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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突然提起陆公子,雨润颇感意外,只见她对舒眉道:“上次离开金陵时,听萧家嫂嫂说,陆公子虽在家守制,一刻也没忘记关注外面的事。听说陛下已经被迎回燕京,他心里倍感庆幸。听萧家嫂嫂的意思,薛家现下根基未稳,还不敢对那些持反对态度的文臣,有什么大的动作。不是说,齐府的二爷都没遭到迫害吗?”
雨润的话,让舒眉猛然间想起一桩事。
上次,据芙姨娘所说,宁国公的庶弟齐岿,被篡了帝位的薛博远困住,逼他到新朝出仕,跟当初高世海逼竹述先生如出一折。
他们这样做的动机,在她看来,已经昭然若揭。这是要在齐家几兄弟间制造矛盾呢!
而据芙姨娘话外之音,似乎人二爷齐岿生母之死,跟郑氏还有些关联。
看来,薛家那几位也并非泛泛之辈,知道从最容易攻破的节点入手。
想到这里,不知怎地,舒眉联想到了葛曜身上。
这人浑身都是迷团,无论近观还是远看,都让人有种隔层纱的感觉。
从主动参与救灾,到后来挺身而出,为营救她父亲出狱,不惜跟旧主邵将军交恶,再到反出大晋政权,投奔到北边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好生琢磨不透。
如果他出身世家贵胄,像齐家兄弟那样,顾及到先祖的名声,要忠君护主,那这些都解释得通。据他自己所讲,从小父母双亡,跟亲人离散,一个人流露到江南,根本不像是那种缘故。舒眉还记得,她跟齐峻第一次遇见这人时,先帝爷那时还在世呢!他就已经在京城周边地区活动,不像是因亡国而流落他乡的皇族后嗣。
想到这里。舒眉略一沉吟,转过身向小满姑娘问了起来。
“你说跟葛将军是同乡,那你是多大时,认识他的?他好像是京畿人氏。”
“禀姑奶奶,婢子在南边的家,就在葛大哥隔壁。婢子还不会走路时,他就搬过来了。听娘亲生前说,他好像到南边寻亲未果,后来才流落街头的。后来被一匠人收养,学了一些手艺。”小满将凡能记起的东西。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舒眉点了点头,跟她记忆中印象有些吻合。
就在这里,雨润突然出声道:“小姐,您还记不记得。那年端王爷新丧,咱们到端王府来看望四姑奶奶,那人就曾出现过,还跟四姑奶奶身边的嬷嬷撞到了一起。您当时十分奇怪,怎么会遇上他的……”
经雨润一提醒,舒眉仿佛想起了此事。
这边她们说着说着。旁边有个人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你们这样一说,我倒记得一桩事!”在这时,齐淑娉突然出声说道。
舒眉、雨润和小满的目光,都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那位葛将军。在铺子里,我曾见过两次。总觉得他的眉眼,有说不出的熟悉感觉。今日听你们一提,我突然记起,他像得长谁了。”
齐淑娉的话,立刻引起屋中众人的关注。
“像谁?”舒眉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一颗心仿佛到了嗓子眼。
要知道,此人向来神秘。而且多次跟她以及文家人碰到。几次接触下来。要说舒眉没对他产生过关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每次她欲进一步探究这人的来历时。都被对方巧妙地躲开了。
这次,他竟然托林夫人提亲。这让舒眉不得不下定决心,要好好查查这人的底。
“他似乎跟我以前的公公,也就是端王爷有几分相似……”说完这话,齐淑娉暗暗松了口气,神情紧张地望着舒眉。
“你是说,他有可能跟端王府沾亲带故?”不仅舒眉感到不可思议,就连这些年外头见多识广的雨润,也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在雨润的记忆中,早在十年前,她跟小姐第一次见葛曜时,那人神神秘秘的。
等等,好像几次遇到,确实跟端王府有些关联。
想到这里,雨润转过头去,跟舒眉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的眼眸中,她看到了同样的怀疑。
“小姐,这事交给我去打听吧!咱们铺子的顾客圈子,肯定有人知道一些事情。”雨润主动请缨。
舒眉点了点头,对她嘱托道:“你打探的时候,不必提他。只打听端王府二三十年前的旧事就可以了。”
雨润接口道:“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问的。”
她俩类似打暗语的对话,让齐淑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他难道真跟王爷有关系?”
