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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往日人来人往的马尔洛特街道都见不到人…”埃文只是在日记本的第一页上写下第一句话,他便感觉到自己并不适合写日记。埃文没有继续勉强自己,他把笔轻轻放下,长叹了一声,看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又再看了一眼窗外的冷清。
这一天对于埃文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国王拜伦已经去世。从今天起,萨林斯王国将会迎接一位新王,而且还是一位年轻的女王——来自德拉曼公国的公爵之女克里斯汀。
埃文从未想过那个曾经潜入轻步兵队,那个勇气与鲁莽并存的少女会有朝一日成为萨林斯王国的国君。回想起当初的克里斯汀只是一个外表娇俏、活泼开朗的贵族少女,她的心一直留在德拉曼公国的冬日城,不曾存放在马尔洛特的宫殿内。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绝不可能的人选,最终接过了拜伦的国王权杖,坐在了至高宝座上,接受整个马尔洛特的加冕,接受所有萨林斯王国人跪拜。
其实对于埃文来说,哪一位王子成为储君,成为萨林斯王国的下一任国王都在接受范围内。哪怕是被视为灾星的小公主奈特妮也可以,但偏偏…
埃文闭上了双眼,再度长叹了一声。年过五十的他想要用双手支撑着木桌站起来,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握成拳的双手正在发抖。发抖并不是因为时间在作祟,而是因为心力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等等我啊!跑慢点!”
“马上就要开始了!给克里斯汀女王加冕!戴上王冠!”
两个青年急匆匆地跑过了埃文屋子的窗户,他们还在呼喊着追逐着,跑在前头的那个青年根本没打算停下来等后面那个,因为他不想漏掉加冕过程的任何一个细节。
埃文回想起拜伦加冕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埃文已经参军,但还是很年轻。他和兄长福克纳一起站在军队之中,注视着身材不怎么样的新任国王接受加冕。
“兄长,我以后要指挥更多的军队保护这个国家,”埃文比福克纳要外向,那时的他已经跃跃欲试,“你负责保护国王。”
“当然,骑士的任务就是守护最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对话依然被埃文清晰地记得,可是这样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时光仿佛一支飞离弓弦的箭,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射中了岁月的心脏。
埃文回过头来看那封由布莱德利亲自写的信,信里写着布莱德利对萨林斯王国未来的布局和规划,其中还有向埃文的郑重道歉。布莱德利在信中已经写上了关于处理芬里尔的决定,但埃文还记得,还记得其他一些参与谋反的人,其中就包括布莱德利他本人。
这个辞官在家的副统领把那封长信揉成了一团,丢进了火炉炉底。现在还只是六月,他想等到天气变冷时就把这一切都烧掉,连同自己对这个国家付出的一切,所有的念想还有记恨,通通烧掉。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已经是九月的马尔洛特丝毫没有降温,在家中来回踱步的埃文已经五天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子,就连站到窗台边的次数都非常少。不过今天不一样,因为今天他收到了一些新的消息。
“克里斯汀女王已经上台三个月,她被人民称之为‘霜女王’,因为她是沃尔特的遗孀。”一个埃文的旧友来到了埃文家拜访他,这是拜伦死后,这位旧友第一次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找埃文叙旧,而是因为布莱德利当上王国的摄政王后,开始对王国的军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大量碌碌无为、安享清闲的军官被撤去了职位,这些人大多是拜伦国王时期的产物,对军事没有多少了解的安索也不管这些平庸的军官,所以他们的存在就像大树里的蛀虫一样,腐蚀着萨林斯王国的军队。
这位埃文的旧友也是军队的军官,不过他不但没有被撤职,反而获得了更大的支配权,因为布莱德利认可了他的能力。这样的人不止他一个,有多少军官被撤职,就有多少军官被奖赏,布莱德利在治理军队方面很有一套,唯才是用的他把王国军队整治得井井有条。那些真正有能力,不善于谄媚的军人成为了受益者,他们纷纷被选拔晋升,成为了萨林斯王国军队的中坚力量。
埃文在听完旧友对布莱德利的称赞后,他也有点想看一下如今萨林斯王国军的新貌,毕竟埃文已经在马尔洛特的步兵校场里工作了很多年,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而这里只是一张有房顶的床。
“摄政王他多次在我们面前提起你,把你称之为萨林斯王国的军人模范,”埃文的旧友在临走时着重提起,“埃文,你或者可以花点时间考虑考虑,这个国家还是需要你这种经验丰富,又忠于王国的将领,我相信以布莱德利王子…摄政王他的胸襟,绝对不会介意过去的事情的。”
埃文送走了旧友后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明明应该是自己介怀的过去,怎么变成了布莱德利他不去介意了?
