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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苍凉,一轮明月冉冉升起,雄踞塬上的殿阙阆苑肃然默立,飞檐斗拱浸在月光里,像蘸过水银般,汩汩生辉。
欣然坐在井眼般大的金镜前,屏退侍女,自己卸下步摇,金钗,珠玑玳瑁。解开发髻,一大把沉甸甸的头发哗啦啦散开,她的头发茂盛得出奇,乌黑油亮,一匹绸缎般似的,从修长的脊背直泻到花团锦簇的红霞地毯上。欣然右手持着雕花象牙栉,左手把头发绕过香肩,揽在胸前,一绺一绺、一截截地梳理。
身侧如一颗大树般的连盏花灯,矗立在猛虎托起的灯座上,叉出的枝桠上,托起十五盏错落有致的莲花灯盘,灯盘里燃着人鱼膏,氤氲着幽兰的香味。
擎灯枝干上夔龙上攀,鸟鸣枝头,群猴戏耍,兀自静态地热闹。
兰膏烛火笼罩出一片安详静谧的柔光,欣然淡淡的的侧影袅娜在身侧的屏风上,勾勒出一幅意蕴悠远的写意仕女图。
从道上遇险,到医馆发生的一系列凶险和惨烈,让她始终无法从中挣脱出来,游思像离开海岸的浮舟,越飘越远,凄迷的血雾像海水般愈来愈汹涌。
直到政温厚的掌心握住她僵在发缕间的纤手,她才蓦然惊转。
“如此入神,在想什么?”
政颀硕的身影,屹立在身侧,属于他的特有气息,缭绕。忐忑不安的心,突然间像拽住了一根麻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唏嘘道:“感觉被血色迷雾笼罩,一时转不出方向来。”
“让你受惊了?”
“欣然不怕危险,但是惶悚不安于血腥和杀戮,更为君的安全忧惧!”
“九重宫阙里的帝王,光环和尊崇都是用血腥铺就的,这么多年来,寡人已经习惯了。”政揽过欣然,爱怜地摩挲着,抚慰,“欣儿,别怕,你不是说,寡人承天命,自会受上天庇护。你要知道止戈为武,有时候必要的杀戮是为了停息更惨烈的牺牲。待寡人统一天下后,一定弭兵销锋镝,铸剑为犁,放马南山。”
“君,这一天真的为期不远了吗?”欣然困顿瞢然的目光,脩地晶亮起来,她真的期望这样,她真的不习惯这个时代的野蛮和血性,生命那么难能可贵,可是人们为名、为利、为一时意气,都那么轻贱它。
“嗯!”政郑重其事地颔首。
“君御宇天下,挥师百万,鞭扑瀛寰,如果有一天当这一切沉寂下来,那时天下安澜了,但也绝对缺少风雷激荡,波诡云谲,到时君会习惯吗?会留恋现在这般波澜壮阔,因为血腥点缀地很痛,却壮美的时刻吗?”其实欣然只是想说,习惯了用武力征服天下,会不会依然崇尚高压治天下,但是她说得很委婉。
“寡人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当天下大定,寡人是否会安于泛舟河上,纵马山塬,日日歌舞升平?只不过寡人有闲暇的光阴太少,太少,未来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勾勒,渲染。”政似乎没有听出欣然的弦外之音,也许他只是解读到她潜藏的不安,需要抚慰。
“看来是欣然想出溜了。”垂下羽睫,欣然嘴角莞尔道。
“刚才寡人瞥见你脸上的表情,飘渺的仿如握不住的云气,倏忽间有种不安的感觉闪过。”
“是吗?看来我的神思飘游地有点远了,估计像庄子一般浮游九万里云天去了。”欣然解嘲道,“只顾着说话,忘了君还有伤在身,刚才欣然去太医令那里取了药,来,我看看好些没有!”
“轻微的磕伤,无妨的!”政虽然这般说,还是顺从地坐下,倚着凭几,将退长长的伸出来。
欣然撩起长衫一看,膝盖处一片青紫,肿胀得利害,不禁埋怨道:“君一回王宫,一门心思都是军国要务,好歹爱惜一□子。我看还是宣太医令来看看。”
“寡人难得有空闲片刻,可以与你融洽共处,可不要那些故弄玄虚的昏昏老者,搅了我们的清净。再说,秦国的历代先君,哪个不是躬临阵前,冒失疆场,锤炼出铮铮铁骨。”政大袖一挥,不以为然道。
明知道他犟,本想分辨几句,一想今天大家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何必逞口舌之强,欣然遂唔地一声,也不再多言。起身将长发拢到后脑勺,用一根丝带,缠住,打了一个盘结,精巧的雕花象牙栉,随意一捋,篦住额前碎发,从夔龙蟠螭大案上,取来云纹金盏,跽坐,用银针挑些金不换碾成的药膏,为政擦药。
她低着的头,离政的下颌很近很近。
政凝视着她闪着光泽的根根发丝,见欣然一根丝带,一截象牙栉,看似轻描淡写,却有别样的雅致和脱俗。飞瀑般的长发低低地下垂至腰部,看上去如云彩一般飘逸,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幽香,香味似乎像茉莉,要比茉莉清新;似乎像芷兰,却比芷兰韵味幽远,她周身浸润着如月光般娴雅,娇柔。
欣然每一次微微侧身从金盏中取药,她垂发的发梢就会轻轻地拂过政的腿,撩人心怀。
政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笑靥,四目相对,顷刻间,迤逦漫溢。
政的双眸,带着一贯的凌然气势,深沉晶亮,直看到人的心里去。欣然读懂他目光中的渴求,面红过腮,避过脸颊,垂头娇嗔道:“上药呢!”
