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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元话音刚落,还未动作,刘玉成身子便向后一转,只留下个背影给他。
他气息霎时一滞,一张虽是保养得宜,却仍难掩皱纹的脸上,泛起尴尬神色。
段元于是轻咳一声,也走进了这间唤作松云的雅间。
一身枣红色绸衣的段元,发已是半百,精神瞧着倒是矍铄,一双眼,眼角细纹密布,却是藏着掩不住的精明。
玄汐正瞧着那轩窗外的景色,只留了个背影给段元。他一袭黑衣,侧倚着窗棂。挺拔身姿,如松竹柏木,不见容色,却已成风骨。
段元倒是微微一愣,却也还是从容一笑,道:“这位便是玄郎吧?”
“呵”,玄汐轻笑一声,可怎么听,都叫人听出了一股子嘲讽的冷意。
“玄大人?”段元又道了一句,语气倒是迟疑了一些,语速亦是快了些许。
“你便是段元?”玄汐道了一句,随着就缓缓转过身来,眼光只在他身上落了一下,便坐在茶桌边,“您年纪也大了,坐吧。”
段云被玄汐这冷冷淡淡的语气,给噎了一下,脸色立时便沉了几分,脸上虽然仍是挂着笑,瞧着却是有些许僵硬。
“玄郎风姿卓然,确如传闻所说,真是少年才俊啊。”段元坐在玄汐对面,用那一双亦是有些浑浊的眼,瞧着玄汐,唇边笑容倒是自在了几分,端着一副老者的姿态,缓缓道。
正给段元倒茶的刘玉成,被玄汐眼神一冰,那端着茶壶的手腕,也不由得一颤。他忙用另一只手,按住微颤的手腕,尴尬一笑,堪堪稳住了茶壶,倒是没将茶汤洒落桌面。
“玄某不才,被陛下点为宣抚使。此前,倒是在西北将军府,做了个西北督军,官位在我同辈之中,亦不算太高,堪堪三品。”玄汐唇边勾起个浅浅微笑,一只莹白的手,拈起桌上的青瓷茶盏,在唇边一顿,这漫不经心的动作,却是有着叫人心折的风雅,只是,他那一双眼,却是冷的无一丝情感,“段老爷您,致仕之前,我没记错的话,应是三品太府。只是,您如今致仕,又无封爵,若呼我为玄郎,倒显得有些不庄重了。不过您既然年岁大我许多,汐亦不能强求您以大人呼之。”
玄汐说完这一大段话,倒是低头喝了口茶,一脸的云淡风轻,虽是显出冷冰冰的疏离,可被他那盛极的容色一衬,便又成了谪仙人模样。
段元的脸色自他张口,便一路黑下去,待得玄汐最后一个字说完,段元的脸色已是黑的不能瞧了,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玄大人如此,倒是叫段某不知如何是好了。”段元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敲,“你出身名门玄氏,却不想,如此少年气盛。所谓帝京双壁,竟也不过就是如此一个黄口小儿罢了。”
“黄口小儿,还劳段老爷您亲自拜访?”刘玉成倒是瞧出其中门道,缓缓一笑,眼中客套之意,倒也全数散去,只剩下带着几分戏谑的嘲讽之意,“至于清原玄氏,二百余年的名门,这国公府,想来也不是您能妄加评议的。”
“只是,此处是南郡,是雍州,不是长平更不是清原。规矩,也有所不同。起码,长幼、资历之序,倒要排在门第之前。当年,我亦在京兆留居多年,彼时还曾和今日的太尉大人平辈论交。”段元一双浑浊的眼,亦是不再掩饰其中冷意,“您初来南郡,似是对此地尚不大了解。至于郡守朱温,我对这孩子倒是颇有几分了解,你如此贸然地便将他的郡守之印夺去,是不是欠考虑了许多。”
“可我只知道,无论是南郡还是雍州,或是长平、清原也罢,都是大楚,都是纳兰家的天下,都是这今上的治下,都是延熹年间。”玄汐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你我都该听,当今天子之令吧。”
“段老爷,您所作所为,我若真要一一追究,您这晚节怕也不保。若非看在故人的情面之上,今日,我也是可以不见您的。”
“年轻人,你当真以为,在这南郡,凭着一道圣旨,凭着你这家世,你便能事事如意?”段元亦是冷冷一哼,一张脸上已是难掩怒气,苍老的皱纹,一霎时便明晰的可怕,“你还真是太天真了。”
“我确实年轻,天真与否,您却没资格评断。”玄汐缓缓道,“只是,我想告诉您,你已经老了,睁开眼睛,瞧瞧这世道。倚老卖老这一套,在我这,从来都行不通。”
“括隐一事,天下大势,我奉劝您一句,莫要负隅顽抗。”刘玉成瞧着两人之间已是僵滞的气氛,插了句话,却是瞧着段元道,“今上心意已决,您以为自个能有何用处?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若是顾忌背后那撺掇您的人,也没什么必要。你当真以为,就凭他们,也扛得住今上的锐意吗?”
“世家的根基之深,能力之强,两位难道不知?陛下的意志坚强与否,老朽不知。老朽只知,你们口中的‘他们’,若是一力抵抗今上,今上也得妥协。纳兰家的天下,难道不是靠世家扶植的吗?”段元轻蔑一笑,看向刘玉成的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似在嘲笑他年少天真一般。
“你们这些清流出身的,为官时,口口声声咒骂世家,却没想,您私心里,竟是如此仰慕世家。”玄汐倒是笑出声来,“是啊,他们确实实力不俗。可这都不是,你被逼着来与我对上的原因吧。”
“二十多年前,南郡最有实力的人不是你段元,甚至,你这官途都要折损在这雍州了。那等无力的滋味,你怕是许久都没有尝过了吧。”玄汐说完这话,段元刚欲开口的动作,便生生顿住,“许氏,是因你而垮掉的。可,许氏是怎么垮的,我真是有些好奇啊。许氏收租,引发械斗,当家少爷死在了农户之手。可许氏为何不借官府之力,惩处暴民,却自个烧了那村子?而且,既然烧了村子,怎么就死了寥寥几户人家,而村子都烧没了?”
“段老爷,不如给我解释解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