“怎么?你不知道?”见齐淑娉一头雾水的样子,舒眉感到更加吃惊,“你难道没听说过,端王爷的正妃,以前生过一子。自从王妃香消玉殒后,那孩子就不见了。”
听到舒眉提起此事,齐淑娉把头点得跟啄食的小鸡一样:“这事端王府上下,没有不知晓。可是,那孩子早就不在了。连遗骨都埋进了丰陵,和王妃葬在了一起。”
齐淑娉的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三人的侧目。
“你确实他已经不在了?”刚找到一丝线索,又被齐淑娉的话拉了回来,舒眉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能有假?”对于舒眉质疑,齐淑娉并不感到意外,她把自己嫁进端王府,女眷间私下议论的事,缓缓地讲了出来。
“那孩子离后来,王爷后来不是没派人寻过。后来,府里的暗卫到王妃的家乡,带来一具小棺木,里面就躺着小世子。听她们讲,说王爷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亲自将小世子埋进丰陵的。”
齐淑娉的话,让雨润对先前的怀疑,顿时产生了动摇,她接着问道:“那会不会是端王爷跟外边女人生的。一直没能接进王府,所以……”
齐淑娉摇了摇头:“不可能!府里的侧妃、姬妾数不胜数,什么出身的都有。若是王爷的亲骨肉,不可能不接进王府的。”
她以前的相公项季宇的生母,就是洗脚婢出身,府里还有乐坊出来的姬妾。不可能生了儿子还不被接进府的。
齐淑娉的说法,让舒眉顿时陷入沉思。
她不由思忖了一会,又问道:“那你们王爷有没有一母同胞的姐妹,就是郡主、县主之类的……”
齐淑娉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了想了,回答道:“亲姐妹没有听说,倒是有几位庶妹。不过,都有封号,就算是王爷的外甥,也不可能流落在外的。”
这倒是大实话。端王爷的外甥可不都是皇亲贵戚。怎么可能流落民间呢!
不管怎么样,对于葛曜身世,有几处地方都跟端王府能扯上关系,朝这个思路寻下去。应该有所收获。
既然齐淑娉自己不信,此时在她跟前倒不必张扬。让雨润暗中打听就行了。
葛曜既然不肯将真实的身份示人,定然有自己的顾虑。他是敌是友,如此难下定论。为了尊重他本人,是不必大张旗鼓地调查。
想通这些,舒眉对雨润道:“既然不是。那就算了!今天咱们在这里说的,就当没有发生。大家不必向外传了。”
屋里的其他三人,哪能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们见舒眉说得郑重。当场都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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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针对您了?”施嬷嬷心里一惊,问了出声。
舒眉把跟齐淑娆几次口角,还有她们遭遇的流言,跟施嬷嬷一一分析了一遍。
“您不觉得,有些人并不欢迎我们吗?其实,舒儿早就不想呆齐府了。只是长辈一番盛情,做晚辈的不好推辞。咱们还是回岭南吧!”舒眉说这句话。仿佛朝神秘的湖面上。扔出一块石头。
果然,施嬷嬷大惊失色,过来捂住舒眉的嘴巴。埋怨道:“小姐净说些孩子气的话!齐府有国公爷在,您管其他人说些什么呢!”
舒眉蹙起眉头,低头沉思一会儿,重新抬起头时,目光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凿定,“那您告诉我,祖父母跟齐府,或者高家到底有什么瓜葛?!”
施嬷嬷颓然垂下头,心里暗想:到底瞒不过她,想不到小小年纪,竟能猜出一二来。
她犹豫了片刻,挑了些不犯忌讳的事,告诉了舒眉。
“小姐的祖母虞老夫人,出生于辽东的望族,跟晏老封君从小就要好。老夫人嫁人后,一直随老太爷在地方任上。直到老太爷升为京官,才跟晏太夫人重逢。她老人家带着大小姐常到齐府玩耍,两家长辈想了多年的夙愿,相约孙辈这代人要结为姻亲。谁知,后来大小姐进了宫,此事只好作罢。” 施嬷嬷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舒眉对这答案,并不满意,接着问道:“那高家呢?!嬷嬷该也听到过世子夫人的话,大表姐派去和亲,想来阖家上下都不好受,为何她不怕犯忌讳,偏偏要独说给咱们听?”
