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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州,老宅。
张氏已经与祈州的夫人圈来往交际了几番,接手了武宁伯府在祈州的后宅关系网。
宋知夏也没闲着,她数着日子,每过几日便请郎中过府为老夫人诊治,照例用全家团聚的说法,以及私下塞银两的做法,成功地说服了祈州有名的几个郎中,让他们都对外宣称老夫人得了重病,还是需要经年累月好生侍候的富贵病。
当张氏这边遇到越来越多的夫人当面问候老夫人的病情,收到越来越多的府第送来的养身药材时,张氏知道火候已足,书写了一封言语隐晦的家信给宋力刚送了过去。
宋力刚收到张氏的来信后,当即心领神会的地向朝廷上表祈求,祈求归乡侍奉重病老母。
皇帝安插在祈州的眼线早在武宁伯府老宅频频请郎中过府,且郎中对外透露老夫人患病的时候,便有密报传送了,当宋力刚的归乡表呈送到皇帝的御案上时,皇帝只是问了问金麟卫统领,便知晓了祈州宋家老宅这段时日的动向,知道宋力刚这封表书不是在蒙骗他,而是确有其事。
之后的事如宋知夏所料,皇帝的确没有应允宋力刚的归乡请辞,而是向武宁伯府下了恩旨,把老夫人的诰命提了一级,并赐下了一长串的珍贵药材。
这道恩旨虽然没有提一字宋力刚归乡请辞之事,但是其中的意味却是皇帝相信了宋力刚所奏之事,默许了他将老夫人接去封州侍奉照顾的心愿。
得了恩旨,宋力刚立马点齐亲卫,备车备马,亲自领兵,穿州过府的去接老夫人,虽说宋力刚是驻边大将,无旨不能擅离,但是恩旨也是旨啊,恩旨将老夫人的诰命提了一级,并赐下药材,可见皇帝对老夫人的关怀之意,宋力刚凭着这道恩旨亲自去将老夫人接回封州,侍奉养病,任凭哪个御史言官都挑不出错来。
祈州已经多年未出高官,宋力刚如今是祈州地界上出的官职最高的官员,他回乡迎奉老夫人,本就是地方大事,更何况他还带了恩旨一同回来,于是祈州大张旗鼓的迎接宋力刚,早早的便准备好了城门迎接和洗尘宴。
宋力刚多年未归乡,他十多年前离开时,还只是四品武将,后来不仅升任三品驻关大将,更是被赐封为武宁伯,荣耀加身却不曾归乡炫耀,这一次宋力刚回乡,可谓是真真正正的衣锦还乡,一时间风光无限。
宋力刚一回到祈州就忙于官场上的周旋,张氏这边也被后宅交际纠缠上,忙得团团转,唯有老夫人和宋知夏稍得清闲,老夫人是“重病”在身,自然无法出面交际,宋知夏则是不乐意出去见人,被人从头到脚的打量评定一番,加之她不放心老夫人,怕她会趁机闹一场,又或者跑出去与人交际,泄露了她“重病”的底子,干脆就守在主院里,陪着老夫人,听着仆妇丫鬟们说着外头的热闹。
老夫人是个虚荣爱炫耀的性子,外头一堆人等着恭贺她,她心里自然痒痒的不得了,恨不得立马就出去享受众夫人们的奉承,好好的显摆一番,可惜,家里有个硬茬子。
老夫人一脸的心痒难耐,时不时的就撇一眼宋知夏,宋知夏只当作不知,听书似的听着仆妇丫鬟们说外头的热闹,只在老夫人绷不住想要出去的时候,她才轻轻地捏了一把椅子的扶手,捏得满手木屑,立马把老夫人吓得龟缩了回去,歪坐在靠椅上,一动也不动了。
只是这样的清闲日子也过不了一天,竟然有人下帖给宋知夏了。
“谁呀?”宋知夏懒懒地问道。
老宅的管事娘子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拜帖:“是本家那边的三小姐、五小姐、八小姐。”三位小姐都是嫡出。
“哦。”宋知夏挑了挑眉,她和本家那边的堂姐妹们的感情并不和睦,小时候她们老是占着人多势众欺负她,她稍稍大点就不与她们一起玩耍了,而且她前世出了被掳那件事后就没回祈州了,这一世她也没与本家打过交道,与本家那边的堂姐妹,她还真没有多少情谊可言。
宋知夏伸手接过拜帖,上面写着她们筹备了一场花宴,要与她叙一叙姐妹情,并为她送行。
“呵呵,叙一叙姐妹情。”宋知夏冷笑,“我都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早不请晚不请的,偏偏这时候来请,只怕是本家那边见父亲回来了,想在父亲面前摆一摆姐妹情,借机提醒他一下同宗之谊吧。行吧,既然她们请了,那我就过去看一看吧,毕竟是同宗,好歹要给她们一个面子。”
次日,宋知夏禀报过张氏后,便登车去了本家大宅。
宋家姐妹的花宴办在后花园里,宋知夏的马车一路行进到二门里,才转乘抬舆去往花宴之处。
此时已是秋末初冬,午前日光尚还暖人,午后便会起风,所以花宴设在园中花厅里,日头暖时可以在园中走一走,累了或起风了便回来歇息。
宋知夏坐在抬舆之上,观赏着本家的后花园。
