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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听到二人这般对答,已对木婉清的身份揣摸了个十之八九,当即开口问道:“爹爹,难道婉妹她……”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便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段正淳望了望段誉,又望了望木婉清,心中酸楚不禁,两滴清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木婉清见他落下泪来,不由得大是奇怪,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段正淳背转脸去,擦干了泪水,强笑道:“我哪里哭了?多喝了几杯,酒气上涌。”木婉清不信,道:“我明明见到你哭。女人才哭,男人也会哭么?我从来没见男人哭过,除非是小孩儿。”
段正淳见她不明世事,更加难过,说道:“婉儿,日后我要好好待你,方能补我一些过失。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
木婉清突然满脸红晕,脸色颇为忸怩,低下了头道:“只怕……只怕我射过你夫人,她……她恼了我。”
段正淳道:“咱们慢慢求她,盼望她将来就不恼了。”
木婉清道:“我本来是不求人的,不过为了段郎,求求她也不打紧。”突然鼓起了勇气,道:“镇南王,我说了我的心愿,你真的……真的一定给我办到吗?”说着扭头瞧了一眼还在兀自发呆的段誉。
段正淳道:“只须我力之所及,定要叫你心愿得偿。”木婉清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段正淳脸现微笑,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头发,眼光中爱怜横溢,说道:“我自然不赖。”木婉清拉起段誉的手道:“我和他的婚事,你要给我们做主,不许他负心薄幸!”说了这几句话,脸上神采焕发。
段正淳脸色大变,慢慢退开,坐倒在椅中,良久良久,一言不发。木婉清感到情形不对,颤声道:“你……你不答允么?”
段正淳说道:“你决计不能嫁给誉儿。”他喉音涩滞,语气却十分肯定。
木婉清心中冰冷,凄然道:“为什么?他……亲口答应了我的。”转身便问段誉道:“你为什么不能娶我?”被她这么一问,段誉终于从呆滞中转醒,忙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段正淳只说:“冤孽,冤孽!”木婉清继续对着段誉道:“你如不要我,我……我便杀了你,然后自杀。我……我在师父面前立过誓的。”段正淳缓缓摇头,说道:“不能够的!”
段正淳见木婉清神色凄苦,模样像极了十八年前自己那陡闻噩耗的旧爱,心中酸苦,再也无法忍耐,冲口说道:“你不能和誉儿成婚,也不能杀他。”木婉清回过头来,不解道:“为什么?”段正淳艰难地说出:“因为……因为……因为段誉是你的亲哥哥!”
这话传到一旁的东方不败耳中,她便微微摇头,叹息自己刚才的猜想居然是对的,但又暗自为木婉清鸣不平:“这当爹的欠下的风流债,凭什么要让做女儿的还?就算是‘父债子偿’,却也不能这样吧!”
“啊!”听到父亲竟亲口回答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段誉也不由惊得叫出声来。
而最痛苦的莫过于木婉清了,只见她一对眼睛睁得大大地,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什……什么?你说段郎是我哥哥?”
段正淳道:“婉儿,你可知你师父是你什么人?你师父的真名字,叫做秦红棉,她外号叫做修罗刀,她是你的亲娘,而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木婉清又惊恐,又愤怒,脸上已无半分血色,顿足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我不要!你骗我,你骗我!你就是不想你儿子娶我!你为何……为何要编造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来……来拆散我们?”眼中已泛起泪光。
段誉见到木婉清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一酸,忙安慰道:“妹子,以后咱兄妹俩相亲相爱,那……那也是一样。”
木婉清怒道:“不,不一样。你是第一个见了我脸的男人,更重要的是,我……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我……”一想到自己和他同是段正淳所生,兄妹终究不能成亲,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倘若世间有人阻挠她的婚事,尽可一箭射杀,现下拦在这中间的却是冥冥中的天意,任你多高的武功,多大的权势,都不可挽回。霎时之间但觉万念俱灰,转过身去,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发足向外疾奔。
段正淳和段誉同时急叫:“婉儿(婉妹),你去哪里?”
