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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陂镇。
归林药铺。
这一日清晨,还是林老板的弟子杨子在打扫门庭的时候,两人两骑出现在他的面前。
两个都是青年人,一个是青衣含笑,一个是白衣如雪面容娇姣。
杨子头一抬,忍不住一声轻呼:“三少!”
梦同学微微含笑点头,道:“老爷子起床了吗?”
杨子点头道:“在亭子喝茶吃早点呢。您请。”
梦同学说了“谢谢”一声,拖住于谦宝的手往里边走了进去。
杨子一边恭恭敬敬的回答“不用客气”,一边忍不住极是奇异的看了一眼那一双牵着的手,估计,他此刻的内心是填满着各种疑惑的:两个大老爷们,牵着手,那,那让人难过的精神折磨,莫非,人人都跟您三少有仇,非得把所有的人全部恶心死去?
当然,让他面对三少光明正大的质疑,却是说什么都不敢的。
梦同学熟头熟路的穿过店堂,穿过内院的小门,然后稍稍在走廊门边驻足望向对面。果然,见着一袭淡灰长袍的林老板正在那一座依着走廊边缘而立的小亭中,逍遥自在的品茗。
梦同学他们的脚步声虽比较轻盈,但在万物初起安然如画之清晨,却显得分外的突兀,霎时,惊动了无数燕雀扑棱棱的展翅离去,扰乱了一片清静。
林老板眉头微微一皱,视线从磁碟中的精美糕点缓缓的抬起。
林老板在抬头的时候,他脸上的难看表情,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风暴出现,任谁都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不愉快的。
可是,当他看见了梦同学的时候,眼神微微一楞,然后,好像被川中变脸大师抹过去的面孔,瞬间,烟消云散,阳光明媚,满面春风斗古城的兴奋样子,怎么看怎么就让人舒服。
极是慈祥的声音飘了过来:“三少啊,来来来,吃早点。”
梦同学从来就不知道客气是什么东东或西西,拖着于谦宝大马金刀的走上亭子,坐了下来,然后,“饭前洗手”那个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也给抛弃了,抬手就要去抓碟中的糕点,可是,这一抬,不打紧,却把林老板看的一愣一愣的。因为,梦同学抬起的,是两只手,他一支,于谦宝一支,还十指紧扣的牵手。
林老板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又偏之说不出口,表情极是难过的样子。
于谦宝也似才发现的样子,俊俏的脸泛上一层红云,甩了甩手,梦同学有点尴尬的干笑两声,道:“老爷子,我兄弟被剑气所伤,我带他过来,他这人没有啥世面,以为您名声不广,不愿意过来,是我强行把他拉过来的,您看,到现在,他还不情不愿的。”
“哦,”林老板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剑气所伤,何门何派的剑法?”
梦同学道:“天山剑法。”
林老板神色凝重,道:“天山剑法乃当年天山派鼻祖观天山冰川百汇,采其恢弘之势,贯其阴寒之意,锤炼百家之长去糟存精,融会贯通,是为天下间最为阴毒之剑法。身受剑气所伤者,轻则经脉封闭武功全失,重则血脉倒逆,经脉断裂致死。观其气色,虽稍嫌不佳,却五官鲜活,这至少说明了他的症状还是暂时平稳的,你无须担心。这样吧,先吃过早点,老朽再以清静之地给他仔细诊断。”
梦同学脸露喜色,终于松开了手,抓起一个梨花糕塞进嘴巴。
别看梦同学带着于谦宝一路奔来神色随意好像对他的伤情没放在眼里小菜一碟的轻松,其实,那只是一种经不起推敲的表象。他的故作轻松,只不过是给自己和于谦宝一种安慰而已。
林老板带着于谦宝进入了VIP诊疗室已经足有个把时辰了,但那扇精雅的木门却依然没有敞开的迹象。
好不容易把桌子上面所有的糕点彻底干完,茶水续了好几遍,也没有讲究茶叶子老早已经没有了任何茶味,连颜色都跟白开水一般无异,却还是没个停断的喝,然后跑进跑出的找开水。
开始,善良的勤快的杨子端来开水,然而,却被谢绝了,杨子几乎不由暗暗皱眉,以为三少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思想混乱了。
直到看着三少的脚步进出穿梭于店堂和内院之间,由最早的轻盈到逐渐的缓慢、凝重之后,忽然懂了,原来,三少是在紧张。偏偏,好面子的三少神色不变,还是一脸淡定、从容,而他内心的紧张,便是通过喝水和走动这些最原始的方式进行释放。
杨子忍不住心里暗忖:从来不曾见三少为哪个如此紧张过,那个人是三少的什么人啊?
