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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吱吱嘎嘎写个不停。
江城市实验中学,高一三班,新来的语文肖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学生名字,一边写一边点名“王玥。”
“到!”
“乔念强。”
“到!”
每听到一声回答肖老师都回头看一眼点点头打个招呼。
“我来操!”
没听到有人回答,长相酷似中二青年的肖老师放下粉笔转身叫到“我来操!我来操同学!哪位是我来操同学?今天没来吗?”
教室里落针可闻,同学们惊讶地瞪着肖老师,仿佛他脸上厚厚的眼镜片和那些青春痘隐藏着神秘信息,窗外的知了也恰巧保持了静默。
砰----课桌被人拍响,最后一排站起一个高挑男生,他几乎吼着说道:“老师,我叫戎耒燥!戎马一生的戎,耒耜的耒这个字读lei三声!燥,干燥的燥!看清楚是火字旁!不是提手旁!”
哄----同学们发出爆笑,男同学兴奋的拍着手里课本。腼腆的女生趴在桌子上强忍着笑,憋得脸颊绯红,知了也凑趣的欢叫了起来。
大男孩般的肖老师面孔涨成了紫色红色,手扶着厚眼镜,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没看清!”
戎耒燥是江城实验中学的硬茬,脾气暴躁一点就着,同学们送他个绰号叫‘雷公’,学校里每次打架斗殴、调皮捣蛋都有他的身影!要不是他学习不错,老师又看在他身世可怜早就清退了。
平时他没理还搅三分,此刻更是得理不饶人,喀秋莎火箭炮似的向肖老师发出攻击“您脑洞太大了吧,这么高大上的名字也能创造出来?这是人名吗?还我来操?您到不客气,也不知道谦让一下?仨公俩母也有你操的份?您大学的时候汉语言文学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吗?没看清?要不换个高度数眼镜再来教课?”
前排的乔念强绰号电母是戎耒燥的死党,凑趣的转过头来说:“雷公啊忍忍吧!谁让人家是老师呢!你这名字不错了有便宜占,我小学有个同学叫林昆,新来的老师叫成木棍,后来这货一生气写名字的时候都竖着写,结果新来的老师叫他林曰......”
“林曰......?”戎耒燥故意压低声音说:“这名字经典,连制作方式都表达出来了,爷给他点个赞!”
哈---哈----哈----班里再次爆发狂笑,边角的同学拼命用头拱着墙,好几个笑喷了鼻涕泡,笑岔气的用力捶着胸脯,这课没法上了彻底爆了。
肖老师的脸几乎成了黑色,伸手戟指着戎耒燥,气得他浑身颤抖,张着大嘴气喘如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像马上要弹弦子抽过去。
教室门砰一声被推开,班主任林静一身月白色一步裙,婷婷袅袅走了进来:“戎耒燥!又是你捣乱吧?快点给肖老师道歉!”
戎耒燥一梗脖子看着班主任:“我不!要道歉也是他给我道歉,我的人格遭到了侮辱,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林静走上讲台,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戎耒燥!每次都是你带头捣乱,上周下大雨,你给老校长塑像披上雨衣,还去校长室申请五十块钱奖励!大上周,王主任晒在操场上的香肠,被你喷上了高锰.酸钾,你说是杀菌防腐,弄得人家好好的香肠成了紫茄子!你那脑子里面都装些什么?现在还强词夺理,欺负新老师!走!跟我去教导处!这次‘大过’你是跑不掉了!”
戎耒燥给了班主任一个斯巴达式的的回答“请!”他又冲着肖老师说道:“您老将来也是个常凯申、门修斯之类的人物!还是回家做学问吧,别误人子弟了!”
闹剧发展到了这一步往往会就此结束,但命运偏偏喜欢剑走偏锋,就像是一颗子弹头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此时一颗俏皮的粉笔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怒不可遏的班主任抓起半截粉笔,狠狠砸向戎耒燥。
戎耒燥听到耳畔风声,急忙侧身避过,喊了一声“全垒打!”拧腰抬手用课本当做球拍抽了回去。
那颗风骚俏皮的小小粉笔头划了条美丽的香蕉弧线,好似乳燕归巢,顺应着命运的指引,飞过同学们的头顶,波一声飞进了肖老师拼命喘气的大嘴。
知了继续声声叫着夏天。救护车的鸣笛,惊跑了秋千上的蝴蝶。雪白床单,盖上了肖老师那张被憋成绛紫色,青筋扭曲狰狞的脸。
黛瓦白墙青石铺地的四合院幽静闲雅。正堂前两颗双人合抱海棠树,盛夏时节海棠开的正艳,粉红色海棠花被夕阳一照三分像雪,到有七分像火。
叮当-叮当-叮当切菜声从西厢房传出,“哎呀!疼死我啦!”戎耒燥扔下手里沾血的菜刀,看着左手拇指深可见骨的伤口叹息道:“看来我还是没法炼成,传说中一心二用左右互搏的神功!切菜就切菜乱想什么?”
