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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楠在皇宫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米虫生活很快就结束了。
因为夏美人和沈美人在九曲桥上狭路相逢,各不相让。
就打起来了。
据说,两人先是吵了起来。沈美人很激动,就拿一根玉纤纤葱枝手指指夏美人。夏美人的宫女护主心切,便推开了沈美人。沈美人的宫女当然不能眼看自己主子吃亏。于是乎,宫女便相打起来。
夏美人的失策在于,她只带了一个宫女逛园子;而沈美人带了俩。所以没一会的功夫,那宫女的青缎子鞋便被踩掉一只,钗弹裳褪,脖子上也多了几条蜈蚣似的抓痕。
夏美人一时气得发怔,回神过来,便上去狂打耳刮子。沈美人的两个宫女不敢还手,只得一边拼命躲着,一边伺机在夏美人的宫女上来一下。
沈美人看她的宫女一身气焰顿时去了三分,且是被夏美人单方面打骂,自是不依,挽起袖子也冲了上去。
本朝文人每每谈到女人之间的“武斗”,常常天真地以为必然是香艳动人的场景。什么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粉白肚儿,肉臀臀胸儿,白生生腿儿,还有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们若有幸在娄望舒的那个年代生活,便会发现,女人不打则已,一打便上演全武行。扯头发、抓、掐、撕、咬……无所不为。若是娄望舒先去捉奸,纵然她极有涵养,也很难不大打出手。
再娇嫩的芙蓉面,挨上一爪便狰狞了;那香喷喷的樱桃小嘴,一旦口出粗鲁之语,也就变得俗不可耐了。
经此事后,各宫主子终于理解周侍中为何每次出门都是浩浩荡荡的一大波人:打架或骂战都极其有利,这是其一;其次,进可请求支援,退可封锁现场。后宫便开始流行出行带上所有宫人。一时间御花园险些被挤爆。当然,这是后话。
两位金枝玉叶的美人携宫女打群架。各宫中人很快知道了。张顺妃和谢柔妃不敢管,怕管不好还被责怪越权,又讨一顿罚;太后那里只当作没有这事,却派了身边得力的安竹去启祥宫送花样子。
安竹很委婉地告知了来意。周雅楠叹了一口气,觉得太后娘娘还是在理的。她拿了皇宫发放的俸银,就应该好好办事。
周雅楠赶向御花园的时候,就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向凌恒讨一根竹幡,上面绣上几个大字:
情感纠纷,找周雅楠。
纤体瘦身,找周雅楠。
不孕不育,找周雅楠。
她打算让一个太监扛着竹幡,另一个人唱快板书,替她打广告。
周雅楠分开两人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因为沈美人掉水里去了。夏美人大概突然觉得自己打人虽然赢了,但是不好交代,急中生智,就跟着跳水里了。
她很聪明,因为周雅楠确实不会再罚她。
她会凫水,所以没有性命之忧。
周雅楠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沈美人在水里挣扎,夏美人很安静地抱着桥柱,她们的宫女仍保持着惊呆的状态。
不用她吩咐,自有识水性的太监跳下水,把两位主子捞了起来。周雅楠把她们领到万春亭更衣,又问原因。
两位主子哆嗦着,一个个还是瞪着眼,粗着嗓子,乌骨鸡似的,话也说不清楚了。
周雅楠心想,这两人身上都挂彩了,若留疤,便不能留在宫里伺候凌恒,只得绞了头发送去庵里。所以,也不想罚她们。
谁料到,沈美人竟然诊出了喜脉。
周雅楠对此非常无语。
沈美人是得稀里糊涂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自己有没有身孕都不知道,居然跟夏美人大打出手,据说还旗鼓相当。
而且沈美人的龙胎继承了沈美人强悍的一面:挨了一顿拳打脚踢,又在水里折腾了好一会,居然胎像稳定。
周雅楠便对旁人说,这个孩子命硬,沈美人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
夏美人又是羡慕又是后怕。
沈美人怀的可是凌恒登基第一个孩子,这种福气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她开始庆幸自己只带了一个宫女来,除了把沈氏推到了水里以外,并没有伤到她的根本。她位微言轻,可担不起伤了龙胎的罪名。
沈美人睡下了。周雅楠不许旁人告诉她喜脉的事情。这是因为沈美人处于应激状态,精神上受到不小刺激。须得她心情平复下来,才能告诉她。要不然,她生理上可能无法应对再次应激。
周雅楠这么做是有据可依的。古代的心理学家在研究中发现,当实验中的动物适应了一种应激源,比如电击,再引入一种新的应激源,比如极度寒冷,由于机体的资源被过度消耗,以至于无法再动员身体防御新的应激源,动物就很快死亡。这是她昨天晚上刚刚学的。
周雅楠不希望看到喜事变白事。
夏美人很是感激。因为不管沈美人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喜,还是装作不知道,都不能再拿有孕作筏子,说夏美人害得她动了胎气;或者是乔张做致,嚷嚷这里那里不舒服。就算没有指名道姓,别人还不知道这是夏美人的锅么?