门扉轻轻“咿呀”一声打开半边,梦同学的脚步刚刚准备踏出店堂门口,生生收回了举起半步的脚掌,缓缓的转过脸来,看见出来的只是林老板,于谦宝并没有一起出来。
梦同学尽量以最轻松的表情与步伐慢慢的走过来,语速放的轻缓,仿佛害怕惊醒谁似的那般小心翼翼:“老爷子,如何?”
林老板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返身关上门,举步走向亭子,缓慢而凝重的脚步,看的出,他充满了疲倦。果然,他坐下去的时候,几乎难以坐得端正,身子歪歪斜斜的,甚至,有点儿吃力的样子。
梦同学大骇,连忙一把将他的身子扶住。
倒上杯水递给他。
林老板是什么人,他的功力是多么的浑厚,梦同学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而如今,为了给于谦宝诊断,林老板竟然搞得心力交瘁,可想而知,他那是动用了几乎可说的毕生之力了。梦同学又感激又惭愧,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很是自私。不过嘛,梦同学也仅仅如此罢了,他绝不会因为良心的难过,就把于谦宝放弃的。
梦同学没有继续问了,但是,当林老板一连灌下几杯茶水之后,主动说话了:“天山剑法,端的是世上最为阴寒霸道剑法,更糟糕的是,你这位朋友本身属于纯阴之体,负负有时候不是得正,反而是助纣为虐雪上加霜,扩大了剑气创伤的战果。虽然段麻子以段家一阳指刚阳之气保住其心脉,但是,段麻子的功力即便是要较她们当中任何一人稍微胜出一丝,却在两股阴寒力道逐渐的融合逐渐的强化和升级,势必不仅招架不住,甚至,将有被逐渐的吞噬之危险,然后,异化成为了更为可怕的伤害......”
梦同学脸色一沉,心也往下一沉,盯着林老板,缓缓的沉声道:“老爷子,难道,没有任何法子了?”
林老板平静的面对他那双突然变得陌生而怖意弥漫仿佛随时择人而噬神色的眼睛,却答非所问的道:“老朽想知道的是,三少跟你这位朋友的感情到了哪一步,可以告诉老朽么?”
梦同学收回让人灵魂都要为之颤抖的目光,视线偏移,看着天空那一片盖着朝阳云层。云层极是厚重,把日头遮盖的严严实实,让人无从断定里面的太阳今天是不是太过于疲惫,不愿给予人间阳光了。
云在飘。
他的眼神也似乎在飘,有点困惑,有点痴呆,有点迷茫。
终于,云层逐渐一线一线的移出遮挡的日头,阳光一线一线的钻出云层,一线一线洒在他的眼睛他的脸上,他的眼神慢慢的清明慢慢的坚定,忽然,他轻轻的仿佛呢喃低语:“小宝对我之重要,堪比我之性命,为了他,我可以逾越世间所有道德底线,为了他,我可以拒绝轮回,只为这一生这一世的无悔......老爷子,这够吗?”
林老板神色动容,猛一点头,道:“够了。”
梦同学视线低垂,看着林老板,表情古怪,道:“那么,老爷子,您您对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没有觉得任何问题么......”
林老板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什么问题,男欢女爱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乃融天地之阴阳合乾坤之大道,何来问题之有?”
梦同学呆了呆,仿佛忽然听到了一个震古烁今的神话,他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在秒速的瞬间急剧的变化着,或迷茫或吃惊或痴呆或喜或悲或......
都说人的秒速表情包之极限是七情上脸,而梦同学的倾情演绎,绝对超过十种以上,无疑是跨越世纪刷新了表情包使用的最高纪录。
林老板无疑是唯一的见证者,即使他老人家平生阅人无数,各种各样表情包的演绎也看的太多去了,却依然为梦同学的出类拔萃而惊讶的饶舌难下,心生膜拜。
林老板下意识的拿起茶盏喝茶,如果杨子看见了,他又会涨了一个见识,原来,喝茶水,不仅仅可以解渴和卸去紧张,还可以缓和某种莫名的尴尬。
到底,梦同学曾经是一个意志钢铁般刚强的杀手,他的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高,那是铁血铸就的。
当林老板才喝了半盏茶之后,他的表情平静了下来,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嗯,应该是非常愉快的样子,然后对林老板道:“老爷子,你一定不知道我现在为何开心?”
林老板没好气的道:“鬼才知道,反正,你绝对不会告诉我,你以前都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梦同学弹个一个响指,佩服万分:“厉害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果然是豆腐是水人老是鬼——精算如鬼哪!”
“呸呸!”林老板翻了个白眼,道:“我还年轻着呢,休得咀咒于我。”
梦同学“嘿嘿”一笑,道:“老爷子,我得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都以为我得病了,几乎要传递令箭,给我寻找心理医生了......”