三年前课堂上的一幕刚才又浮现在戎耒燥脑海。戎耒燥,不此刻他应该叫龙雷焱,三年前养父临终的时候给他改了名字,说是给他回复本姓,从那时候起他就叫龙雷焱了。
手指贴上创可贴,龙雷焱继续切菜,菜板上胡萝卜从片变成丝又变成米粒大小的碎末,这些都是明天做炒面、炒饭用的配料今天要提前准备出来。
手里忙活着,他嘴里不停念叨:“是我的错吗?谁让班主任拿粉笔头砸我!谁让肖老师张那么大嘴!那些二货同学不懂急救一哄而上,还心肺复苏人工呼吸,竟然有天才出主意用签字笔芯做气管切开术!救护车半个小时才来,人都死透了!责任都在我吗?班主任是唯一的成年人当时吓傻了,你倒是想办法救人啊,光知道捂着嘴学驴叫!那声音时而高亢入云,时而委婉低徊,苍老师听着都脸红啊!唉!”
叹了口气,手中的菜刀随意一抛,菜刀划了个弧线,凌空三百六十度旋转插在菜板上乱颤。
三年前那场闹剧变成了悲剧,小小粉笔头改变了龙雷焱的命运。被法庭判决事故主要责任人,万幸未成年无需承担刑事责任,但要赔偿肖老师家庭经济损失。然后被学校劝退,高一没上完就变成了无业游民。林静老师竟然只是被判次要责任人,仅仅赔偿几万块了事,人比人气死人啊!
赔偿经济损失,养父老头子大半辈子收藏的玩意都低价变现赔给人家,最后祖传的二进四合院赔给人家一半,气的老头心脏病发作归了西。他彻底变成了孤儿。
三年了同学们大多走进了大学校门,龙雷焱连技校都没上过,养父去世后没了生活来源,还借了不少高利贷,只好转战各大校园门口摆摊卖炒饭、炒面。
更悲催的是,从三年前开始,每个月肖老师的七姑八姨、三叔六舅都要以关心下一代成长的名义来家看望他。
于是龙雷焱和这家人开始了灵魂到肉体的亲密接触。
龙雷焱十分佩服这家人数年如一日的毅力,和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能力。每次女人们进门后,开始礼貌亲切的问候龙雷焱祖宗八辈所有的亲属。男人们开始帮助他做家务,那些不管用到的还是用不到的家什,都被勤劳的男人们还原成了原材料作为两家人睦邻友好的见证。龙雷焱毫不怀疑,假如给他们个电锤,他们肯定能将这个四合院还原成青砖黛瓦。
当然这些只是预热的前奏,然后开始后揍,真的是后揍,此刻不管男女都紧密的团结在龙雷焱的周边,并且拿出礼物,什么棍子、棒球杆、鞋底子,于是一场天昏地暗的后揍开始了。
龙雷焱不是没报过警,每次报警后,他都增加一分对肖家的钦佩。这家人肯定都精通法律和法医学,每次打的伤不管多重都构不成轻伤,根本构不成故意伤害警方不与提起公诉,警方告诉他这算是民事纠纷可以双方协商调解,或者民事诉讼。于是调解磋商成年累月的进行了下去。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这不是哈姆雷特的问题,此刻这个问题不断回荡在十五岁半少年的脑海。不在沉寂中死亡就在沉寂中爆发,痛定思痛后龙雷焱觉得来而无往非礼也,被动不如互动,于是两家人的友谊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在以后的日子里,为了迎接每个月那一天的幸福时光,龙雷焱开始拼命锻炼身体。
话说回来,龙雷焱甚至有几分感激肖家人,如果没他们,孤独的生活会变得十分枯燥无味。每当细细品味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是很讲究的,第一从来不砸锅,这是为了给龙雷焱留条活路。第二从来不下死手,怕闹出人命来不好处理。
有一次龙雷焱坐在堂屋里端着一大碗炸酱面吸溜吸溜吃的正欢,肖家人如期而至,带头的那个光头大哥十分客气的问龙雷焱,是先吃饱了再活动?还是活动完了再吃饭?
讲究啊!看看人家这人性讲究啊!龙雷焱回答的也很讲究:“别客气,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趁热!”跳起来手中的半碗炸酱面带着碗狠狠扣在了光头脑袋上。他们竟然不领情,这次差点闹出人命来。最后龙雷焱倒在地上,用狼崽子一样狠毒的眼神恶狠狠盯着每个人的脸,他们不知为何退怯了。
长年累月,经验积少成多,龙雷焱长成了大小伙子。他从初始的被动挨打中领略到了九阴真经里的蛇行狸翻之术,面对如林的手臂和腿脚,能够游刃有余的避开大多数伤害,灵活的身形总是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中寻找到安全方位,同时还能在百忙之中用最优美的语言和那几个女人相互问候。
经过长期互动,双方攻守之势明显的发生了转变,龙雷焱在躲避的同时,已经能够见缝插针的运用九阴白骨抓和少林龙抓手进行还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爷打的是防守反击。
上次活动结束后,看着满脸悲愤、痛苦,一瘸一拐离开的人们,龙雷焱挥着手将一件战利品--皮鞋扔向他们背后,热情喊道:“有空常来玩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