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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力刚的三封家书持久战中,宋知夏退热清醒了,只是她的清醒与张氏所期待的清醒并不相同。
宋知夏简直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喊她半天她也未必应你一声,就像是痴了似的。
张氏急坏了,怎么一场高热就把她好好的女儿给烧坏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张氏很着急,但是她没法与人商量,只能干着急,因为一家之主宋力刚,现在还在军营里。
宋力刚并不是天天都回武宁伯府的,他是驻守封州和廊州的驻边大将,身负重任,军营才是他的常居之所,两个州两座大营,两座大营底下还各有兵器府库和几处游击兵营,他身为主将,得轮番巡视监察,半点不轻松,每旬才只得一日能回府叙叙天伦。
这日终于到了宋力刚回府的日子,好不容易等回了夫君,张氏按捺住心情尽心服侍夫君用膳,待他吃了两大碗饭后,张氏才与他提起女儿的事。
“夫君,夏儿她,她都不理人了,简直就跟痴了似的。”张氏心中极为不安。
宋力刚不以为意,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口中:“不就是不理人么,说什么痴了。”
“不是,唉,该怎么说呢,就跟把自己困在壳子里,自己做自己的,自己笑自己的,完全不在意外面似的。”张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女儿的异常,只能挑了些日常的例子来说,“比如她之前绣了许久的平安衣,本来是要送给秋儿小儿子做周岁礼的,结果她竟把那件平安衣给剪了,我问她为何要剪,她竟然说不想送了。再比如她一向爱画画的,最爱画些鸟啊花的,现在竟然把以前的画全给烧了。再再比如,她竟然让丫鬟抓了些蚯蚓,然后用刀给切得一段一段的,还边切边笑,等蚯蚓都身首几截了,她再埋进土里。”
张氏说着说着都想呕了,把好好的蚯蚓切成几截,这也太残忍了。
其实宋知夏会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什么心性大变,她只是单纯认为这是她的梦罢了,既然是梦,而且还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中断的梦,那在梦里还是随心一点的好。
不想送平安衣那就给剪了,反正她大姐的两个儿子都是白眼狼,送了还不是白白糟蹋她一片心意,那些画也是想烧就烧了,免得再被人陷害,说她送画给外男,私相授受,还有那些蚯蚓,切了又不会死,一只切一半,那就成两只了,还可以多给花木松松土。
宋力刚也不觉得切蚯蚓有什么好残忍的:“切蚯蚓嘛,这又没什么,我小时候钓鱼为了省饵料,一只蚯蚓最少得切成三段呢。”
张氏捂着胸口都忍不住飞白宋力刚一眼:“这能一样么?你是为了钓鱼,她是为了取乐,再说了,你是男子,她是女子,怎么能一样。”
宋力刚懒得反驳,反正在他看来都一样,宋力刚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
“夫君,你说我们把夏儿送到庵里或观里念念经,会不会让她心平气和一些?”张氏小心地问道。
宋力刚挑眉:“之前你反对母亲送夏儿去庵堂,甚至不惜日夜赶路逃回封州,没想到现在你竟然要自己把夏儿送去庵堂了?”
张氏赶紧解释:“我才不是要送夏儿去当尼姑,我只是让她去住一段时日,听听经,再说师傅们说说法,说不定她心境开朗之下,心结就能解了。”张氏更愿意相信女儿的异常是因为当日的事而起了心结。
宋力刚撇了撇嘴,吐出一根鱼刺:“去住一段时日,开阔一些心情也可以,不过还得问问夏儿的意思,若她不愿去就别勉强了。”
“我自然知道,我哪里舍得勉强她。”张氏见夫君同意了,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行吧,如果夏儿愿意,那就为她寻处清静点的庵堂或庙观,最好隐在深山,里面的人也尽量少些,免得人来人往,打扰了她。”宋力刚最是知道人多的麻烦了,人一多,各种鸡毛蒜皮的矛盾就出来了,他一路从小将爬上来,见的纷争海了去了,很多事归根究底,也不过就是你占了我一尺地,我拿了你一条绳的事,还是人少简单啊。
“是,我知道了。”张氏应声道。
在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张氏最终选定了一座深山里的女道观,在捐了一大笔供奉后,把宋知夏送了过去。
知道爹娘安排自己去山中的女道观住一段时日,宋知夏无可无不可,在她看来,反正是梦境,去就去吧,而且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不用待在府里与宋勇毅相见两相厌了。
宋知夏高高兴兴地去了,反倒是送她去女道观的张氏心中难过,张氏一连失眠了好几夜,想着女儿在观中会不会不自在,会不会吃不惯观里的粗茶淡饭,会不会睡不惯观里的硬床硬枕。
在张氏为女儿的清修而辗转难眠时,宋勇毅踏上了前往封州的路途。