林老板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三少,你的的确确的病了,而且,病的还相当不轻,绝对要医治的。”
梦同学道:“啊,此话怎讲?”
林老板道:“三少,你穿越万花丛中,美女环绕,可别告诉老朽,你对女人的某些区别于男人的特征不知道。”
梦同学来自二十一世纪,如果连女人除却本性特征之外的第二特征都不懂的话,那已经可以跟豆腐西施借上一块豆腐撞死在豆腐上面了。
胸部。
他记得当初穿越过来这个时代的第一夜,他以流氓手段缠住了于谦宝,抢劫了,噢不是,是借了她的长袍。当时,两人的肢体陷入了互相缠绕的胶状,他的双手曾经触摸到了她的身体,但是,除了那让他迷失的淡淡幽香之外,那平平坦坦的触碰,无须刻意的排斥就可以轻易阻挡他任何不安于现状的想法。
然后,去年京城郊外那个村落。
那时候,于谦宝来了。他忽然醒悟,一个正常的女人是没有喉结的。
可是,当他准备要验证的时候,那个时候,恰逢大雪纷飞,她绕上了围脖。
更让他郁闷的要死的是,她嘴上说要抱着他睡觉,却在睡觉的时候,比兔子还要快,和衣迅速地钻进了被窝,还把一床被子,一个人蒙着头脸,裹得那个叫牢实,好像害怕狼外婆随时敲门那个样子。
最后,要算这几天了,他们从洛阳而来,一路并驾齐驱,甚至,甚至,吃饭睡觉都腻在一起,除了情侣要干的事他们没干,可以说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
遗憾的是,一路上,于谦宝反而是沉默的,梦同学却以为他担心着他的病情日益加重,为了缓解他的心情,客串一个长蛇婆角色,不断给他讲一些精彩的轻松的江湖神话。
其实,他的心,他的魂,完全被于谦宝的病情满满的充塞,虽在初夏气候,她雪白的脖子干干净净绝对没有任何东西遮挡,却偏偏,他居然没有一丝另类的关注去看。
哪怕是,梦同学曾经依稀听过于谦宝轻轻的叹息,他也只是以为她为病情而悲戚。他只有以一种更加的轻松和愉快去感染和安慰。
“我真的有病......”
梦同学喃喃道,刹那间,他的情绪极是低落。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掩盖的失落和疼痛。
林老板奇异的道:“怎么了,三少?”
梦同学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即便是他说了,林老板也不会懂的,毕竟,两个人之间,存在的可不是仅仅年纪的代沟,而是跨越好几个世纪的天堑。
在二十一世纪,梦同学此种行径,情人在眼前,他却对人家身上没有加入一丝的关注,那是重视不足的体现,也可说是,他没有关心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试问,他还有资格说爱她吗?
梦同学忽然心窝一丝一丝的生疼,然后,是抽搐的痛,痛得他慢慢的弯下了腰。
她是他的生命,她是她的魂。
可是,当他没有资格对她言爱了,他要失去她了,正如生命利剑之加身、灵魂之破碎,焉能不痛!
林老板大骇,跨步过来,双手齐出,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疾抓他的脉门。
门扉吱呀的一声轻响,一个清脆而惊惶的声音叫了起来:“三少——!”
然后,梦同学的臂弯上出现了一只雪白的手腕——这只手,还是那个人的手,还是靠的那么的近,可是,他却是知道,事实上,已经咫尺天涯了。
也许,他很霸道,可以非常流氓的强行去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俘虏她的心。
可是,对于一个爱入灵魂的女人,他不是良心发现改过从良摒弃了流氓本色,而是深深的愧疚,是自己扔弃了爱的资格。
一个对爱人堵塞了耳朵的人,一个对爱人蒙上了眼睛的人,Ta,还有资格说爱吗?
“我没有资格了......”梦同学轻轻的,仿佛害怕惊醒了谁的梦,道,“我没有关注与你,我,我.....我没资格爱你啊......”
那只雪白的手腕霍然传递而来一阵大力,然后,是于谦宝充满霸道的话:“怎么的,想起义造反不是?哼哼,你有没有资格爱我,是我说的算!”
梦同学慢慢的抬头,慢慢的看着她,她还是她,衣着都是老样子,娇姣的脸依然那么艳绝,只是,那眉睫微微似乎敞开了曾经紧闭的门扉露出一缕惊心动魄的柔情,爱的柔情。
这一刹那,梦同学宛似天地沦陷、末日即将降临之际,忽然看见了一丝希望的生机。
他原本被心痛折磨得肌肉变形的脸庞慢慢的舒展开来,然后,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轻轻道:“爱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