木婉清悻悻然说道:“你们骗我,我不理你们。”奔得更加快了。
王府中一名卫士伸开双手相拦,喝问:“是谁?”木婉清毒箭射出,正中那卫士咽喉。她脚下丝毫不停,顷刻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段正淳欲起身追赶,但转念一想:“将她追回来又有何用?只是徒增伤感罢了。随她去吧!”便吩咐下人将那卫士的尸体抬出,厚加抚恤,妥为安葬,之后又继续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段誉追出去了一阵,可他不会武功,哪里追得上身负轻功的木婉清?待得完全看不到木婉清的身影,他大叫了两声“婉妹,婉妹”,也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暖阁。
见到仍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的父亲,他欲上前安慰两句,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扭头,看见已经将桌上饭菜席卷一空、正在用手帕擦着嘴的东方不败,段誉心中竟情不自禁地涌起了一丝丝的高兴:“我,我不用娶婉妹了,那我,那我就可以……”
直到此刻的他终于明白,无论他如何自欺欺人,心中至爱仍然是那神仙姊姊,唯有暗暗自嘲道:“段誉啊段誉,你这个害人害己的大骗子,明明就只喜欢神仙姊姊一个人,哪怕她已心有所属也对她痴心未断,为何又要答应娶婉妹为妻?可笑啊可笑。”
可是转念一想:“哎呀,段誉啊段誉,你妹妹和父亲都那么伤心,你却在这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岂非枉自为人?”便伸出左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东方不败从段誉一进屋开始,就发现这个一向行为古怪的王子又有些不对劲,心想:“这小子先是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然后神色黯淡地看了他父亲一眼,继而扭头向我望来。不知怎地,他原本阴沉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喜色,却紧接着皱起眉头给了自己一巴掌。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莫名其妙至极的家伙。我还是赶紧传了他‘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然后速速离去吧!”
言念及此,便面含笑意,站起身来,走到段誉身边,说道:“真是遗憾,你的媳妇没了。”
段誉忙应道:“没事,没事,我多了个亲妹子,心里也欢喜得紧。”
东方不败问他道:“眼下我已经跟你回府了,你到底作何打算?愿不愿意跟我习武?”
段誉毅然答道:“当然愿意,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在石洞里说的话,一定算数。从现在起,您还是我的师父,我还是您的徒弟。”
“那好,从明天开始,我就传你武功。”东方不败爽快地说道。
“好。”段誉也干净利落地应道。
“什么,誉儿,你,你竟然答应练武功了?”段正淳听罢二人对答,猛地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到现实中来,惊奇地问道。
段誉转身对父亲道:“是啊,爹爹,孩儿已经决定从今往后,要勤练武功。而这位东方‘公子’,就是孩儿的师父。”
段正淳听了,脸上的忧伤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惊喜,忙对段誉说道:“好,好,很好,誉儿,你这次逃出家门,还真是没白逃一场。”
转眼又向东方不败望去,心想:“这位公子相貌英俊,气度不凡,虽看不出身负什么上乘武功,但能劝得动誉儿习武,那便是有着天大的本事了。”
于是便起身向东方不败行了一礼,说道:“那日后犬子就劳东方先生费心调教了。”
东方不败忙还了一礼道:“哪里,哪里。草民定不负王爷所托。”
段正淳虽然遗憾自己的儿子不来跟着自己学“一阳指”的功夫,却向外人修习武功,但心想,只要他愿意习武了,自己以后便有的是机会教他这门段氏的绝学。当即为东方不败安排了房间,并遣了仆役、奴婢好生伺候。
第二日一早,刚用过早膳,段誉就来找东方不败传授武艺。东方不败夸奖他道:“喔,想不到王子殿下现在对习武一事如此上心,这么早就来了。”
段誉忙向她一拜道:“徒儿拜见师父!”东方不败应道:“徒儿,免礼。那从今日起,为师就传你‘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两门高深武学。你完全没有武功根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为师也只有将你引入门道,这往后的修行嘛,就得靠你自己了。”
段誉却道:“师父,徒儿,徒儿想先学您,您在回家途中向徒儿提起过的那‘独孤九剑’,就是总诀式为‘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已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的剑法。此剑法颇含易理,徒儿最近正在钻研《易经》,学起这门剑法来,想必是事半功倍。”
东方不败双眉一轩,道:“你记性倒不错,我只在你面前念过一遍,你就记得如此牢靠,不错,不错。”
段誉见神仙姊姊又在夸奖自己,登时喜出望外,心中暗想:“不是我记性好啦,只要是神仙姊姊您说的话,我段誉也不知怎么的,总是忘不了。”
东方不败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徒儿你可要想好了。这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自己是不用守的。创制这套剑法的独孤求败前辈,名字叫做‘求败’,他老人家毕生想求一败而不可得,这剑法施展出来,天下无敌,根本不必守。你这菩萨心肠的小子,当真会去主动攻击别人吗?”
“啊!”段誉闻言,惊叫出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想不到,这剑法,竟然……竟然只是用来进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