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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走廊里看着打着各色雨伞走进校园的同学,偶尔还会猜测一下某个人隐藏起来的表情是什么,他们不会感觉到我的注视,也不会知道我脑海中走到最后一刻的倒计时。
一月二十四号,从我决定开始自残后整整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两条胳膊上早已是布满了恐怖的伤疤,粗略地估算下来大概有一百多道了,最多的时候一天划过十个口子,回想起当时的画面,虽然还是舒畅占了大部分,但胆怯却也真实存在。而且在最近我还赋予了这些伤疤额外的含义,它们是我在c城一中留下的最壮烈的痕迹。
“你这几天来的总是这么早。”
“只是来欣赏一下形形色色的学生,可惜的是他们的脸我一点儿也看不到。”努力用轻快的语气回应着小段,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此时心中弥漫的留恋和感伤。
“就算看到了恐怕你也不会有太大兴趣吧,他们在你眼中和空气没什么两样。”
“那是以前,今天我就觉得他们挺生动的,不同的步调不同的心情。常听人说呼吸见证着时间的流逝,我觉得还可以加上一句,步伐见证着空间的沦陷。一样的道路我们每天都会走好几遍,可从来没有一步踏入过熟悉的空间,或明显或细微的变化总会带来新的未知和偶然。”
“这么深奥的感慨,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吗?”
最后一天,强迫自己去暂时忽略,结果还是被小段给扒了出来。不算残酷地伫立在我的面前。许多人都会在各种最后一天的时候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也曾这么想过,只不过在寻找有意义的事的过程中,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却突然模糊了。无奈之下只好决定用平常的自己度过最后一个平凡的日常。
“所谓的感慨无非就是把普通的话放在特殊的日子来说罢了。这些天谢谢你了,没有把我转学的事情公开出去,还有老班,他也是保密者之一呢。”
“没什么,不过你真的觉得无声无息地离开是正确的选择吗?后悔药可是没的卖的!”
“我又不指望靠转学换取虚假的眼泪和惆怅,一段时间之后该忘记的就都忘记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也包括张佩琪在内吗?”
“当然,不过就是忘记她可能相对要多费些时间,毕竟胳膊上的痕迹没那么容易消除。”
“不明白啊!待在你身边真的会让人变成傻子。不和你说了。说多了都是无聊的煽情。”
不明白,小段不明白,我同样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的地位,不明白张佩琪的地位,更不明白不同的地位为什么可以待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不清不楚地牵扯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却还是分崩离析。好在我还可以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明白就是最好的明白。用在张佩琪身上的话,还应该加上一句,不争取就是最好的争取。
将笑容挂在脸上,转身走进教室。一个人总是很渺小的,无法撼动任何的流变,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我们主动让自己显得渺小,为的是不让流变轻易摧毁原原本本的自己。
时间保持着一尘不变的流动模式,上课下课,起立坐下。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对我而言这个教室里留下的诸多交集几天后都会变成可怜的空集。谁的容颜留在了谁的心里,谁的声音又留在了谁的脑海中。无关紧要,也不想去过多思考,和其他人一样。我的生活也是由无数片段组成的,不同的是我的片段更多一些、更短一些。
下午自习是放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放学铃声响起的同时,所有压抑了一天的兴奋都爆发了出来。看着四周匆忙收拾好书包逃亡般离开的同学,心里多少有些五味杂陈,一个半月后他们会注意到我的消失,但并不会去在意,说不定我也会成为他们心中空气一样的存在,不是可有可无,而是根本就没有。
闭上眼趴在桌子上,脚步声从密集变成稀疏,说话声从喧闹变成空荡,直到片刻后的鸦雀无声,我知道,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还在顽强地触摸着这个空间里弥留的回忆。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直起了身,就算拖得再久,再见依旧还是再见。
“你终于起来了。”
惊讶地回过头,在黑暗中努力辨别着熟悉的面容,她依然还在,我却不希望她在。“张佩琪,你怎么没和其他人一样赶早回家?当心今晚宿舍里只剩下你一个人啊!”
“赶得太早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是吗?”
果然还是逃不过最伤感的场景,这样也好,我有机会将唯一的遗憾也再次付之一炬。“小段都告诉你了啊,唉,保密有段时间了,结果最后把我给出卖了,抽空得好好教训一下她。”
“不要故作轻松了可以吗?我不想听到这些无聊的掩饰。告诉我为什么要转学,就是因为将你逐出了我的世界?”
“当然不是,这不过是因为家里的缘故罢了。更何况在被你逐出之前我就已经接到了转学的命令。”
“既然和我没有关系,那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我?”
