧她,神情刹那便陡然一深。
“隐之,你若不姓苏。”
“臣若是不姓苏,哪里能坐在陛下面前,讲这几句话。”
纳兰瑞听了这话,却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执起朱笔,在摊开的奏折上勾了几笔,递给了苏岚。
苏岚略略迟疑,便接过那折子,才瞧了一眼,就错愕地抬头看向纳兰瑞。书案后头端坐的纳兰瑞,倒是瞧也不曾瞧她。
“陛下……”
“朕准了。”
“可是……”
“待你冠礼之后,也不必急着回去。文若在高州,朕都放心,你怕什么?”
*
陇西,归远侯府。
惠安夫人苏阮的贴身侍女红蓼快步穿过内宅,向来沉稳的步子走得也是少有的急促,引得洒扫的下人皆是看向她,暗暗好奇。妇人打扮的红蓼年纪比苏阮还大一岁,是她自娘家带来的娘子,陪着她经历了这归远侯府里浮浮沉沉,如今乃是她身边最有头脸的管事娘子,也是后宅里头独当一面的人物。
“夫人。”清晖院的后堂里头,正散着丁香的气味,博山炉里香烟寥寥,红蓼急促的脚步在门前猛地一收,平了平气息方走进去,才叫了一声,便倏地收了声响。
博山炉的香烟后头,苏阮的身子影影绰绰,却是正在指点着身边的侍女,将银香球里头的香料投入香炉之中,身边坐着个小女孩,正是李江沅唯一的女儿,李若词。
红蓼才进来,苏阮便瞧见了她,倒是露出个浅淡而温柔的笑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
正跟着苏阮学习调香的李若词,从苏阮怀里坐直,对着红蓼也露出个笑容,温和又矜持,一霎时便是世家贵女的风度。红蓼愣了一下,倒是极快的也露出个谦恭的微笑,弯了脖颈,站到了苏阮的身后。
“怎么了?”苏阮笑着将李若词递到奶娘的怀里,瞧着小姑娘自个走到香炉边上看着侍女们投加香料,一边拢着额角的碎发一边问。
她语调漫不经心,动作也随意之至,可落在红蓼的眼里,仍是风情万种,不可方物。
“主子,您瞧这个。”红蓼迟疑一刹,触了苏阮那双朦朦胧胧却也不掩锐利的眸子,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袖口中的信封递到了苏阮的手中。
苏阮本是带笑的神情,在看到那信封时,猛地一僵。她那双涂着红色丹蔻的手,紧紧攥着那信封,神情,倒是,像是有些惊慌失措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