夏美人扪心自问,自己的脸皮还没能厚到一定的程度,可以对这种无声的指责面不红心不跳。她想到这里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
太医悄悄对周雅楠说,沈美人的身子是两个月左右前怀上的。
说完,便小心地看周雅楠的脸色。在宫里摸爬滚打混口饭吃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人精呢?
周雅楠嘴边绽开一个讽刺的微笑。旁人看来,只以为她是在欢喜沈美人有孕。她低头垂下眼睑,太医便看不到她眼中闪过的一抹悲哀。
两个月前,那时候太子妃去世不久呢。
姐姐啊,你为了给这个男人生孩子,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值得么?
周雅楠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多加思考,她得赶着去把沈美人有孕的事情告诉太后和凌恒。她没有说两个美人争风吃醋以至于大动干戈,只说,沈美人的宫女和夏美人的宫女为一件小事拌了嘴。两位主子如今也骂过了,沈美人还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太后脸上有着淡淡的欢喜。周雅楠知道她心里其实很高兴。周慧已是太后之尊,不再过问政事,含饴弄孙便是她余生最大的乐趣了。她说了一个赏字。安竹便开箱子,找出一尊二尺长青白玉雕成的送子观音。太后颔首,便叫人拿去开光,再给沈美人送去。
凌恒则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周雅楠现在一刻也没法忍受跟他单独呆在一个屋子,就寻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她回宫后把启祥宫宫人全部撵出了主殿,在一片黑暗中坐着,默默流泪。
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把凌恒当作自己的父亲一样敬重。
周雅楠直到五岁才见到姐姐周殷。
那天凌恒带周殷溜出东宫玩耍。两人在街上吃饱喝足,周殷便提议去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看看。
周仁带着张氏去锦乡侯府赴宴,没有可以出面招待太子和太子妃的人。
周府的下人诚惶诚恐地把两位不速之客迎进去。
周殷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客人,随意转了一圈,看到自己出嫁前住的屋子早就换了张氏的女儿当主人。便暗暗腹诽,张氏居然敢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子住她的屋子,也不怕折了福气。
她母亲住的主屋毫无悬念地被张氏占着。周殷非常佩服张氏心宽,天天住着原配住过的房子,居然也不碜得慌。
她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妹子。
周殷确实对这个妹妹没有什么感情。她在周雅楠出生前便已出嫁,她一次也没有抱过她。于是心血来潮,想看看她的妹妹长什么样子,跟她长得像不像。
谁料到妹子还没看到,先看到一个打扮得妖妖调调的丫头叉着腰儿,站在门槛上同一个婆子对骂。
周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凌恒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她的手。
那丫头大胆地瞅着周、凌两人,似是思考着什么,终于满不在乎地离开了。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周殷看到她拿食指含在嘴里,还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她送给周雅楠的金璎珞圈戴在丫头身上。
周雅楠靠在半新不旧的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上看书。她有一张象牙色的、清秀的脸,不比周殷总是明媚动人的。
周殷看她的衣裳还算合身,是当年的样子,气色也好。可见张氏在衣食住行上并没有亏待她的妹妹。
但是接下来,周雅楠请安时的那种熟练又带点稚嫩的讨好深深刺痛了周殷。
周殷在娘家的时候就得宠。嫁到太子府后,她的家世、相貌、人品都是一流的,只觉得万事皆如她所愿。
她自然以为她妹妹也是这样,可以任性任意,哪怕天塌下来都有人替她兜着。
周殷发现她错得离谱。
她当即把周雅楠带回了东宫。她周殷的妹妹,怎么可以看别人脸色讨生活。
周雅楠从此成为东宫的半个主子。凌恒和周殷没有孩子。他对自己那几个庶女庶子一向不假颜色,倒把周雅楠看作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没过半年,周雅楠脱掉了畏缩的样子,言行举止也恢复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有的娇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