没想她这般敏感,竟也觉察出里面的不对劲来。
施嬷嬷只好承认:“或许是大小姐的原因,世子夫人不喜看到您吧?!毕竟,当年世子爷跟……”
舒眉垂下眼睑,细细地想了又想,确实,之前就听说,高皇后至今无子。堂姐生下四皇子,高家自然不愿她娘家人跟齐府走得近。
“小姐,你别想那么多!咱们就先去为老夫人吃吃斋,说起来,小姐当年周岁时,老夫人还抱过您呢!可惜没多久就去了……”
舒眉没有再听进去,她想到未来一个月,可以日日跟表姐朝夕相对,不用看齐五小姐的冷面,她心里就一阵松快。
翌日,从静华堂下学的时候,姐妹离开后,齐淑婳和舒眉留在了最后。
舒眉正要跟婳表姐告别,却被对方叫住了:“表妹请等一等,之前你不是跟我借地域方面的杂记吗?我找人到大哥那里问了问,他肯出借一些给你看。说是礼佛这段时日,让咱们带到山上去打发光阴。”
听到这则好消息,舒眉喜出望外。她跳到婳表姐跟前,一把握住她的右手,说道:“正愁该怎么打发日子,书竟然可以借来了。”
望着她眉飞色舞的表情。齐淑婳不禁哑然失笑,用食指点了点小表妹的额头,埋怨道:“为了你不喊无聊,姐姐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讨来大哥收藏的珍本。他的许多书,可是在市面上都寻不到的。这下,欠他一个大人情了。”
舒眉听了,双手抱拳,朝她表姐道谢:“这个大恩情,妹妹记住了。姐姐下次若有什么差遣。舒儿定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齐淑婳一把捉住她的小手,说道:“得了,也别鞍前马后了。你若有心。以后送幅姨父的字画,给大哥就是了。他颇为欣赏曦裕先生的作品。”
舒眉第一次听说,父亲的名头有那么大,她不由地吐了吐舌头。
齐淑婳斜睨了表妹一眼,说道:“其实,他单独想见见你。问问姨父的近况。只是如今在府里,恐怕不大合适。”
舒眉收拾琴具的动作停了,不由奇道:“他跟爹爹很熟吗?”
“可能吧!毕竟八年前的事了,我那时还小。不知几家到底发生了何事。听说。当年姨父在士子中间颇有威望。大哥未上战场前,也是喜欢跟京里一些文人墨客来往的。”
两人正说着闲话,突然,雨润从外面走了过来。
“小姐,国公爷派人来,说是要见见您。”
这话让姐妹俩俱是一惊。
照说,舒眉是三房女眷的亲戚。一般来说,是由太夫人和郑夫人等女眷招待就成了。很少听说。国公爷要亲自见女性晚辈的。
舒眉望了表姐一眼。齐淑婳过来握了握她手掌,鼓励道:“去吧!大伯父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舒眉点了点头,带着雨润跟着派来的小厮秋白。穿过内外院相通的柱廊,出了内院通往外书房的角门,来到齐府东侧书房的门口。
秋白进去禀报时,舒眉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建筑。三间布置颇为雅致的厢房。一间门口守着两名侍卫;一间铁将军把门,从窗棂望进去,里面好像放置的是刀枪剑戟等兵器;中央的那间好像有一排排柜子。
舒眉还没打量多久,秋白从有侍卫的那间里面出来,哈腰行礼朝舒眉手臂一张,把她给请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国公爷齐敬煦。虽然在他五十大寿时,舒眉曾远远见过一次。可当时离得太远,客人又多,她没有瞧得太仔细。
老将军须发半白,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皱纹。灰白眉毛下面那双眼睛,盯着人看时,目光有如寒夜的光柱。舒眉不知怎地,想起了“洞若观火”这四个字。
舒眉一进门就朝他行了礼。宁国公大手一挥,让她不必拘礼。屋里伺候的丫鬟,给客人斟完茶后,自觉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
舒眉低垂着脑袋,在长辈面前,她不敢随便东张西望。
“坐下吧!”宁国公指着他太师椅旁侧的圈椅,对晚辈亲切地嘱咐道,“听说你对茶道颇有见解,先品品这盏试试!”