欣然本一贯做事拿捏有度,倏然像被灌了许多酒般,凭添了几分醉意,一时手下没了法则,手有些微颤,银针失了轻重,滑过淤青。政忍不住轻轻哼唧一声,欣然不安地抬眸,但觉得身子一晃,猛不丁地已经跌落在政的怀里,唇间一烫,深深的吻袭掠而来。
云纹金盏从手中滑落地面,闷声不响地在地毯上转个圈,定住了。
政持续地加深这个吻,沉醉于她口齿的清香甜蜜。
嗅到他体内的气息,那么熟悉,随着他愈加缠绵的热吻,手不由自主地轻柔攀上他宽阔的肩臂,依恋的搂住。
抱起她,几个健步,滚落在榻上。
夜凉如水,这样沁着月色的夜晚,甜美迷离。
帷幄低垂的瞬间,依稀听得房门被轻轻扣了下。如此不合时宜!政压抑不住怒气,怒喝道:“什么事?”
回答的声音是那般战战兢兢,是雪衣,“回陛下,甘泉宫詹事回奏太后病重。”
欣然在怀中身子颤动了一下,政双臂依然箍着,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君!”欣然眼睫扑闪,脸上的还荡漾着醉人的红晕,轻唤道。政略一迟疑,但觉得怀中一空,欣然已经巧妙地离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理理身上的衣裳,抬手拢拢两侧发鬓,恬然一笑,等他的决议。
政觑她一眼,并不做声,倏忽一把抖开翠羽金丝蟠龙锦衾,把全身埋进了被窝里。
欣然暗自哂笑,坐到榻边,掀开被角,“君,侍者等你回话呢!”
政伸出右掌将她的玉手,攥在掌心里,他的掌心热得发烫,许久才听见他在被窝里嗡嗡地支吾道:“你去看看吧!”
“或许太后想见的是君。”
“你带几个太医去看看。就说寡人受了惊吓了,已经歇下了!”
欣然噗通一声跪下,“太后若不是沉疴累重,不会连夜惊扰圣驾的。陛下正在经略天下大业,切不可授天下人以话柄,望陛下三思!”
朝堂上那些峨冠博带的士大夫,拐弯抹角地,总是想方设法地给他灌输那些所谓的乾坤大道,日日如此,他实在腻烦。
政腾地从榻上跳起来,嚷嚷道:“换做别人,寡人早都将她陈尸阙下了。”
政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真不知道,他口中的她,究竟是太后,还是直谏的欣然。
政说完,来到蟠螭大案前,箕踞而坐,执起莲鹤铜壶,斟满一尊酒,一饮而尽,罄空的酒爵重重地往案上一扣,细眯着眼,粗粗地喘气。
看来,政还是长竹竿进城门——转不过弯来。
欣然脑中飞转,太后的事,对政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太后几乎让他颜面扫地,政心里的疙瘩,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母子俩就这么拧巴着,欣然不知道该怎么劝了,真是轻不得,重不得,说不得,碰不得。
欣然默然地来到政的跟前,也不看他,从金盘里,拿出另一尊酒爵,将两尊酒爵斟满,举起酒爵,说道:“来,欣然陪君干几爵。”
“寡人从没见你喝过酒,这是为什么?”政睨视道。
“世人喜欢用喝酒逃避责任,解愁闷。闻着酒香就知道这是名满天下的中山酒。人都说中山国亡,是因为中山美酒扰乱了中山国人的雄心。
相传中山国有一位酿酒大师名叫狄希,酿造的中山酒醇厚,绵甜,酒劲长久而不伤人。刘伶是一位善饮的名士,他自诩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传说这位刘伶因为倾慕中山酒,不远千里来到中山国,向狄希索酒,当时酒未酿熟,狄希不与。刘伶闻得酒香,酒瘾难耐,强索再三,狄希执拗不过,便给他一杯酒。刘伶一饮而尽,一醉三年,醒来后还大呼好酒。当时闻到刘伶酒气的人也都大醉了三个月。中山国灭亡上百年了年,中山美酒却盛名不衰。
这样的好酒,欣然也想一醉方休,醉了多好,就不会触君的霉头了。”
欣然娓娓说完,端起酒爵,就要一饮而尽。
谁知,政竟一把按住她的手臂,嗔笑道:
“你这一爵酒下去,谁知会不会像刘伶一般,一醉三年不起,还是醉酒发疯,手舞足蹈。罢了,罢了,寡人陪你一起去。酒就别喝了,女子一身酒气,可不成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匆匆忙忙,很想······
(*^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