“二十四号之前你需要我的陪伴,不忍开口;二十四号之后你抹杀了我的存在,无权开口。倒是你,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该多好,反正都是离开,完全消失总比装作视而不见要彻底了许多。”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临走你也不想再听到我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不想再用自己的声音去打扰你的生活。就像一场百米赛跑,被淘汰的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你并驾齐驱了,哪怕就是在一旁加油。你大概也分不出哪个才是我的声音。”
“不,我分得出。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曾经的你是我快乐起来的唯一原因,别说是你的声音。就是你的呼吸我也能分辨出来。虽然后来你我之间发生了一些分歧,但并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熟悉,你说过的,我在不停地模仿着,就算还不能成为另一个你,也勉强能算作是影子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
“你好像并没有陈述不让我离开的理由呢。熟悉不过是你对我的态度,你完全可以去寻找一个我的替代品。”
“没有人可以将你替代。我知道无法改变你的离开,也无法弥补这一个月对你的疏离,但至少让我好好地说一声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这半个学期过得十分充实。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自己的不足,谢谢你成为了我参考的对象。”
起身将窗户大打开,新鲜的空气能缓解一下内心的烦躁,虽说早已料到她仍在坚持着原先的道路,可听到她亲口承认后还是感觉到了沉重的挫败感。
“如果你的谢谢是针对这些,那我无法接受。”
“为什么?”
“你是否听见了雨声,又是否听见了风声?”
“雨声当然能听见,风声倒是没有,这和你不接受我的感谢有什么关系?”
“雨声用耳朵就可以听见,风声却要用心去听。同样的。你只用眼睛去看了我如何为人处事,却未曾去探寻我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你谢我给你提供了模仿的素材,但我一早就说过不希望你模仿;你谢我点明了你的不足,但你并没有真正明白;你谢我让你的生活充实了许多,但你的充实之下是更多的空虚。这么一来就等于我什么也没做到,什么也没做好,又怎么可以接受你的感谢。
上次我和你说是因为性格上的缺陷才使用了各种手段,其实并非完全如此,我只是打心底里讨厌着c城。讨厌着身边的人。讨厌着自己,才迫不得已戴上了伪装。遇见你之后。我减少了伪装的频率,因为我知道了在c城还有需要我的人、我需要的人,虚假只是一种手段。永远不可能成为一种生存方式。
现在轮到你了,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也讨厌着周围的一切?”
沉默,必然的沉默。就好比在自以为正确的时候针对一道题和老师据理力争,当老师详细解释之后,只能是无言以对。一道简单的题目,往往是因为错得太离谱,才会忘记寻找正确答案的方法。张佩琪正是这样,而我则是徇私舞弊地给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号,上一次没有成功,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她的满分改写成零分。
“我什么也不讨厌。”过了许久,她低垂着头给出了我最想要的答复。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用虚假去回应别人对你的喜爱,难道是想在以后亲自诠释一下什么叫追悔莫及?上一次你可能是因为愤怒有好好理解我说的话,现在再重新思考一下怎么样?”
“我现在没有心情思考,你还是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也罢。你不是有些自闭么,我不要求你将自己完全释放,只用在每接触一个人的时候问问自己想和他成为怎样的关系,然后用属于你自己的方法去和他打交道就可以了。”
“关键是我现在找不到自己的方法。”
“也不能说是方法,更应该说是把你的真实想法呈现出来。你从我这里学到的是如何围绕别人的想法去说话,自私点就是希望你能让别人围绕着你的想法去说话,让你自己成为真正的中心。”
“太难了,如果你更早地和我说这些或许还有尝试一下的机会,现在我模仿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别说谁能成为中心了,我连什么是中心都不知道了。很感谢你能这么为我操心,但是真的不可能了。”
“我没有考虑过可能不可能,更没有单纯地想让你尝试一下,今天把这些话说出来,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你必须开始做回真实的自己,必须停止这段时间以来荒唐的行为!”
“张子含!今天之后咱们就极有可能无法再见了。我真的不想继续争论下去,也许我是错了,还也许你已经深深地讨厌我了,但至少在今天。开心地画个句号可以吗?”