本家虽然起家早,但品级所限,大宅在规制上比不得武宁伯府,加之本家在本朝两任皇帝的打压之下,接连两代没有走上高位的子弟,家势日渐衰落,连带着家中也有了垂暮之气,而后花园面积广大,草木处处,园中人手少了,打理上便不周到了,更是显得有几分萧索失色,没有武宁伯府的富贵和生气。
因着规制所限,本家的后花园并不大,宋知夏才观赏了一会儿,抬舆便到达了花厅。
宋知夏下了抬舆,入了花厅,里面已经等着好几位姐妹了。
下帖的三位嫡小姐坐在中央,最为显眼,她们边上还围坐着几位衣着打扮较之她们素淡,但又比丫鬟鲜亮的姑娘,应该是庶小姐了。
宋家本家的出仕官员都不到五品,按律是不能纳妾的,但通房丫鬟是可以有的,只是生下来的子女是婢生子,在地位上只是比一般的下人要高,比之家中得势的管家管事们却是要低,庶子若得父亲宠爱,还能分得一点家族资源,拼一拼前程,但庶女就尴尬了,就跟丫鬟一样,得讨好各位主子,以求得一个好去处好姻缘。
宋知夏一进花厅,三位嫡小姐几位庶小姐便齐齐看了过来,身为几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嫡小姐三小姐,主动朝宋知夏招呼了起来。
“夏夏,快进来,你可终于来了,让我们姐妹等了许久。”三小姐半招呼半埋怨的说着,宋知夏虽是出身宋家旁系,但这一支旁系可是被赐了爵的武宁伯府,排位自然要分开单排,不与本家共论,三小姐为了表示与她的亲近,只能换个名号,叫她夏夏。
三位嫡小姐只是站了起来表示迎接,几位庶小姐则麻利的侍候起来,搬凳的搬凳,捧茶的捧茶,捧茶点的捧茶点,生怕自己不殷勤。
宋知夏笑了笑,走到三小姐面前拉起她的手:“烦你们久候了,实在是我大大的不是,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五小姐和八小姐也凑进来一起说笑了几句,把场面热络开。
要宴请的人到了,身为主人的三位小姐便带着宋知夏游起了园,三位小姐的态度算得上是热络,宋知夏也知情识趣的与她们玩笑起来,有时也会提一提武宁伯府的花园景致。
提起武宁伯府的花园景致只是宋知夏的一时兴起,毕竟游园总得品评一下园子的好景好处,再提一提别处园子的不同,宋知夏年轻尚轻,张氏还不曾带她出去交际过,她虽然知道秦、王府和御花园的花园景致,但她这一世并不曾去过,不能说,便只能提一提自个家的园子了,但是这一提一比较,本家的后花园便处处落了下风,不仅规制比不上,就连花木和湖石的品类都差了一等。
自个家的后花园竟然还比不上旁系家的后花园,三位嫡小姐的心里都冒起了酸水,言语间便渐渐带上了一点意气。
宋知夏不傻,听了一句还能说她们是无心之失,但听了两句就不能不计较了,她停了话头,不再言语,只一心观赏起园子来。
原本热络的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身为主人的三位嫡小姐自然知道这样做不妥,但她们心中又憋了一股气,谁也不肯先出言热络,只觉得这样做便是低了头,失了身份,于是三人都憋着劲不说话。
宋知夏更不会主动说话,笑话,她是客人,是她们请她来的,当然该她们来招呼她,她只不过提了几句自个的园子便被她们这般冷落,她怎么可能会主动贴过去,况且她的身份可比她们高。
见两边较起劲来了,庶小姐们都心生不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小看人脸色的她们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不然等宋知夏离开了,主母们只会把气撒在她们身上,怨她们不懂得帮嫡姐妹们解围,所以她们只能厚着脸皮,主动开口,替嫡姐妹们给宋知夏介绍起园子里的其它景致来了。
游完园子,就该开宴了,有了庶小姐们的费心逗趣,宴席上的气氛也算过得去,宋知夏体谅庶小姐们的不容易,她前世也看人脸色的过了好几年,有同理心,知道庶小姐们这么费心是为了什么,她有意地配合了庶小姐们的逗趣,让宴席上的气氛不再僵持。
只是宋知夏的好意却让三位嫡小姐们心头不快,觉得她是踩了堂姐妹们的脸面,却捧了庶女们的台,尤其是最年幼的八小姐,心头的不快直接在面上带了出来,还暗暗的撇了几撇宋知夏,做起了怪模样,她还以为自己遮掩的好,没让宋知夏发现。
宋知夏心头的火气腾的一下就旺起来了,请人做客还有这般请法的,她也是头一次见。
“既然姐妹们不待见我,那我便告辞了。”宋知夏怒而起身,硬梆梆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嫡小姐和庶小姐们都呆住了,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不客气,直接不给主人脸面。