舒眉一颗心呯呯乱跳,不知对方这是何意。不过,既然是被考,她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她朝宁国公福了一礼,坦然地坐了下来。双手端起放在旁边案几上茶盏,揭来茶盅的盖子,陶醉地先嗅了嗅,然后啜了一小口。
齐敬煦见了,心里不禁暗暗点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愧是鸿修先生的孙女。看来她爹爹这些年,没拿繁文缛节去束缚她的性子。
舒眉眼睛微闭,像个老学究,仔细地品起了茶香。
“嗯,口味醇厚甘滑,香气纯正。想来是福建安溪出产的极品铁观音。”舒眉睁开眼睛,当即对上国公爷带笑的眸子,“齐伯伯这筒茶,想来是珍藏多时了。”
齐敬煦点了点头,捋着颌下的胡须,一双锐利的眸子里,染上些许笑意。沉默了半晌,他对舒眉赞道:“想不到你这小丫头,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些年跟在曦裕身边,倒也是没有耽误。”
舒眉羞涩地垂下头,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嘴上谦逊地回道:“担不起齐伯伯的夸赞,小女言行无状失礼了。有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嫌疑。”
宁国公哈哈大笑,向她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见识已是不错,以后千万别被俗人俗事捆住了手脚……”
舒眉不由一怔,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宁国公不以为意,又问道:“你可知晓,老夫让人把你叫来,所为何事?”
舒眉不敢造次,抬眸仰望着他:“小女愿听其详!”
“听屹儿提起。你要跟婳儿去怀柔礼佛。临行前还找他借了书籍?”
舒眉顿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这件小事都能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
若是肯定,对方肯定要追问缘由;若是否认。这将来一段日子不在府中,势必还是会引起他的注意。
舒眉不知是该点头承认,还是要摇头否认。
好似洞悉了她的心思,齐敬煦安慰她道:“你不要自责,这府里的魑魅魍魉,从来就没停止过。弟妹已经派人将香药的事。告诉老夫和屹儿了。而且屹儿查出了那抱狗丫鬟的来历,不是受萧少当家所托。是有人唆使她做了一场戏,让你受委屈了。”
舒眉顿时惊呆了,正欲再问问清楚。宁国公又出声了:“不过,现在情形有些复杂。你还是跟着婳儿到怀柔先避一段时日,省得又连累了你。”
这话把舒眉绕得云里雾里,她正要相询,门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父亲,孩儿可以进来吗?”
啜了一口书案上的浓茶,宁国公嘱咐道:“进来吧!”
舒眉见状,起身就要离去。国公爷抬起手来。示意她稍安勿躁。
没一会儿。书房的门帘被掀开,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舒眉曾远远地打过照面,正是宁国公世子——齐屹。
他长得眉目清朗。神色间有着年轻将军的刚毅。眼角眉梢透出一股铁血的气质,肤色较之他弟弟齐峻,要深沉得多。近乎麦色光泽加重了军人的气质。举手投足间,有着世家公子严谨的风范。还有种超出他这年纪的沉稳。
他一走进来,舒眉就起身向他行了礼。
齐世子虚扶了一把,扭过头来向他父亲行礼,问道:“爹爹叫孩儿来,可是有什么嘱咐?”
“喏,你文家妹妹要陪婳儿礼佛。你送她们到怀柔去吧!记住,在她们住的庄子周围,好生布防,可不能再让意外发生了。”
齐屹心头一凛,脸上现出几分讪然。
从国公爷的书房退出来时,舒眉被后面的齐屹出声叫住了:“文家妹妹请留步。”
舒眉跟雨润停了下来,转过身后,带着疑惑问道:“世子爷可是叫小女?”
齐屹点了点头,出声说道:“不错,听说你在寻一些书,我那儿有间书房,你跟三妹抽空一起去找找,不知哪些是你们想看的。”
舒眉听闻后大喜,向他行礼致谢道:“多谢世子爷!”
齐屹眉头一挑,嘱咐道:“你跟三妹一样,叫我作大哥吧?!”
“是,谢齐大哥借书。”
齐屹嘴角微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被他的表情感染,舒眉回赠一个灿烂的笑脸。齐屹唇边的表情顿时凝住了。他跟舒眉道别后,就匆匆离去了。
留下一脸怔忡的小姑娘,留在原地发呆。
回到荷风苑,舒眉心里无比畅快。心里石头终于落了地,同时她心里又生出许多新的疑惑。
既然知道是有人栽赃,国公爷为何不盘查下去,而是任由她们避出去。
对方就这么令人束手无策?
世子爷最后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临出发前,齐淑婳果然和舒眉,被人请到世子爷的书房,去挑选她们爱看的书。只是,齐屹再没有出现过。
舒眉颇有些失望,她本来想好好向他道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