面对她略带哀求的语气我也只好选择了暂时沉默,我可以和她一起开心地画句号,但前提是这份开心绝对是真实的。假的东西一般都很廉价,就算破碎或丢失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但当假到足以乱真的时候,又会直接影响到所有感官。我承认自己非常胆小,不愿意为假的东西付太过高昂的价格,哪怕它的创造者是张佩琪。
“抱歉了,我今天又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句号我会亲自画上去,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画一个逗号和一个惊叹号。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之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言听计从。”
慢慢地将两边的袖子挽起来,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每一道暗红的伤疤都像在微微蠕动着,第一次对它们产生了恐惧的心理,仿佛在我麻木的时间里,它们夺走了所有的希望。张佩琪也惊慌地张开了嘴,不知道她眼中看到的伤疤和我眼中的是否会有细微的区别,但可以肯定。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轻易接受这个事实,说不定还会强迫着眼睛把它们当成是一种幻觉。
一个月的自残仅仅为了这一刻的震撼,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大骂我愚蠢。老实说我也不太希望让张佩琪看到,无数的伤疤或许可以给她带去改变,但也有可能让她对我看成恐惧感。只可惜她心中的锁实在太死了,眼中的未来实在太窄了,我只能用残暴的手段将它们撬开、扩宽,哪怕代价是咫尺天涯后的分道扬镳,分道扬镳后的遥不可及。
“你……真的这么做了……”颤抖的声音。躲闪的眼神。现在的张佩琪终于把自己的防线露出了一个缺口。
“是的,对你我从未食言过。”
“笨蛋!傻瓜!我根本不值得你去这么做!站出来帮助我的人是你。受到伤害最大的人还是你,这算什么?对我的惩罚吗?你想让我在自责中不停徘徊吗?”
“不想,只要你能按我刚才说的去做就不会感到自责。我也可以再次告诉你。就算身在不同的学校,只要一天没听到你改变的消息,我就不会停止这种行为,胳膊上划满了还可以在腿上,旧的伤疤好了还可以重新划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为了让我从自闭中走出来?我不相信!你不是那种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说的并不完全正确,我不会因为别人牺牲自己,但却会为了在乎的人竭尽所能。以前我一直在回避着真正的理由,直到划了足够多的口子后我才想明白,你性格以及心理上的缺陷对我并不重要,你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样我也无所谓,改变与否我同样不在乎,我要的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张佩琪,没有缺点、没有秘密、没有虚假的张佩琪,为了这样的你我可以奉献自己的一切,时间、情感,甚至是生命,只要你能用原本的自己接受一句话:我喜欢你。”
又一次看到了她的眼泪,不是害怕,不是感动,只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语催出来的一种宣泄,清澈却又参杂了太多透明的斑驳。这个时间,这种状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我没有去考虑对与错的问题,单纯地想要告诉她而已,或者根本就称不上是最后时刻的表白,只是把真情也作为了促使她改变的一份代价。
“可是……我……我……”
“不用想的太多,我知道你会说些什么,也早就做好了去面对的准备。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长久;正确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遗憾;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无奈;错误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悲伤。在你心里肯定会选择第三个,因为你觉得做了错事就是错误的人。可在我心里却是第四个,你毫无疑问是我需要的人,多少次地自我暗示都无法否定,只可惜相遇在了彼此内心都十分坚固的时候,我光是突破自己的防线就已经精疲力竭了,自然也就无法继续穿透你的防线,好在我极早地将悲伤刻在了胳膊上,才避免了流出没有意义的眼泪。现在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是时候画句号了。”
轻轻擦拭掉她两颊的眼泪,在自我感觉最完美的微笑中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结果,我也不例外,不承认失败,却承认了失恋,年度最可笑人物评选,我至少也能获得个提名了,能不能获奖就看有没有人在失败中承认失恋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仔细考虑一下……”
冲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种场面上的安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真的想道歉,就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别再用我的东西去勉强填补你的空缺,你的身体里有着比所有人都强大的灵魂。”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按你说的做,但同时你也要保证不再伤害自己!”
“我保证。好了,我送你回宿舍吧,继续聊下去句号该变成省略号了。”
和张佩琪并肩走在黑色的雨伞下,回想起当初粉色雨伞下的交谈就一阵唏嘘,美好又梦幻的开始,压抑又凄凉的结局,当中的过程则是雨水一般断断续续、僵硬冰凉。我不知道她此时是何种心情和想法,而我却是在暗暗祈祷着:类似的场景千万千万不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出现第二次。
短暂的对望,平淡的两句“再见”,五个月的离奇故事终于没有了下个章节。
自嘲地笑了一下,拎着书包最后一次走在了刚刚熟悉不久的道路上。第一次走在上面的时候我告诉过自己,高中三年简单平静地过去就可以了,没想到却是在度过了一段起伏的生活后,狼狈地离开。没有办法去怨天尤人,毕竟除了一开始被小段逼迫了以外,一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们没有后悔的权利,只有接受后悔的义务。
一阵风夹着几滴雨珠拍在了我的脸上,似乎是在人性化地帮我盖上结束的印章。
回过头,看着亮金色的“c城一中”几个大字,苦笑着再次说了声“再见”。
以前我总以为c城可以承载记忆的只有绵绵的雨水,现在又多了一样,一座不会再收容我的校园。
但愿,新的学校不会让我放映出脑海中的老旧影片,也不会让我接触到尘封起来的酸甜苦辣,真的,只是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