埃文心中非常清楚,虽然布莱德利没有在那次改变王国的政变中亲手杀死任何一个人,但他创造了势,利用了势。在那种情形与形势之下,就算不是芬里尔和考顿出手,也会有其他属于布莱德利阵营的人出手,狠心地杀掉沃尔特和拜伦。
所以埃文一直无法原谅布莱德利,哪怕他在名义上把王位留给了沃尔特,留给了沃尔特未完婚的妻子克里斯汀,甚至留给了还未长大成人的奈特妮公主,他在埃文心中,都永远无法洗脱掉弑君夺位的罪名。
埃文不会选择复出帮助布莱德利,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女王被称之为“霜女王”还是“寒女王”,他只会遵从自己的内心,坚守着最初的原则。况且自己的兄长已经重新执起骑士剑,回到了萨林斯王国的权力核心中,福克纳可以做的事情比自己要多得多,他的能力也远在自己之上。
停止踱步的埃文直接躺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瞥了一眼火炉炉底的纸团。他把刚才思考的东西都丢到了一边,开始在脑海里整理自己暗中调查出来的一些结果——安索的下落,温莉思的踪迹,还有协同杀死沃尔特的人。
又过了三个月,马尔洛特终于有了一点寒意,埃文也从城外很远处的小森林里砍伐了一些木条回来,准备过属于萨林斯王国的冬天。其实对于一个一直有锻炼身体的老兵来说,这点寒意算不了什么,就算再冷一点也不需要用柴火取暖,只不过这一年的埃文已经感受到身体老去的感觉。
正如埃文猜想的那样,王国的“霜女王”一直深居简出,半年来少有在民众面前露面——她只是一个被布莱德利随意摆布的花瓶,她在这个国家占据的位置估计也只有王座的方寸之地罢了。
反观曾经的大王子布莱德利,这个马上三十岁的男人正在把改革的方向放到了萨林斯王国的方方面面。经过半年的整改,王国的军队已经焕然一新,埃文亲眼确认了这个事实,他偷偷地跑回去兵营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得出这个结论。
曾经的冤案也基本上平反完毕,很多被放逐和自愿离开的人都回到了他们曾经的家,发誓为振兴萨林斯王国,强大王国而付出一切。
埃文还得知了布莱德利对安索和沃尔特的余党非常宽容,只要那些余党愿意来到马尔洛特俯首称臣,布莱德利都不再计较。这其中也有一些冥顽不宁的家伙,他们都被布莱德利毫不留情地处理掉了。
埃文在得知曾经的白色孤儿院院长阿奇博尔德也回来向布莱德利请罪,这位年迈的老人同样得到了宽恕。埃文想和对方见一面,毕竟白色孤儿院的地下研究一直由他和这位慈祥的老人共同负责,可惜最高的知情人已经死在了反贼芬里尔手上。
白色孤儿院也在布莱德利的安排下重新开放,成为了一家普通的孤儿院。埃文某次夜访这个无比熟悉的地方时,发现那些通往地下研究建筑的入口都被死死地封住了,也不知道里面的研究资料被运往了何处。
埃文深知这样的人体研究无法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也会让一些人心生恨意。但他当年还是选择了负责这个工作,为的只是让萨林斯王国变得更加强大。既然布莱德利有更好的办法,那埃文也不再为此操心,也没有这个资格操心。
虽然极少走出家门,但埃文还是了解了一些关于朝政的事情——红隼学院拥有的话语权越来越大,边境贵族全部向布莱德利妥协。还有最重要的事,布莱德利已经开始把目光投向大陆的其他国家,这个志不在维持现状的摄政王正在秣马厉兵,静待时机。
埃文拿起一些干燥的木条走向了火炉,那里已经没有了纸团,因为他在意识到布莱德利的志向时,便重新捡起了它,认真思考当初布莱德利提出的国策。
温暖的柴火让埃文感到很舒适,他突然想起还在家乡的老父尼古拉?托雷斯,还有不知在何方的侄子菲德,一份希望与寄托便从心而生。埃文随即决定先回家乡看望一下老父亲,再按照原定计划,寻找那些被视为逝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