宋勇毅与亲生父母的感情算不上亲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疏离,之所以会这样,其实老夫人要负很大的责任。
当年宋力刚奉旨驻守封州和廊州,张氏跟随前往,那时宋力刚与张氏膝下有长女宋知秋,年仅三岁,原本要一并带去的,但是老夫人出于私心,想要压制张氏,坚持要求留下孙女。
那时张氏只得一个女儿,立足不稳,不敢违了婆母的意,只能把长女宋知秋留了下来。
老夫人如愿留下了孙女,开始笼络孙女的心,并时不时挑拨孙女对张氏的感情,但她如意了没半年,张氏竟又怀上身孕,隔年还生下了孙子。
老太爷和宋力刚欣喜万分,唯有老夫人欣喜之下,还有几分憋气,但儿子儿媳远在封州,她不痛快也无可奈何。
两年后,老太爷病逝,宋勇毅带着妻儿回乡主持后事,老夫人伤心之余还不忘耍心机,想方设法要留下孙子,一番婆媳斗法后,最终因宋勇毅不忍寡母伤心,便压下了张氏,做主把宋勇毅留了下来。
如愿把孙儿留在了身边,老夫人心中痛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笼络和挑拨。
在老夫人的挑拨下,宋知秋和宋勇毅都对母亲的感情并不深厚,宋知秋还好,因着老夫人对于女训的看重,宋知秋被教导的很看重自己的一言一行,很看重自己的名声,所以她明面上对于母亲张氏是很尊重很亲近的,但宋勇毅是男儿,他的行事就比姐姐肆意多了,尤其有老夫人的撑腰,宋勇毅对母亲张氏的态度很是敷衍,明面上知礼,但说出来的话却常常令张氏伤心难过。
宋力刚是驻守边境的大将,无旨不能离开驻地,宋知秋和宋勇毅自小就远离宋力刚身边,几年也见不了一面,对父亲的感情自然不可能深厚,但他们也知道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是一家之主,他们必须听从父亲的话,所以他们对于宋力刚这个父亲是尊重的,但也只是尊重,而不是亲密,说是父子父女,世间至亲,但在宋知秋和宋勇毅心中,父亲更像是陌生人。
每年都是张氏一个人回祈州老宅为老夫人贺寿,张氏每次都会在祈州受许多气,不仅有婆母的气,还有长子宋勇毅的气,仗着有老夫人撑腰,宋勇毅对母亲不敬的很,与母亲的口头争执不少。
因着儿子的叛逆,张氏每次回封州都要伤心难过许久,年年如此,宋力刚就起了将宋勇毅接过来亲自管教的心思,但老夫人一直拦着,直到宋勇毅满五岁,宋力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派了亲兵过去“接”宋勇毅,老夫人才退让了一步,同意每年让宋勇毅去封州一个月。
但错过的时光已经无法追回,宋勇毅的性子已经被养得有些歪了,虽说老夫人对孙儿是一片真心慈意,但老夫人受限于眼界和见识的狭窄,只知道一味的顺从孙儿的意,所以宋勇毅便养得骄纵懒散。
见到儿子不成器的样子,宋力刚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统领三万将士的主将,行事讲究军规军纪,赏和罚是他最习惯的管教方式,所以管教儿子也按这个套路来,宋勇毅落到他手里,那可真是一肚子的血泪。
宋勇毅被罚怕了,于是对着父亲就有些躲,宋力刚见到儿子竟然敢躲他,心中更加生气,罚起他来更加狠,这么一来一往,父子俩的感情越发不好了。
父子关系不睦,有老夫人私心而埋下的前因,但也有宋勇毅自己种下的因,宋勇毅自个性格偏于执拗,容易坚持己见,只要是他认为是对的,不管是劝说还是责打,他都不改前意,就连表面上的假装示弱屈服都不肯,这种执拗,若是说得好听些,倒也算得上是威武不能屈了。
但是这样的性格,在宋力刚教训宋勇毅的时候,就只能是火上加油了,有一次宋力刚动手打的狠了,差点把宋勇毅打废,在那一次后,老夫人和张氏都心疼坏了了,坚决不肯宋力刚再亲自动手管教儿子了。
宋力刚被母亲、妻子、儿子的行为给气到了,干脆就撒手不管了,让儿子如母亲和妻子的意,去走走从文的路子,他就给儿子几年时间,倒要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因着对父亲的害怕,宋勇毅倒是一心想学好国文往文臣的路子走,免得日后被父亲以子承父业的理由逼着他进军营,然后天天待在父亲身边受苦受难,但是宋勇毅的读书天赋实在是一般,他是努力学习了,可是做出来的策文却不够好,既没有世情通透的灵性,也没有剑走偏锋的锋锐,成绩不上不下,算是中等之流,以这样平凡的成绩,走文臣的路子实在是有点难出头。
从内心里,宋勇毅不想从戎,不想学武,虽被父亲逼着,宋勇毅的武艺也只是练了个马马虎虎,宋勇毅一心想从文,但是他从文的资质实在不够,成绩一般,这不是努力就能弥补得上的,武不成,文不就,宋勇毅在文武两道上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勇毅也曾想过自己的未来,他左摇右摆,难以抉择,也曾为该从文还是该从戎而烦恼,但是现在好了,因着逼妹妹出家一事,他把父亲彻底惹怒了,提前断了选择的路,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到军营里受磋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